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70章

第49章 急夜行军

江原好像才发现我似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信口道:“回父皇,他叫凌悦,正在我府中任主簿。本来要随天御府大军出征,前几日程将军说他军中缺人手,儿臣便下令让他明日跟随程将军一同前往驻地,调派文书刚刚发往河东。”

江德似乎还未回神,全没注意到他这番说辞详细太过。

江原又趁机对我斥道:“别愣着,还不见过皇上?”

我心里骂了一句,拉着裴潜作势下跪,却听见江德温言道:“军中不必拘礼,你过来。”

我重新抬头,见他目光温和,看去十分慈爱,虽然心中有些疑虑,还是依言向前走了几步。

江德微笑着看我:“你家在何处,有无功名?”

我垂下眼道:“回陛下,小臣是蜀川人,现在已是没有家了,自然更无功名。”

江德露出了然神色,紧跟着问:“父母家人尚在?”

江原抢着道:“父皇,他还有父兄,为了家产将他赶出来了,早已断了来往。”

我眼神瞟过他,抿了抿嘴。

江德微微点头,突然问我:“朕若收你在我身边,为你在六部安排个文职,你可愿意?”

我有些意外,见江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于是道:“陛下垂爱,小臣自然求之不得。”顿一顿又道:“可是小臣刚刚上任不久,自觉资历尚浅,更愿意先在战场上多长见识。”江原扔过一道阴沉的视线。

江德眼神微动:“也罢,燕王的教令已发出,再追回又要废番周折。你真的喜欢出征随战,不妨在外历练几年。”

我正色道:“谢陛下。”

江德含笑看我,解下腰间一块玉佩:“匆忙相见,不及准备,这个你且收着,就当作见面礼罢。”

我有些迟疑地接过,惊讶之色流露在脸上。江德微笑道:“朕别无他意,只是你的眉眼神韵令朕想起一位故人,不由得便想与你亲近。”

我心头微震,试探问道:“陛下说的故人是?”

江德轻声一叹:“他曾是我魏国大将,已去世二十多年了。”

我喉头像被哽住,半天才又道:“他……与我很像?”

江德叹道:“时间太久,朕也说不清了。你的名字我记下,若在战场上表现得好,朕还会亲自赏你。”我忙要下跪称谢,却被江德拦住,他再看看我,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我低头看手中玉佩,抚摸着上面细腻的纹路,悄然在掌心握紧,仿佛有莹莹暖意从那里流入指尖。

裴潜走到我身边,冲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感叹道:“皇上看起来可比燕王殿下亲切多了。”

我看到裴潜神情,嘴角一翘,收起玉佩道:“何以见得?”

“还用说么?皇上对你印象很好啊,才第一次见就把随身玉佩送你了,我从没见过燕王殿下对你这样。”

我笑:“他要这么做,那一定是有什么诡计了。”

裴潜忽然仰头仔细看我:“皇上说你像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裴潜不相信道:“我看你的表情明明像有关系。”

“你懂什么?”我推他的脑袋,“徐将军来了,快练你的骑术去。”

裴潜不情愿地回头,立刻表情痛苦,挣扎道:“你说过要自己教我的。”

我眯眼道:“对,不过现在改主意了,我等着看你这几日会不会挨打。”

裴潜气得跳起来:“我只不过说了一句你不爱听的!”

“我喜欢报复,你不知道?”

徐卫满面乌云地向这边走来,略向我点头致意,便冷冷道:“裴潜,跟我来。”

裴潜只得跟在徐卫身后,临走向我挥了挥拳头,我冲他微笑挥手。看他又歪歪扭扭上了马,这才回身,却没想到早有人站在我身后。

江原手放在剑柄上,微微挑了挑眉:“你是蓄谋已久么?站那么显眼。”

我回道:“你不是早想让你父皇注意我么,怎么反而叫我躲开?”

“那你还真是遂我心。”江原哼了一声,逼近我面前,低声道,“父皇的反应你也看到了,我不是骗你。”

“那你要怎样?”

“这句话该我问你罢?我倒没打算让父皇这么早看到你,是你自己跳出来乱我的分寸。”

“看也看到了,我能怎样?就算你们都觉得机会难得,那也无凭无据。”

江原一把拉起我,快步向校场门口走,恨恨然道:“也就只有你,这个时候还能嘴硬!”

