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离兴安县越来越近, 沈慕的心情渐渐从激动转为彷徨, 最后变成不安。
虽然是马上要见到宋柏了, 的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儿。分别的日子不长,可是沈慕真的很想念宋柏。在沈家屯儿,在丰水县,沈慕无数次想过,如果宋柏在他身边会怎样?
可能就无人敢上门偷盗,无人敢威胁他们了……沈慕从小就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哥儿, 可是汉子能做的事儿他都能做,他一点儿也不必汉子差。可是生活中有了宋柏,他才发现,虽然他一个人也能活下去——看, 现在他不是带着刘氏, 虽然艰难却也平安的到了兴安县了么?
可若有宋柏在他身边, 他就不会吃这么多苦, 受这么多委屈了。这无关自己是不是个哥儿,而是有个真心爱护他的可以保护他、爱护他。两个相爱的人互相帮扶着过日子,总比一个人摸着石头过河要轻松许多。
现在兴安县近在眼前,他马上就要见到宋柏了。这是沈慕高兴的原因。
可这也意味着,他要见到宋柏的父母和家人了。还是以这种狼狈的, 逃荒的姿态出现在宋柏父母家人面前。
决定走的时候生命安全受到环境的威胁, 沈慕来不及多想;可自从进入毓秀州境内, 太平的环境又催发了沈慕对人情的恐慌。
他这种一言不合就暴力解决,性格比较直、比较横冲直撞的人,其实是不太会处理后宅的人际关系的。所以他的朋友都是汉子,鲜少有小哥儿。
他不高兴去处理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这也是他以前一直不愿意成亲、最后要招婿也是想买个人回来的原因。
买回来的人没有亲眷,他也就不用去处理这些问题了。
只可惜后来没买成,而是被宋柏色迷了心窍……沈慕想着想着就叹了口气。
赶车的伙计听见了,以为沈慕在担心日落前不能进城,便安慰道:“夫郎不必忧心,我们这马脚程快,车上行李又不多,今日必能赶进兴安县,耽误不了投宿的。” 那伙计看了看日头:“说不得今天日落之前就能赶到宋宅呢!”
沈慕一惊:“不忙不忙,安全要紧,今日能进城投宿就行,不必赶太快,慢慢来。”
伙计有些疑惑,这些投亲的人哪个不是盼着早日见到亲人,怎么小夫郎却让他们慢些?便忍不住看了沈慕一眼。
沈慕被他看得心里发虚,缩回了车厢还放下了帘子。
刘氏在车厢里把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如何不知道沈慕的担忧?这两个人看对了眼容易,但成亲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她和沈老大那么相爱,嫁进沈家后因着沈老汉和沈老娘对她的不喜,也过过几年鸡飞狗跳的日子。
刘氏也只能安慰自己儿子道:“别怕,常言道,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你要和小宋成亲过日子,是逃不了见他父姆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沈慕:………
娘呀,我是真没感觉到你在安慰我啊! 还一刀……听了你的话,我更怕了……
沈慕愁容满面。
刘氏也咂么出自己话里的歧义了,有些尴尬:“娘的意思是,他父姆无论你想不想见,都存在的。你躲不了。但是你该对小宋有信心才是,他心里有你,就会护着你的。你看你爷奶那德行,你爹不也护着咱们娘俩好好的过了那么些年么?我是不信这世上有比你爷奶更恶毒的公婆了。”
因为不喜儿媳,连亲孙儿都下得去毒手,刘氏真的不觉得会有比沈老汉夫妇更恶的公婆了。
沈慕虽然依然没觉得受到多大的安慰,但刘氏说的也是,无论他想不想见,宋柏的父姆都是存在的,他早晚得去面对。
车子果然在日落前进了兴安县。但沈慕近乡情怯,不敢直接登门,这一夜便依然投宿在客栈。
沈慕觉得他需要一夜的时间,来整顿自己、沐浴清洁,再熨烫衣服,好第二日用最好的姿态去见公婆。
刘氏看着儿子折腾,心里也酸酸的,想到自己当年和沈老大互表心意之后,也万分担心沈老大的爹娘嫌弃自己是奴籍。
虽然后来他们确实嫌弃自己,可有沈老大护着,她如今回想起来也只有甜蜜。
