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第20章

呵,是了,他是烟涛城城主,位高权重,出身高贵,天赋又绝佳无比,只要勤加修炼便可得道,就算不能做长生者,即便没有灵乳液,也胜过我这般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商时景使劲晃了晃脑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却又觉得来自脑海里的声音说得异常正确。

人情冷漠,他们俩纵然是老乡,可真到了要命的危急关头,谁又肯豁出去帮谁。

易剑寒愿意为他招惹春云五绝?未必吧。

更别提虞忘归日后的复仇,还有尚时镜那大大小小的累累前科,我要他帮忙想想能不能分离开自己跟尚时镜,他不也只应不做,整日敷衍过去。

这世上谁也靠不住!

谁会信你!

谁会在乎你!

商时景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那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人从耳边送进了脑子,本来是很小的,最后几乎都在嘶吼了。他将万长空的衣服揪紧了,只觉得头痛的厉害,忍不住嘶吼出声:“快让他喝完!!!我要撑不住了!”

那话语如同空谷回声,浪潮般不断翻涌而来,打得他头晕眼花,只觉得天旋地转,忍不住抱着脑子往地上摔,砸出重重的肉响来。

易剑寒吓了一跳,手忍不住一抖,好在他这会儿没有捧着灵乳液,只是扶着退去了焦炭外壳的虞忘归凑到万载木旁,少年还未曾睁开眼睛,只闻到一股清香,忍不住张开嘴巴自动吮吸起灵乳液来,将剩余液体喝了个精光。

灵乳液一空,树木便不复方才生机,树皮寸断,显出彻底老死枯败之相来。

芝人芝马站在洞口探头探脑的瞧着,大约是察觉出这两人对虞忘归抱有善意,因而悄悄露出身形来。

贝叶涵盖了高僧不少功德,沐浴佛光,芝人芝马对人的恶意善意分辨颇为敏感,识得贝叶散发叫人温暖的感觉,这才现身救下虞忘归,可商时景眉宇之间含有戾气,易剑寒身上又煞气过重,刚刚才会被惊吓的不敢出现。

现在看他们两人也是现身来救人,又有些疑惑不解起来。

至于万长空站在外头,他早已是个死人,对芝人芝马而言只是一具空壳,它们两物最爱生机,不爱死气,因此对他十分嫌弃,悄悄绕开了跑进洞中。

商时景被地上的寒气一激,只觉得脖颈背后全在冒汗,那些阴暗想法一挥而散,忽然觉得疲惫又愤怒。

奇怪的是,他并不知这疲惫与愤怒到底从何而来。

虞忘归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多久了,只知道醒来时脑袋还十分昏沉。

身体里煎熬得他痛不欲生的那股火焰似是熄灭了,手脚处传来凉丝丝的微微寒意,不过就如同夏夜的晚风,只觉得凉爽,并不冻骨。

虞忘归朦朦胧胧睁开眼,只觉得自己仿佛枕在一人膝上,他在心中犹豫猜过几个师姐妹的人选,又随即否定。他的眼睛之前叫火熏坏了,因此只靠爱剑救命,这才莽莽撞撞跌落深谷,这会儿得以重见天日,却还是觉得视野模糊,不由得捂住眼睛,搓揉了好一阵子。

像是这样就能把那些灰暗朦胧的东西擦掉一样。

那人也不知道他已经醒过来了,只将他的脑袋捧起,护着脖子肩背放到地面上去,随即站了起来,那暖意自然也随之消失。虞忘归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似是有两个男子在说话,一个声音离他近些,说话也飒爽英气些,言语间却很不客气:“你刚刚被鬼迷了?”

“说不准。”另一个声音低沉沙哑,好像在哪儿听见过。

那英气男子小小尖叫一声,低吼道:“什么?!这鬼地方也能见鬼?”