我横眉道:“你怕我被你父皇先行控制,自己的打算落了空么?”

江原哼道:“我自然有打算,却不怕你被谁控制。只提醒你,我父皇虽然十分爱护姑母,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她的血脉,可是目的却也不单纯,你不要被他轻易感动。”

我恍然点头:“这好像说的是殿下你,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江原没说话,只是用力捏紧我的手腕,仿佛恨不得捏碎,直到看见我脸上的怒意,他才解恨般松开,凉凉地笑道:“凌主簿,别忘了今晚。”

我摸着红痛的手腕,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休想!”

江原扬起眉:“难道凌主簿要食言?”

我大步走到门边,扯过坐骑的缰绳,翻身上马,定了定神又轻松回头:“我知道殿下渴望得很,可是等着下官的姑娘实在不少,恐怕今晚还轮不到殿下。”

江原刚刚跨上“乌弦”,听到这话,倏然僵硬。我见他眸中隐隐冒出血光,知道真的把他惹怒了,立刻一抽马鞭,撒蹄奔走。

就这么奔出几里地后,我腰间忽地一紧,身体接着脱离了马鞍,在半空停留片刻,重重撞进一个人怀里。我有些吃惊地看见本来一言不发远远跟在后面的江原就在面前,正带着乌沉沉的眼神低头看我。

预感不好,我忙乱地挣动身子,却怎么也挣不起来。

江原收紧缠在我腰间的马鞭,将我按倒在马背上,有些嘶哑地狠狠道:“就没有一点不同么?”

“你放开!”我哪有心思理他的话,只顾用力挣扎。

江原三两下拆掉招式,牢牢掐紧我,略显猩红的眼眸定在我脸上:“我问你,是不是谁都一样?”

肩头传来巨痛,骨骼仿佛要碎裂般格格作响,我拧住眉,顿时怒火窜起:“什么一样不一样?你莫名其妙!”

江原冷笑:“你今天的表现是不是明白告诉我,朝堂之上,我与父皇没区别,床帏之间,我与其他人没区别。对你来说,无论谁都一样?”

我这才明白过来,听到他语带讥讽,勉强压住声音道:“江原,说话别忘了自持身份。你乱了计划,不要迁怒在我头上!难道你以为我是故意引皇上注意?”

“我为这个迁怒你,”江原唇角勾起,却显得异常冰冷,“凌主簿,你这般自以为是也当真可笑。你想想自己方才的反应,若不是我有所防备,你敢说没有要答应父皇的冲动?”

我全身微颤,一时竟忘记了挣扎,狠狠盯住他,忽地冷笑道:“是又怎样?皇上手中权势比你强上数倍,我为何不动心思?只是说下官有所冲动却是错了,燕王殿下既然工于心计,也该明白什么叫欲擒故纵。今日婉拒皇上好意,他日寻机一举彻底脱离天御府,免得成了你的棋子!”

江原双目充血,忽然抬手挥在我脸上。一声脆响过后,我眼前金星乱冒,模糊觉得嘴角有股热流濡濡而下,不及抬手抹去,一个个凶狠的吻便暴风雨般落在唇上。马上剧烈的颠簸更加重了力道,浑身难受得像溺水一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口中浓重的血腥味随着激烈的缠搅四处散开,和着津液溢出下巴,狼狈流入颈间。

江原却似乎还嫌不够,他完全放开了马缰,只是不断夹击马腹,任由坐骑在寒风凛冽的田野中发狂奔跑。“哧”的一声,领口被粗暴地扯开,赤裸的肩头在寒风中瞬间冷透。不及我喘息过来,江原忽然放开我双唇,低头开始在我身上肆意侵掠,每一下都无比凶狠。

我胸膛剧烈起伏着,终于断断续续道:“停……停下!否则……我……我……”

江原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冷声道:“凌悦,我犯了傻才对你一味忍让,既然做什么都只换来你无情无义,那不如要了你的身体!你不是说过要给我么?”他突然一声长喝,乌弦渐渐停止奔驰。双臂抱住我滚下马背,在衰草连天的田野中翻滚几下,压倒在我身上,眸子愈发猩红。

我瞳孔骤然收缩:“光天化日,你敢!”