小宋往日瞧着是个好的,希望也能有这样一份担当。刘氏这般想着,也打起精神来,帮沈慕挑选起衣裳来。自己也得收拾的体面些,如她所说成亲是两个家庭的事儿,人家不止要相看沈慕,自己也是不能给孩子丢脸的。
母子两个选了最好的衣裳,刘氏和客栈借了熨斗,把衣服熨得一丝褶皱都没有,晚上洗了澡,第二日用刘氏的头油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镖局的护送下去了宋宅。
宋家在兴安县极为有名,宋老爷是第一个食用并发掘种植玉米、红薯、土豆等作物的人,在灾年不知道靠着红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因此即便宋家也许不是兴安县的首富,但声望却是其他商户根本比不了的。
这些沈慕不知道,镖局的人却因和宋柏的母舅熟识,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即便宋家历来低调,宅子买的也偏僻且小(宋柏太抠,不肯花钱换大宅子,家里住的还是他爹刚发家是买的小宅子),镖局的人依然根本不消打听,便寻到了宋宅门口。
“老夫人,宋夫郎,就是这儿了。”镖局的伙计笑眯眯的在马上旁放了个脚凳,请二人下车。
沈慕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隔着车窗去看宋府的大门。
即便依着宋府的身家,这宅子实在有些寒酸,可在沈慕眼里,却依然是他高攀不起的高门大户。朱红的大门,高高的牌匾,门口还立着两个石狮子,瞧着街面,至少也是三进以上的大宅子。
他几个师兄家都不曾有这么大的宅子,但在沈慕眼里,他几个师兄家已经是高门大宅了。
心里更加彷徨了。可到都到了,总不能赖在车上不下去吧,还会被镖局的人看了笑话。刘氏又在车厢里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沈慕牙一咬脚一跺,满脸悲壮的下了车。
伙计:……???
知道的这是投亲,不知道的以为这小夫郎是要奔赴刑场呢?
却不知,在沈慕心里,见公婆和上刑场也差不多了。他和宋柏的婚事,门不当户不对,宋柏还是入赘到沈家。如今他们母子又来投靠……这场婚事里面的问题简直太多了,随便拎出来一件都不是小事。
宋柏给他讲了那么多故事,即便在故事里面,公主也是要和皇子在一起的,并没有和一条来历不明的鱼在一起……
沈慕下了马车还在给自己打气,宋府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面色萎靡眼下青黑的锦衣小哥儿和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伯。管家老伯正跟在小哥儿身后念叨着什么。
见自家门口停着两辆马车站着许多人,这小哥儿和管家也一时间呆住了,两人停止了说话,看向站在自家门口运气的沈慕。
沈慕也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看向那小哥儿和管家:管家年约四十几岁,留着山羊胡须,看衣着和气度都比钟师兄家的钟管家要强一些。再看那小哥儿,和沈慕差不多的年纪,圆圆的脸有些富态,眼下的黑青也不能遮掩五官的精致秀美,穿着锦衣华服。
关键是这小哥儿和宋柏长得有几分相似!
沈慕瞬间想起宋柏曾说过,自己有个弟弟,也是个小哥儿。
这小哥儿确实是宋柏的弟弟,名叫宋樰。原本他只是个好吃懒做的富家小哥儿,人生目标是做个躺赢的米虫,可是自从大哥宋柏失踪之后,宋樰就过上了苦日子。
大哥留下的摊子太大了,阿爹一个人忙不过来,自己和小妹都被抓来出力。
好不容易大哥回来了,宋樰和小妹还没来得及高兴,阿爹也带着阿姆和大哥跑了,说是去找自己嫂子。好吧,大哥二十好几的一个单身汉,终于有人收了他宋樰也替他高兴,可是家里的重担都落在了自己和小妹的肩上了呀!!
宋樰又是疼妹妹的,尽量把活儿往自己身上揽,已经连续好几日看账本到半夜了,因此今早起来精神萎靡不说,黑眼圈也越发重了。
可是虽然理想是做米虫,但宋樰也不是真的不懂事儿的人,并没有撂挑子。可是他真的不能像大哥一样,看一眼账本就知道赚了多少银子啊,大哥一个时辰就能看完的账本自己得花一个晚上才能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