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十年了怎么还是副稚童模样,这绝焰公子也与传闻中相差太远!”庄主含笑看着貌似撒娇的少年,“今次你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奖赏?嗯……骏而你也不小了,干爹便赐你两位美人如何?”
听见赏赐,少年却正了神色,“庄主为属下赐名为骏,悉心培养,便是要属下为庄主分忧。骏儿所做一切皆是应当,能帮到庄主已经很开心了,怎能再向庄主索要奖赏。”
许正豪许庄主心里虽对少年难得的正经略一诧异,嘴里却喋喋不休,“骏儿你喜欢青涩的丫头还是风|骚的姐姐?听说依红楼近期要为不少姑娘开苞,不如我叫人带你去逛逛?十六……该是大人了!”
也不知道准武林门主是从哪里打听到城里青楼的消息,只见他嘴里明明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却是一副沉思模样,好似在思考什么天下大事。
“干爹~”许骏勉强维持的恭敬成熟瞬间消散,眨巴着大眼睛试图让里面的渴望不那么明显,“干爹莫取笑骏儿。姐姐妹妹的骏儿不稀罕,干爹若真要赏骏儿……赐骏儿个成年男人如何?”
“胡闹!”一听男人,许庄主就知道这孩子打的什么注意,瞪眼道,“影子培养不易,哪能给你那么糟蹋。”
“不……不要影子,干爹给个死士就行,”显然许骏也明白庄主发怒的原因,急忙解释,想了想,又补充道,“要精壮的……嗯,不能缺胳膊少腿,功夫不要极好也不能差,内功要好……行动迟缓些倒无妨,多嘴多舌的不要,长得太丑的不要,身材得壮实——像我这么风一吹就倒了可不行。至于年龄,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不行,当然七老八十行将就木更不行,最好是……”
许骏正琢磨着,无意中一抬头就看见头顶那张黑得吓人的脸,嘿嘿一笑,“干爹,要精壮的,一定要精壮的。”
“哼,就给你个死士。”庄主终于忍无可忍,走来重重揉上少年的头顶,“最后一个,若再玩死,可别怪干爹狠心。”
“谢谢干爹。”懊恼地拨开被揉乱的头发,许骏凑到许正豪面前,“吧唧”狠狠亲了下许庄主正义不容侵犯的脸部,笑嘻嘻跑走了,“属下敬候庄主的男人啊~”
“这孩子……”听见人走了后还飘来的声音,许庄主只好无奈地用手蹭着沾满少年口水的地方。
十年间,许骏从肉呼呼的稚儿长成翩翩公子,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他让许骏从十二岁开始接触江湖,到现在也有四年时间。可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把江湖传说中阴狠暴戾的公子与心里爱玩爱闹爱撒娇的义子联系在一起,曾怀疑过天真的模样是伪装,可那份真诚……浸淫江湖数十年的许庄主怎会辨不出真假?那分明是对亲人极其信任而毫不设防的依赖。
而自己呢?有妻有子,可正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理所当然的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妾室间勾心斗角针锋相对卖弄风骚,让人难得安宁;至于儿子,对自己怕是还不如对个陌生人,更别说比得上活泼可爱的骏儿。
呵,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儿女情长是懦夫所为,许正豪松开握紧的拳头,眼神也恢复清明,朗声冲门外道,“传尹蜚护法。”
不一会儿,一个衣着怪异的男人推门进来。他包着头巾,青蓝色短衣无领无扣,衣袖裤脚上满是刺绣的花样——大体是些蝶鸟龙鱼。近看男人比许正豪年轻些,相貌清秀,只是细长的眼睛有一种阴狠之感。
“属下尹蜚拜见盟主。”男人恰到好处地停在书案前几丈处行礼,绷紧的脸稍稍放松。
“你个尹蜚,看着不声不响,改口倒快。”
“庄主早将武林盟主之位收入囊中,今日仪式也已结束,属下这般称呼有何不可?”与许正豪的浑厚不同,尹蜚声音清朗,在炎炎夏日中让人精神为止一振。他一开口,连本身的阴狠气息也都消散了,“骏少爷年纪虽轻,蛊术却以堪化境,控制住那几人,其余不过是乌合之众,纵反抗也难成气候。”
“武林盟主责任重大,骏儿又终是少年心性,我和他有你相助,便安心了。”
☆、2 非人非畜,无情无我
2.非人非畜,无情无我
云翔山庄地处苍云山山腰处,占地极广。前院为山庄守卫仆役活动休息之处,后院则供庄主家眷居住。许骏自幼被许正豪收为义子,吃穿排场都按庄主亲子置办,当然不能和庄主的手下仆役住在一起。但要他住在满是女眷的后院,许骏也不愿意。于是许正豪在庄中幽静处叫人另建了一座宅院,唤作行云居。