他抓住滑在我肘间的衣服,狠命向下拉扯:“你看我敢不敢!”

我使出浑身力气向旁边躲闪,挣扎中,手底忽然抓到还缠在腰间的马鞭,咬牙扯住,瞄准空隙猛力挥去。风声劲响,牛皮制的马鞭在眼前划了一道弯弧。

江原突然停住动作,缓缓抬手摸向颈侧。一道狰狞的血痕自耳后蜿蜒而下,渐渐渗出鲜血。他表情愠怒,目光落下,一直移到我握着马鞭的手上。

我的愤怒却只有比他更甚十倍,推开他站起来,颤声道:“江原,我做过最蠢的事,就是说服自己去试着接受你!”

江原飞快抬起头来,目中的血色淡了许多,表情中似乎带了一点懊恼,却没有开口。

“禽兽不如!”我将马鞭甩在他脚边,掩起凌乱的衣襟,踉跄跑向停在不远处的栗色马。上马前,无意中向后瞥了一眼,只见江原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我狠抽马鞭,纵马踏过田埂,却似比江原方才还要发狂。

真是可笑之至。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也只能回天御府。

闯进弘文馆大门时,凭潮正在院子里炮制药材,看见我立刻瞪大了眼:“凌主簿?你遇到劫匪了?”

我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里,重重关上房门,好一阵才走到铜镜前。

簇新的官服已是脏皱不堪,腰带都不知去了哪里,我脱下来扔到一边。再脱中衣时,从镜中看见身上无数鲜红的吻痕,突然烦躁得无法忍受,把手中衣物团了又团,狠狠擦拭起来。

可越是擦拭,那些猩红的痕迹反而越变越清晰。我一拳砸翻了铜镜,埋头钻进床帐。

躺到午时,鸣文进来送饭,试探着叫了几声,我只是装睡不应。直到天色黑透,约莫众人都休息了,才起来扒几口冷饭,自行打水洗漱。做完之后,却仍然毫无睡意,只能靠在床头发愣。

过了不知多久,忽听见卧房门被小心推开,有个人影蹑手蹑脚进来,向着我这边探头探脑好一阵。等他看够了,我开口问:“有事?”

裴潜明显抖一下,拍着胸口道:“你吓死我了!这么坐着,也不点灯!我还以为你睡了!”

我面无表情道:“这么晚进来做什么?想要跟我一起睡?”

裴潜马上嚷嚷:“说什么怪话!凭潮说你回来时不大对劲,我好奇来看看。”

我哼道:“听他胡说,凭潮自己才最不对劲。”

裴潜走近床边,借着屋外微光看了看我:“出什么事了?我看你在阅武场还挺高兴的,难道回来时又跟燕王闹翻了?”

我立刻面色一沉:“谁跟你说的?”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上次在晋王骑射场时,跟燕王吵过你就这么坐着发呆,过了不久就出事了。”裴潜说着皱眉,“这次你可别再出什么事,不然燕王又要来呆着不走了。”

我不由烦躁:“乱扯!和他什么关系?我只是有点不舒服罢了。”

“心里不舒服吧?”裴潜很不以为然地撇嘴,“你待燕王殿下还真是不同,我就从没见你为别人这样生过气。是不是因为太在乎他了?”

我重重咬字:“那是恨!没有别人比他可恨!”

裴潜拉拉嘴角,低声嘟囔:“就这么个恨法?”

我忍无可忍,扬起脸:“你给我滚回去睡觉,再敢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裴潜惊诧:“咦,你的脸怎么了?”

我立刻捂住腮边肿起的指痕,恼火道:“小畜生!你别问了行不行?吵得人头疼。快滚!滚滚滚!”

裴潜被我乱骂一通,也开始生气:“懒得理你!明天还忙着呢,既然你没死,那我就去睡了。有事别找我!”重重跺了下脚破门而出。

我咬了咬唇,拿被子蒙住脸。

第二日大早,凭潮神出鬼没地弄了两倍的汤药放在我床头,然后把我摇醒:“凌主簿,昨日延迟疗伤一天,今日得补上了。”

我头顶着一条被子,接过那碗黑色药汁,屏住气一股脑喝下去,然后将碗向凭潮手里一塞,重新倒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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