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外面却安静的可怕,偶尔会听到即墨辰翻阅奏折的声音。如果不是刚才太监的通报声,我会以为陵兰并不在殿内。
“太子可知错?”
良久,我才听到即墨辰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毫无感□彩的声调,我甚至可以想象他一边翻阅奏折连眼也不曾抬一下地说出那几个字的情景。
“儿臣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的靡靡之音。”
“哦,太子不喜欢这些圣人之言,为君之道,那太子喜欢什么?”
“儿臣喜欢兵法,要学行兵布阵、征战杀伐之术。”
“太子是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吗!你是一国之储君,而不是一个将军!”
“那父皇有没有问过儿臣稀不稀罕这个身份呢,我宁愿生在颠沛流离的百姓之家,也不愿生在这冷酷无情的帝王家!”
“你!大胆!”
相处的这两年我知道即墨辰对陵兰的要求极其严格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的。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见现在有多生气了。
吱呀……
我推开暖阁的门,两个剑拔弩张的人侧过头来看我,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下。
“陛下,尝尝我刚泡的‘庐山云雾’吧。”
我端着托盘朝即墨辰走去,将青花瓷杯递给他,他接过放到桌案上。
“外面凉,怎么不多披件外衣再出来?”
我这才意识到因为太急,我只着一件薄衾便出来了,顿时觉得寒意陡升(暖阁里一般穿的较少)。即墨辰脱□上的披风给我系上,拉着我在他旁边坐下。
“陛下何必动怒,陵兰还小自是有些玩性的,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像他这个年纪还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呢,我们陵兰却已经是可以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了,况且我听说太子的授业课程确实不太合理。”
我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能起到多大作用,内心忐忑,却是真的希望陵兰不要被迁怒。
“我们陵兰?”
“啊?”
“修,喜欢太子吗?”
即墨辰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问。我看着他又望了望站在下面的陵兰。他狠狠地盯着我,我没有看错,那眼神确是狠狠的,可是他垂在两侧的手分明在不安地捏着衣角。我突然觉得有点悲凉,为什么要问我这样一个可笑的问题呢,不是你告诉我他是我的孩子吗,那我又怎么会不喜欢他呢,还是你告诉我的都是谎言?
“修喜欢陵兰吗?”
见我不回答,他又问了一遍,仿佛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我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冷冷地说:“我自是喜欢陵兰的,他不是我的儿子吗?”
即墨辰愣了愣,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我明显感到陵兰的身体在颤抖。
“只是因为这样吗?”
即墨辰低声说,仿佛在喃喃自语,语气里竟带着些受伤,我有些无措起来,仿佛是自己做错了。
“我……”
莫名地我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喜欢!也不稀罕是你的儿子!”
陵兰突然朝着我大吼,转身便冲了出去,而外面早已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刚要跟出去,却被一只手拉住。
“由他去吧。”
冷淡的语气让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一直不能理解他对陵兰严苛、冷漠的态度,表现得太理智,根本不像一个父亲。或许这里面有我不知道的故事。
晚膳的时候太医来通报说太子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即墨辰并没有多问什么便挥退了太医,用完膳他便去了议事厅处理政事。
东宫是这片庞大的建筑群里第二大的宫殿,这里很安静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几盏稀疏的宫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我走了这么久竟不见一个人影,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如果不是那些新漆的雕花栏杆提醒,我会以为自己进入的是一座荒废的宫殿。太子宫竟是这样荒凉没有人气,我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加快脚步朝太子寝宫走去。
我一直不喜欢宸宫的设计,每一个角落都张显着它的庄重和严苛,就如同现在存在我眼前的太子寝宫。绕过一方巨型的屏风,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如既往的空旷,除了两侧一些少许的陈设外,映入眼帘的便是程亮的地板上那幅巨型的图腾彩绘,它一直从屏风的位置延伸到床下的脚榻旁。皇家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显示它的尊贵无比和遗世独立,却将自己陷入孤绝之地。
寝殿里很安静,我放缓脚步轻轻走过去,在那张雕花镂空的大床上蜷着一个小小的身体。陵兰虽只有十一二岁,身高却早已超过了我的肩膀,平日里从未觉得他小,此刻才惊觉他还不过是个孩子。我坐到床边,能够听到被子里不顺畅的呼吸声。不是病了吗?怎么竟没有一个宫人在身边伺候。
我轻轻拉下他蒙在头上的被子,怕他被闷坏了。陵兰是侧着头枕在绣枕上的,小麦色的脸颊上因为发烧竟透出红润来,脸紧紧地贴在枕头上,不停地蹭来蹭去,他睡得很不安稳吧。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虽不懂医术我也能明显辨出异常。脚踏边上有被打翻的汤药和瓷碗碎片,都烫成这样了怎么还这样任性呢,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外间把炉子上热着的药端进来,扶起陵兰让他靠在我的身上,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拿着勺子喂他。他的意识很模糊,顺着我的动作吞咽,我总觉得这场景很熟悉,仿佛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有药汁从陵兰的嘴角流出,我赶紧放下勺子用袖角擦拭。放下碗,我扶着他躺下,又掖了掖被角。
环顾四周,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里没有一丝寝居应有的温馨,却处处透着疏离和冷漠。我站起身打算离开,却发现陵兰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角,而他明明还在熟睡之中。我掰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担心露在外面会着凉。
“是你。”
“啊,你醒了?”
陵兰微微睁开眼,意识似乎还有些朦胧。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
他的眼睛看向某个方向,并没有在听我说话。即便是病着,他也不曾放下骄傲的外壳。我一直知道他不喜欢我,也抵触我对他的关心。
“没事就好,你好好休息。”
我站起来,转身离开。
“别……别走。”
我愣了一下,回过身来看着他,许是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竟有些恼羞成怒,坏声坏气地说:“我都病了,你就只来看一下吗?”
?我有些不懂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