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归田 第4章

乌巴尔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穿着新衣服倒回床上,闷头就睡。解三伤心极了。

乌巴尔的身体倒也好的不慢。

在解三的照顾下,不过三四天,就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抱着茶壶喝水了。

只是解三以为给了那几个银子幺姑,就能够一劳永逸,再不用操心吃食的问题。只是他这想法却大错特错。

第五日早晨,何幺姑就上来敲门:“解三,我得着急去一趟县城。”

“啊?”解三何时起过这么早,听完何幺姑的话更愣了。

“我男人在县城里给什么人揍了,被衙役抓了,让我拿钱去把人赎出来。”幺姑眼睛红肿,却没怎么哭,“你那饭我不能做了。喏,这是剩下的钱。”

“你别急,别急。”解三连忙把银子推回去,“你仔细说。”

“他、他……”幺姑用围裙擦了擦脸,说,“他前几天上县城去缴粮,路上说卖点儿特产,打了两只山鸡带着,结果县太爷的师爷瞧上了那两只山鸡,说给三个铜板拿走。他这个死心眼不干,还把师爷揍了。这就抓了……”

“赎人要多少钱?”解三问。

“要十两银子。”幺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哎哟你说我可怎么活?我上哪儿找十两银子?呜呜呜……这个死赔钱货,只知道打架,要命了哟!”

解三叹了口气,从屋里拿出之前那小包银子,数了数,给了何幺姑十来两。

“这、这怎么成?”幺姑吃惊的推阻,“这不是你卖东西的钱吗?而且我没钱、没钱还你。”

“十两银子你拿去赎人,剩下富余的,你拿着打点用。也不是去了就能赎出来的。女人家小心些。”解三叮嘱了后,由帮幺姑收拾了行李,锁了院子,送她上了去县城的牛车,才猛然想起来,谁来给那个契丹少年做饭哪?

在村口踌躇半天,才苦着脸回去。

乌巴尔躺在床上发呆,见他进来也不说话,就好奇的看着解三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叹气的样子。解三鼓起勇气,半天磨蹭到乌巴尔面前,讪笑道:“少侠,您看,那个何幺姑上县城去了。怕是三五天回不来。这午饭,打个商量,咱们随便吃点成不?”

乌巴尔看他半天,摇头坚定地说:“不。”

“……不?”

“不。”

解三叹气:“……我、我知道了。”

他磨蹭到厨房,看了看从来没有用过的灶台半天,最后英勇就义似的拿起木柴出去劈。柴还算好劈,只是回来生了火倒犯难了。煮粥是先放米还是先放水?肉切的仿佛肉酱,要不要放料酒腌一下?哪个是盐哪个是糖?

乌巴尔喝了解三煮的粥,接着一口就喷了出来,喷的解三浑身都是。

“难喝。”少年擦了擦嘴说。

“……”解三抹了一把脸上的粥,“我再做不出更好的了。”

“让开。”少年站起来。

“哎?你伤还没好,小心……”

说话之间,乌巴尔已经走了出去。这是他这十来日第一次出了房子,抬头看看天,眼睛倒还有些不适应刺眼的阳光。

乌巴尔问:“在哪里烧饭?”

解三连忙指对面的房子:“那里。”

还不等解三开口,乌巴尔已经进了厨房。

接着在解三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只见乌巴尔麻利生火,起灶,淘米切菜,不消半个时辰,一锅洋芋炖饭就已经做好。

闻着香喷喷的味道,解三的惊讶早不知道何时成了崇拜。

“哎呀妈呀。我个乖乖,你还真是会做饭。”

乌巴尔冷着脸也不答话,自己给自己盛了碗米饭,就着咸洋芋蹲在灶坑边慢慢嚼着。

解三高兴地手舞足蹈,端着碗都晃来晃去,直抓着乌巴尔问:“你不是契丹人吗?怎么会做饭?契丹人都是游牧。”

乌巴尔冷眼看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阿达抓了你们的女人到帐篷里,然后生了我。那个女人教我做饭。阿达说我不是契丹人,是杂种。”

解三一愣,干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乌巴尔说:“杂种。”

解三没法再装糊涂和稀泥,放了碗看他。

乌巴尔嘴角冰冷,眼神尖锐,警惕注视着他,这让解三想起了北獠关外的野狼。警惕的、明锐的跟随着自己的猎物,似乎只要他发出一声嘲笑,就要扑上来,瞬间撕裂他的咽喉。只是不知为何,解三却能从这敌意中,瞧见少年的几分不安和脆弱,甚至是与野狼相似的孤独与寂寞。

“你汉话果然说的不顺溜。那叫混血,不叫杂种。”解三扒完了手里那碗饭,然后才说。

乌巴尔那种犹如受惊的狼一般警惕情绪仿佛弱了两分。

解三抹抹嘴,也不看乌巴尔,看着外面的院坝,问:“你娘既然是汉人,那你有没有汉人的名字?”

乌巴尔许久没有回答。

就好像小心翼翼在心里猜测解三的用意。

过了好久一会儿,解三才听见旁边的少年低声说:“路遥。许路遥。”

“路遥?回乡之路十分遥远?”解三说,“好名字。我以后就叫你阿遥罢?”