住在这里的只有他和两个仆役,但许骏性格因素使然,并不觉得寂寞。行云居的庭院没有种植名贵花木,而是各类草药,这些草药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有毒。在土地里屋角下房间中,则有着其余的毒物,蝎子蜘蛛、蜈蚣蟾蜍,乃至毒蛇蜥蜴,都被许骏找来在这儿安了家。也正因此,照顾园子的仆役固定不变不说,敢进他这行云居的,不过寥寥几人。
还好园子里的毒物十分乖巧,从未乱咬人——有谁自己招惹了它们,当然不算乱咬。
不知是不是乐极注定要生悲,当许骏喜滋滋等着他的死士时,他完全没有想起自己是不是忘了交待什么。
他的心,已经被那个将要属于他的精壮死士塞满。死士虽然不如庄主的影子武功高强机智敏锐,但身强体壮耐摔耐打,抗毒能力也不错——这才是他需要的。比起耗大力气培养的影子,这种一次性消耗品称得上实用。死士通常由奴隶训练而成,也有少数犯了错的侍卫,或者资质较差的影子淘汰下来。
他们所受训练与影子大体相同,忍耐、暗器、潜行、追踪,只是在智谋等处不做要求,死士——送死而已,要脑子做什么?为了迅速提升死士的实力,在被确定成为死士的时候,他们就要接受许多不可逆的改造。吞服药物让眼睛在黑暗中清晰视物,虽然代价是阳光下眼睛刺痛难忍、眼前亮白一片,也只是改造中极温柔的一项。其他如为了恢复其身体柔软,将人塞入箱柜瓶子中捏碎粗大骨骼,服药重塑形体;快速吞入大量饭食保持几日不吃不喝等改造,已经制造出了无数残缺不全的尸体。
不过没有人为他们伤心,由于大量的身体改造,即便没有任务,安安稳稳也活不过四十。大多数在前几次任务便命丧西天,极少人能撑过五年以上——当然,这也得看运气。分给他们的是极危险的任务,也有些是明处的侍卫不方便、暗中的影子不屑做的事情。死士非人非畜,无依无靠,无情无我。因为不必思考,他们比影子更像一件工具,不是匕首,而是箭矢,终将死去的、有去无回的工具。
炮灰而已,干嘛不让我尽情用!想到庄主说的最后一个的威胁,许骏不由撅起了嘴。虽然,可能,也许,玩死了这个,再求求庄主,应该能给他个新的。但想想庄主发怒的样子,许骏还是决定克制自己,好好用现在这个死士。
正想着,忽然听见门外一阵金石之声——从小许骏的五感都远超常人,这才让小时候的他一次次躲过了青城道士的感知。推门走出,许骏眼睛放出一道厉芒,带着笑容的脸也沉下来。
屋外,一只棕黄色的小蛇断成两截,旁边还有个握着匕首的、包裹在黑衣里的男人,哦,是精壮男人。
“你杀了它?”眼睛盯着两节蛇尸,许骏冷冰冰地问。
精壮男人闻言将匕首收入腰间,冲着许骏俯身下跪,“死士癸仲拜见主人。”
“我问,是你,杀了它?”
“是。此蛇剧毒,主人小心。”
废话,我当然知道它剧毒!
想这条五步蛇是他前些时候外出几经周折才抓到带回来的,才取了一次毒液便命丧人手,许骏就气不打一处来。
未见他如何动作,死士就被他踩在脚下。精致的朱红靴子踏上死士的腰部,许骏暗施巧劲,刚被死士收回腰间的匕首就冲破坚韧的刀鞘插入腹中。死士闷哼一声,茫然地抬头睁眼,但下午的阳光依旧强烈,癸仲刚睁开眼又赶忙闭紧。
“睁开你的狗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杀我的宠物!”匕首已入皮肉,许骏正要施力将其插入内脏,不久前庄主的警告忽然在脑中响起。
“最后一个,若再玩死,可别怪干爹狠心。”
若第一天就把人弄死……许骏不由一个激灵,想到上一个庄主给他的影子不足月便死去时庄主发怒的样子,一时犹豫了,脚下的力道也减轻下来。
清楚地感觉到腹部的冰凉刺痛,癸仲的脑袋少有的清明。他努力地睁眼,想看清踩着他的人——很可能是他这辈子见的最后一人了。
可惜改造后的眼睛早就不属于光明,任他再努力,也只能看见刺眼的白光,和白光包裹着的、温暖的红。
要死了?
果然不该妄动啊,那条蛇……并没咬到自己。他只是害怕有人误以为它无毒拿去玩,才杀了蛇的——毕竟五步蛇不同于一般毒蛇有艳丽的外表。原来,是主人的宠物。呵,主人。
身上一轻,原来主人已经收脚。癸仲还在想些什么,听见红衣的主人叫“滚进来”,只好爬起,踉踉跄跄跟进房中,那把匕首,还斜斜插在他身体上。
***
“你刚说你叫什么?跟我说说你的事。”虽然满心不愿,可既然想好要用这个男人,许骏只能压下不爽,用还算温和的语调……和跪着的人闲聊。
“属下癸仲。”
等了半天也没下文,感慨着这死士真是概括地可以,许骏也没了继续的心思,只是板着指头,道,“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你为癸名,真是差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