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定睿闻言赞许地点点头。
“许公子果然聪慧过人,怪不得书成会对你另眼相看。你同朕当年,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
相似你个头!
顾定睿一笑,尽是胸有成竹的气度,许修祈听他话却听得气炸了肺。
这美人皇帝的心思真不是一般的阴险卑鄙……要给他戴顶高帽子,还不忘提起旧事刺激他,什么同他过去有几分相似之处,分明就是暗指自己是他的替代品,存了心挑拨他和顾书成之间的信任,不肯让他和顾书成日子好过。
扇子啪嗒一声敲在桌上,许修祈猛地站了起来,面上明显有愠怒。急火攻心,即便是在九五之尊面前,许修祈做不到完全冷静。
“皇帝陛下不必给我戴高帽子。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尚,也没你想的那样把顾书成放在心上,肯牺牲自己来成全他。”
许修祈的盛怒完全在顾定睿意料之中。
但许修祈后半句话中蕴含的意思却让顾定睿愣了下。
而他接下来的说的话就更出乎顾定睿的意料了。
只听许少主说道:“就算真如皇帝陛下您所言,我同意离开顾书成,那你就会插手此事,让他就不用违心娶那什么霓裳郡主,但是容我问问你,那样是不是代表,受了你恩惠的顾书成就得接受你?反正不是选霓裳郡主就是选你,都是我吃亏,我干嘛要那么伟大牺牲自己成全他!”
顾定睿稍稍沉了脸色,问道:“那么你也不在乎他的性命了吗?太后要动的人,普天之下,只有我保得住。”
许修祈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看了顾定睿两眼,冷冷笑了下,“我刚刚就说过了,我还没像你想的那样那么把顾书成当回事,也没你想的那么高尚。正如你当日所言,我和你当年有相似之处,他才会选我。他顾书成不过是拿我当了替代品。那么,既然他都对我不义,我何苦为了他隐忍退让。我亏不亏?”
顾定睿哑然,执掌江山的天子最善计较利弊,这会却哑了口。
许修祈这个人他有所了解,心思单纯又极易动怒,过往的花心风流情事足够戏楼里评书唱戏的说上一年。
他本以为这种人是极好对付的。
如果他真对顾书成动了心,就不会眼睁睁看着顾书成为难,自己用顾书成的性命安危要他主动离开,他一定会应允。但如果他对顾书成也只是如过往风流情债般的风流韵事,那么就更没有因为顾书成得罪太后皇帝的必要。
如果不是怕顾书成太在乎这个人,事后同他计较,他也不会花这么多心思采用怀柔手段,早就……
顾定睿将酒杯扣在手中,不自觉用了十分力道,艳丽的眼中也划过些狠色。
只是他却没想到,许修祈这个看起来心思简单的人,行事完全出人意表……想法简单直接到他无所适从。
但顾定睿不肯就这么死心,失败地处于下风,他还想试一试。
“许公子,你要想清楚。到最后,太后的怒气必定不只由顾书成一个人来承受。你现在在顾书成身边,他拒婚,太后必定会迁怒于你。既然你不如我所想的那样喜欢他,他也只当你是朕的替代品,那么你有什么必要冒这个危险,再勉强同他在一起?”
许修祈漂亮眉眼滑过些晦暗色彩,片刻之后,他抬眼认真看着顾定睿,那视线直接到顾定睿不解。
“皇帝陛下,如果顾书成真是拿我当你的替代品,那么你只要勾勾手指头,他就会回去。你何必纡尊降贵地来和我说这么多。你肯在我身上花功夫,就只说明了一件事而已……”
许修祈用扇子点点自己胸口,似乎一瞬间将所有浮于言表的怒气急躁都收了回去。只听他不急不慢地道:“只说明了在顾书成心里面,分量比较重的人,恐怕是我。如果说在此之前,我对这件事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现在托皇帝陛下你的福,我已经真正确认了。”
出了雅间,两扇门在背后一关,许修祈人还没下楼,就已经打开扇子不顾形象地死命摇着,边还顺带拍了拍胸口。
气死人了!气死人了!气死人了!
装淡定果然是圣人才能做的事,这美人皇帝太过气人,他才装了眨眼的功夫都快让火气炸了肺。
拿自己的错来要挟别人已经够无耻的了,顾定睿居然还好意思继续挑拨他和顾书成之间的关系。
什么当他替代品……
他许修祈祷这辈子最觉丢脸的事就被人家这么直白地摆出来,太丢人现眼了!