两个人坐在厨房里,从后门望过去,远处夏麦已经青葱浓密,微风吹过,犹如有仙人戏耍,在麦田之上掀起滚滚波浪。沙沙的摩挲声,恰似情人耳语,柔软的传来。

解三和阿遥坐在一处,只觉得心头那些压抑苦闷,在这瞬,统统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第7章 巫山云雨

那叫做许路遥的少年,身体刚转好,没过两日,却突然又不见起色。

解三看着着急,就叫了王雨成再来看。

“我那五文钱?”王雨成摊手问。

解三讪讪笑道:“哎哟我说王大夫,不就是五文钱吗?您还记得呢?”一边将五个铜板递给王大夫。

王雨成哼了一声:“这可是修十四级浮屠的本钱呐。”

解三被他说的老脸一红,只是胡子挡了大半。引了王雨成给少年把脉。

许路遥躺在床上,一脸警惕,不肯伸手。王大夫“哼哼”两声:“我说你小子还什么羞,昏迷那会儿我该摸的都摸了,不该摸的也都摸了。”

解三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说的实在不像话。

“阿遥,王大夫是个神医,让他看看,你保管好。”他只好说。

契丹少年安静了许久才露出膀子,冰冷的说:“好好看。不然就杀了你。”

王大夫在兵营里什么货色没见过,少年这种外厉内荏一推就倒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他翻着白眼上前把脉,没料把了一下,脸色顿时就下来,眉头皱了。伸手又把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

解三在旁边瞧着着急,小声问:“怎了,这是怎么了?”

“闭嘴。”阿遥说。

解三不甘的乖乖闭嘴。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王雨成才站起来,对少年道:“阿遥,你这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别担心。”

许路遥看他许久,脸上有些意外的表情,更多的倒是拘束:“谢、谢。”

这边许路遥躺下休息。

那边王雨成已经拉了解三到后面厨房,把厨房前门闩上,又走出厨房后门,在后面院子里,左右看看,才严肃的说:“老解,今日你就把许路遥睡了吧。”

解三一个踉跄,差点一头磕在土墩子上,合了合掉在地上的下巴,结巴问道:“你、你说什么?”

“你没听懂?”王雨成对解三的领悟力极不屑,“我是说,今日夜晚,三更时分,赤身裸体,分其双股,窥其幽径,用尔之矛,攻彼之洞。”

“……你这样还不如不解释。”解三欲哭无泪,“大夫,我是个粗人。”

“我是说……”

“我知道你说了什么。我是怕我听错了!”解三道,“或者是大夫你发烧了?”

“本医像在发烧?!”王大夫怒道。

“正常人不会劝我做此等禽兽之事。”

“……我这是为他好。许路遥快死了。”

“这和我睡了他有何关系?”

王大夫长长叹了口气:“我刚才把脉之时,发现他脉相有异。除了身体外伤,又似有内伤。我看了下他的情况……解三,你可记得当年有个与你同姓的一品将军叫做解连芸的?”

解三表情微微一暗,接着便恢复如常,只是王雨成并未察觉。

“这怎么不记得,我当时就在他那营里当三等兵呢。”解三道。

“是啊。我退役前,亦是在他军中。”王雨成仰头看着远处,回忆道,“他自然是我天朝的大英雄。驻守北獠关十年,打得契丹国四分五裂,各部落纷纷降伏,让天朝再无北敌之忧,百姓安居乐业,士兵可以解甲归田。”

“唔……”解三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回应。

“然而但凡是个人物,谁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解将军又怎么跑得了?外面传闻再多。营内倒有过半老兵说他心肠似铁,仿佛并非活人,倒似鬼魅妖孽。”

“这个形容倒是贴切。”解三说。

王雨成皱着眉头又低叹一声:“为了逼供,将军更是不择手段。曾要我们军医处研制诸多折磨人的毒药……其中有一种便叫做‘巫山云雨’。”

“巫山云雨……”解三不知是在感慨还是在重复。

“这种毒药说白了是一种见不得光的淫毒,专为男子配制。中了此毒的男子,皆会浑身瘫软失去攻击力,不久后便犹如饮了春药,燥热难耐欲求欢好,最终失去理智,迷失在欲念中,七窍流血致死。”

解三怔怔的看着院内的杂草,呓语般道:“诸多刑法中都有‘捣黄龙’一项。只是动静太大,时间太长。倒不如‘巫山云雨’来的优雅。”

“许路遥中的就是这种毒。”王雨成道。

解三回了神,转头看王雨成:“大夫,你是说……”

“对。之前因了其他病症,凑巧喝了些药,与这毒冲抵了,故而才发现。巫山云雨发作可长可短,且解药只有一种,便是与人交合。他现在已经中毒太深,拔毒一次尚且不够,得诸多时日,才能……清理干净。”王雨成面容肃穆,“解三,你说,你今日是不是应该睡了他。”

解三脸色苍白:“大夫,难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有。”王雨成道。

解三松了口气。

“我再找个其他男子来睡了他。”王雨成道,“是让酒肆的老张头好呢?还是找卖布鞋的刘师傅好?”

解三苦笑:“王大夫,你说了如同未有说。”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静了一会儿。

解三说:“那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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