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超凶 第14章

  江漓握着云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志向高洁、品行俱佳,这样的词用来描述他未免太过讽刺。即便是为了报仇,但是,他终究杀戮无数,满手鲜血,正如父亲所言,生时仇家寻仇,死时冤魂索命。当然,他不在乎,即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被烈火焚身,都无所谓。

  只不过,被面前这等身怀赤城之心的人误解成至纯至善的好人,真有些无奈,说不出是感动还是讥讽。

  “殿下又了解我多少。”江漓眸光闪动,又恢复了以往那云淡风轻的味道:“记住了,我不是好人。殿下如此真诚待我,不觉得亏吗?”

  “又瞎说。”顾锦知孩子一样的较真道:“你说你是恶人,可本王却亲眼见过你施舍吃食跟银两给乞丐,这你怎么说。难道不是博施济众,不是善人吗?”

  江漓:“……”

  他与清烟的那次交谈,竟被他看见了。

  “所以,小漓儿往后莫要再妄自菲薄,抹黑自己了。”顾锦知轻轻拍打江漓的肩膀以示肯定,起身绕到了矮几对面,持了黑子落在棋盘上,朝江漓温柔一笑:“本王乐意对你好,什么亏不亏的,本王还嫌对你好的太少呢!”

  江漓双唇僵了僵,不知该如何回应。

  短暂的互相落子,高手对决往往谨慎小心,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棋盘上才寥寥数几的棋子,每一步都需要精打细算缜密布局,稍微有一点松懈,棋差一招必然满盘皆输。

  突然,江漓问道:“殿下的头痛病可好了?”

  顾锦知当场一怔。江漓问起这话,莫不是要走?

  丫鬟端了新鲜热茶进来,欠身为礼,后退着出门。正巧碰上门外走过的老管家,忙叫道:“管家,小婢同房的小荷生病了,说是要我代她向您问假。”

  “病了?”老管家略微吃惊,“严重吗?”

  “普通的风寒,只是有点咳嗽,并未发热。”

  “她啊,活干不好,身体倒比谁都娇弱。”老管家不耐烦道:“你替她几天吧,让她赶紧把自己治好了,别传染他人也跟着生病。”

  “本王……呃……”顾锦知漆黑如水晶的眼瞳转了几圈,心中无数个计谋涌上来,在心尖上掂量了老半天,不知道选哪个才适用。他握着棋子半落不落,僵在半空中老半天:“本王没太好,虽然不疼了,但是还有些晕,身子无力,夜间发冷。周苦,周大夫说了,这病症还得静养几天才能好。当然,病人必须保持愉悦的心情,有小漓儿在府中,本王想不开心都难。”

  江漓的视线落在窗外,眸色凝重,好像在想着什么。

  顾锦知就像一个在课堂上睡觉被先生抓包的学生,心虚的不行,想继续在自己的话上画龙点睛,又怕弄巧成拙成了画蛇添足。

  “小漓儿不信?”顾锦知有点急了,搜肠刮肚的找借口:“小漓儿若真不想在王府待了,那也没关系,本王可亲自送你回去。只是,王府毕竟是王府,衣食住行都要比湘雪阁好得多。湘雪阁人多口杂,必然吵闹不安。王府清净,这新雨楼更是幽静雅致,小漓儿更不必拘束,想做什么做什么。等过些时日本王身子好了,还可带你上街转转,京中有很多好去的地方,呃,还有……”

  “殿下。”江漓打断顾锦知的话,顾锦知心中一凉,生怕江漓下一句就是:承蒙盛请,在下愧不敢当,告辞。

  “小漓儿……”

  江漓:“承蒙盛请。”

  顾锦知心里咯噔一下。

  “若我一意离去,岂非不知好歹。”江漓望着窗外走远的管家背影。

  “这么说,小漓儿是答应了?”顾锦知喜出望外,面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江漓点头,目光始终注视着窗外,若有所思。以至于他并未看见身旁的舒王爷,此时都高兴成了什么傻样。

  三日后,顾锦知前往宫中给太后请安,临行前特意去新雨楼小坐片刻。

  “此番本王生病,想必太后又该着急上火了,小漓儿就在府中待着,本王午后方归。”顾锦知说完这话才走,虽然江漓并不理解他特意跑来这儿说自己何时回家,有什么必要。

  待顾锦知走后,江漓随便拿了本书翻阅,外面管家敲门进来,恭声说道:“公子,门外有一自称是湘雪阁的杂役要见您。”

  江漓听了这话,忍不住称赞二路激灵。王府毕竟不是寻常之地,府中有干练威猛的府兵把守,固若金汤,擅闯者若非身怀绝技,必是非死即残,绝无生路。

  管家退下后,二路便进来了。先朝江漓毕恭毕敬的行礼,然后才放低声线,说道:“公子叫属下来,有何吩咐?”