许少主扇子摇得呼呼生风,但他心里的火气还是没有降下来。被美人皇帝这么一搅合,他连去找莫熹算账的心情都没有。
就算要算账,他也得去找顾书成算账去。虽然这事不能怪顾书成,可是谁叫他和皇帝是堂兄弟,有血脉关系又都一样厚颜无耻,有气找他撒也是一样的。
许少主气昏了头,又摇了两下扇子,提了衣摆就下楼去。也别怪他不分青红皂白胡乱生气,要怪就只能怪顾书成自己当初眼力不好,居然会喜欢上美人皇帝这么个没品德的兄弟。
许修祈下到楼下,一早避出去的林朝跃看见他下楼,忙过来小声问道:“事情谈完了,陛下人呢?”
这会谁提顾定睿许修祈就跟谁急,他连逗弄林大学士的心情都没了,恨恨瞪了林朝跃一眼,忿忿道:“楼上,自己看去吧。”然后就转身走了。
留下莫名其妙被凶的林大学士杵在原地一头雾水。
许少主再回到行馆的时候,顾书成仍然没有回来。
他满腔怒火气呼呼往顾书成房间一坐,几杯凉茶接二连三地灌下去,腹腔里翻江倒海般的火气才消了些下去。
连带着许修祈想要找顾书成狠狠算上一帐的决心也降了些。
算了算了,顾书成这些日子也为了婚事焦头烂额的,自己没必要再找他麻烦。
现下心里虽然不舒坦,但比起刚见过美人皇帝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再有不满,他也还是去找莫熹那为了钱财出卖朋友的损友算账,即报仇又泄愤,一举两得。
于是,在白白折腾了一个来回之后,许少主抓了扇子起身,准备再度出门去回春堂找莫熹晦气。但这次许少主还未来得及走出行馆大门,就有人来通报,说是霓裳郡主奉太后之名特来见顾书成。
许少主一听这几个人的名字就觉头大。
今天这些皇帝郡主太后什么的都是中了什么邪啊?全都扎了堆一样来找他的麻烦。
哦……等等,这个霓裳郡主好像是奉命来见顾书成的,不是来见他。
顾书成这会刚好不在……
那么,干脆就由他代顾书成去见霓裳郡主好了,也让他看看,看看这太后亲自赐婚的“未婚妻”到底什么样。
第五十章
霓裳郡主虽是奉太后之命来见顾书成,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见未婚夫婿,不肯太过张扬,她只乘了一顶红呢软轿,身边带着个贴身丫鬟,在行馆门口托人通报了一声,便在那等着了。
进来报信的下人并不知顾书成出门未返,他还未去到顾书成房间,就被得了消息的许修祈半道截住。许少主睁眼说瞎话,告诉人家顾书成这会人正在房中休息,让那报信的下人先去请霓裳郡主到花厅等候,顾书成一会就到。
那下人不疑有它,随即便去向霓裳郡主复命。
许修祈又吩咐人准备了茶食点心,去花厅伺候霓裳郡主,自己则偷偷摸去花厅对面小楼外一个房间等着。
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从行馆门口下了马车,再由丫鬟搀扶着一路到花厅,那娇娇柔柔的霓裳郡主走这一小段路足足用了半盏茶功夫。许修祈在对面的小楼里远远瞧着霓裳郡主进了花厅,行馆中的仆人也奉了茶退下去,霓裳郡主身边只留了个贴身丫鬟,理应没有什么认识他和顾书成的人在场,这才摇摇扇子走了过去。
这霓裳郡主不过二八年华,一贯养在深宫闺阁之中,顾书成也是多年不曾入京,两人只在上次太后寿宴上见过一面,彼此之间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只是许修祈和顾书成相貌差别很大,但凡见过的人都不大可能认错。所以许少主进屋去的时候,霓裳郡主看见他先是一愣,继而含羞带怯地多看了他几眼,试图将记忆里顾书成的模样拿来与许修祈比较。在仔细回想了一番之后,霓裳郡主终于发现,眼前这人确实不是顾书成,当即是又惊又奇,问道:“你不是淮西王世子?”