虞忘归不由失笑,他想这样一个大人原来也是怕鬼的吗?不由觉得十分有趣,可是忽然想起师父之前的举动,又顿觉心下阴冷,暗道:我怎么还是这般毫无警惕,他救我也不知是好是坏,师父想拿我祭剑,他指不定要拿我做些什么,我绝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商时景忍不住笑道:“你这身修为,千年老鬼都要忌惮你半分,你还怕鬼?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易剑寒这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寻常凡人,不由得讪讪道:“说得也是。”他急着要转开这个话题,又问道,“对了,你说被鬼迷了是什么情况。”

商时景本要开口,可转头看向虞忘归,发现对方有了动静,只好又把那个不确定的猜测咽回去,平静道:“他好像醒了。”

两人正说话期间,虞忘归浑身上下的伤口跟被纯阳正火焚烧的焦处都已经愈合结痂,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只不过他原先就生得矮小瘦弱,这会儿也没有因为灵乳液而胖上几斤,依旧是那日商时景在月下见他时的模样。

芝人跟芝马扑在他脸颊旁不停磨蹭,虞忘归只闻到一股清香的气息扑鼻而来,嘴中似有甘味,他眯着眼睛,见两道人影走了过来,视线尚还模糊着,那芝马又来舔舐他的眼睛,只觉得满面清香,眼睛微微一眨,便看得清楚无比了,但见一人清隽斯文,很是面熟;另一人英姿勃发,却是眼生。

“是你……”

虞忘归声音嘶哑,咳嗽了两声才恢复些许过来,少年正在变声,难免有些粗哑难听,他下意识伸手抓住叫自己在剑炉之中清醒过来的那片贝叶,看向商时景的目光既犹豫又警惕,那日月夜对方为自己带上这片贝叶,师父转头变脸推自己祭剑,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了一样。

他是真的来救我的吗?

他又有什么图谋?

易剑寒心直口快,浑然没察觉气氛诡异,只是仔细瞧了瞧虞忘归的小脸,伸出手来捧着他的脑袋打量了许久,奇道:“你这会儿应该十五六岁了,怎么还是这么小孩子模样,要是我不知道,还以为你只有十岁不到,怎么,平日里没有好好吃饭吗?”

纵然是作者写文,也没有设定得事无巨细的道理,易剑寒不怎么爱写主角的外貌,只用少年俊俏敷衍带过,哪知道俊俏是生得俊俏,却是个小郎君的面貌,还没有彻底长开,是个金童之姿,可绝非易剑寒所想的那种潘安之貌。

虞忘归听了大吃一惊,他生平从未与易剑寒谋面,对方怎么知道他的年纪,他倒是听义父说过一些世俗间的事情,知道天桥底下的算命先生能看出人的生平,药铺里的郎中大夫摸得出骨头大小,可眼前这人跟哪个身份都不搭边,倒像个风度翩翩的富家子弟,不由得十分激动,忙问道:“大哥哥,你认识我爹娘吗?”

他久在山上不曾下去,之前前往苍莽遗迹,也是师叔跟师父要求的,除了父母认识的人,虞忘归怎么也想不出还有谁会记挂无关紧要的自己。

凡是孤儿,多多少少对亲人都有所好奇,他们为何遗弃自己,是当真有所苦衷?还是家中兄姐太多实在养育不起?又或是路上遭凶狠恶毒的人贩或是仇家抢了去,遗弃荒山?

是恩是怨,是好是坏,总归都想找个由头出来。

易剑寒一时语塞,才发觉自己失察说漏了馅儿,嘴巴张了又闭,赶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商时景。虞忘归炙热的目光盯得他头皮发麻,只觉得舌头都快打结了,一时后悔自己说错话,又后悔虞忘归这么敏感,更后悔自己刚刚何必走过来走得这么殷勤。

反正人都活了,他就不能跟人家长辈万长空谈谈心吗?!

“我……”易剑寒尴尬无比。

“是我。”商时景却是心思一定,平静开口为易剑寒解围,无视这个虐/童的不靠谱作者感激的目光,成功转移了虞忘归的重点,“你现在伤势已经好了吗?”

虞忘归说来才发觉自己身上竟丝毫不烫也不冷,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却忽然红了一张脸,声音如蚊呐道:“那个……能不能给我一件衣服?”

两人这才发现,面面相觑,穿着较为豪华体面的烟涛城城主尴尬脱下自己的外袍丢给了虞忘归,少年脸颊上的晕红已经蔓延到耳朵尖上去了,垂着头将自己塞进那件过大的袍子里,一时洞内只有芝人芝马呀呀乱叫的声音,显得有些尴尬。

易剑寒咳嗽了一声,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忍不住嘴贱了一句:“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商时景不动声色的微笑着看向了易剑寒,易剑寒莫名一抖。

而虞忘归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少年人脸色平静,一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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