许修祈如实答道:“世子此刻并不在行馆内。”
霓裳郡主闻言大吃了一惊,看着许修祈,又看了眼身边陪同的丫鬟,一双眼不觉睁大,不解问道:“可是刚才那人明明告诉我世子在……”
许修祈笑笑,“那是因为我想见郡主一面,所以才让人骗你说顾书成在。”
霓裳郡主闻言顿时无措,脸上飞了一抹红霞,莲口轻张却不知道说什么。而霓裳郡主身边那丫鬟一听说面前这人不是顾书成,也跟着慌了神,又急又怒之下涨红了脸,面红耳赤地出声怪责,“你这个人好没道理!为什么世子不在,你却还要骗我们郡主相见?你到底是谁?”
许修祈没有理会那丫鬟的责备,反而是摇摇扇朝霓裳郡主一笑,和声问道:“郡主以为呢?”言语间风流气度尽显,犹如玉树琼枝引人注目。
“我……不知道。”
“在下可是特意来见小姐一面的。”
许修祈相貌出众,向人微笑时更是如春风拂面,那样暧昧的话语一出口,对面霓裳郡主的脸已红了一半。
哪个女儿家没有点年少心事?
恰二八年华的女儿家心事最是旖丽,她们也曾听过那戏文里的才子佳人墙头马上,自然也暗暗想过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性情。霓裳郡主平日除了陪在太后身边,便甚少出闺阁,见过的人不算少,但形貌气度真要如许修祈这般出类拔萃的却少。只是她心里虽有如小鹿乱撞,平日家里父母教养的那一套闺阁礼数却还不敢忘,只能红着脸强作镇定。
“这位公子休要胡说八道,世子若不在,我就先回去了,但等下次再来相见。”
说完话霓裳郡主急急就要起身,许修祈却先一步站到她座椅前,拦住她去路,让她起不了身,边还笑着安慰对方道:“郡主不必惊慌,我并非登徒浪子,而是顾书成的朋友。你来见他,必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可以让我代为转答。”
许修祈一面说着话,一面暗忖,这霓裳郡主性子羞羞怯怯,跟只小白兔似的,长相又来得清秀,顾书成若真见了她的面将人娶回家,还不平白讨了天大便宜?
心里真是不舒坦。
这边许修祈心里敲着算盘,那边霓裳郡主的心里可是敲着小鼓。
对于太后的赐婚她并没什么想法。终身大事本就该任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当日也曾在太后寿宴上见过顾书成一面,对于未来的夫婿还是颇为满意的。
而太后对这桩婚事也似颇为重视。
昨日她刚从相国寺回来,太后就让她研香做了个香囊,更要她今日来见顾书成时务必亲手将香囊交给对方。
按理说,以她和顾书成的身份,即使是未婚夫妻,婚前也应当避嫌,太后的吩咐不免有些不合礼数。但太后一贯宠她,在终身大事上总不会害她,所以不管什么事,只要是太后吩咐的,她总会做。
因此即便是害羞胆怯,但霓裳郡主还是照太后吩咐的,带着亲手做好的香囊来行馆见顾书成。却不料要见的人不在,半路上却钻出来个俊俏公子,人才相貌都是一等一的风流,偏偏说话眼神总是不正经,逗得她满心慌乱。想要生气呵斥,但对着这么个人,自己却先没骨气地羞上了。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不必麻烦了,等见到世子的面我再亲自给他,现在劳烦公子让一让……”
霓裳郡主越害羞,许修祈却更耍上了赖,“听郡主这话的意思,就是真有东西要转交给顾书成了。他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未免郡主苦等,不如将东西给我,由我转交好了。”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那婢女见许修祈这样也是手足无措,想要将许修祈拉开让她家郡主出来,却又不敢,只能骂道:“你这登徒子快放开郡主,不然我就去叫人了。”
被骂做登徒子的许修祈委屈地一摊手,“我可没有对郡主无礼。在下对霓裳郡主真的只有钦慕之心,绝无不轨意图,郡主勿要误会。”
丫鬟给驳得无话可说,慌了神就要去外面找人。
“郡主,我去叫人来。”
霓裳郡主给许修祈缠得没办法,想想也不过一个香囊而已,是不是亲手交给顾书成也没有关系,太后恐怕也是要让他们见上一面,女红这些东西本就是显露手艺讨夫婿喜欢的。再想想如果真把人招来了,眼下这个样子也不大好看,传出去更有损自己声誉,便急忙要唤住那丫鬟。
“先别去,回来。”
可那丫鬟心里急,完全不听她吩咐,急忙忙就出门去了。
“郡主,你意下如何?”
许修祈笑笑又问了一遍,霓裳郡主顾不得许多,赶紧将袖中的香囊掏出来递给许修祈。
“还请公子代为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