  “看见外面那个人了吗?”江漓以眼神示意,二路朝窗外看去。在抄手游廊内,正站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婆子颐指气使,看起来凶神恶煞。丫鬟唯唯诺诺,看起来可怜巴巴。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任由婆子训斥。

  “属下看见了。”

  江漓说:“那个丫鬟叫小荷,最近感染了风寒,经常出府门去买药。”

  “公子怀疑她?”

  “你留意一些,等她下次再去买药之时,你暗中跟着她。”江漓眼底一片平和安宁:“切记不要鲁莽行事,尽快来报与我。”

  “是,公子放心。”

  江漓翻了一页书:“对了,清烟的身体可好了?”

  “已无大碍,公子无需挂心。”

  “那便好。”江漓幽幽长叹一声:“你也多加小心,对付逐晖的人都不得大意。”

  二路应了声“是”,退着离开了。

  江漓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把整本书看了个七七八八,随后便将门窗关了,只留寝室内的一扇支摘窗掀开一丝缝隙,以保持室内空气流通。

  江漓盘坐在榻上,闭目凝神。凤熙诀,诡异绝伦的上乘内功。向来一脉单传,从江茗传到江漓这里,世上早已失传。更何况当年江漓尚年幼,江茗为怕他急于求进,便刻意隔三差五的慢慢传授。而年幼的江公子果然如父亲所料,天赋超群,且年轻气躁,不甘于只学这么一点,便在江茗不知道的时候自己钻研修行,将凤熙诀往更加诡异的地方发展。

  后来几次交手,只怕连江茗都吓了一跳,不曾想到自己年仅十二岁的儿子,武学修为竟达到了这等地步。

  持续的传授凤熙诀下文,对于江漓来说更是如虎添翼,将凤熙诀修炼的炉火纯青不说,还增加了自创转变的内功,两股内功非但不相冲,反而成倍相融。

  终于,在十四岁那年,他赢了。

  赢了这个大禹第一高手,在江湖中乃至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的父亲,九枢首领江大人。

  父亲怔怔的望着被打落在地的宝剑,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了许久,他笑了,是那种放声大笑。从笑声中,江漓听到了欣慰。自己的儿子优异,自然感到欣慰。可是在笑容背后,他也听到了一丝苦涩和酸楚。

  纵有一身奇绝武艺,却无用武之地。再优秀的儿子,也必然因为他的诸多顾忌……而掩埋了。

  一晃三年,到如今,习得凤熙诀之人,放眼这世间,唯有江漓一个。

  凤熙,名字柔美,可实则阴狠毒辣,残酷凶戾。就江漓来说,这种内功心法失传了也好。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仔细一听,是有丫鬟在高声喊着“王爷回来了”。

  江漓呼吸一凝,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当场呛得他咳嗽起来。等将气息放匀,江漓起身,拿过屏风上月白色的外套穿上,走到前厅之时,正好看见匆匆进来的顾锦知。

  “今年的雪下的真早,回来之时,路上白茫茫一片,小漓儿可……”顾锦知语气微顿,忙将欠身行礼的江漓扶起来,面带关切道:“你气色不太好,脸色也有些苍白,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没事。”江漓望去窗外,果然……天空竟在不知不觉中飞起了雪花。地面上早已积累了薄薄一层白雪。

  “新雨楼除了观星赏月是极好的,看雪也是绝佳之地。来,”顾锦知牵起江漓的手,拉着他走到门前看院中飞雪。

  天地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万物无声,安谧宁和。雪花纷落,晶莹如玉,落入掌心,融化成一滴清泉。

  瑞雪映的江漓清冷的面容更加霜白,唇上仅存的一点血色也快速褪去了。

  若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江漓,顾锦知觉得,那应该就是“雪”。透着一股独有的孤高,冷艳,温晴柔和,飘逸而高洁。那是一种纯净无尘的美,美的惊心动魄令人沉醉。看似冰冷,却极其容易以温暖来融化,倒不如说,冷的只是他的外表,他体内的那颗心是炽热的,只要你稍微用手去捂一捂热一热,立即就会融化。

  “小漓儿可喜欢?若你喜欢,本王可带你去月庭湖观赏雪景,那里的雪更为惊艳。”

  “谢殿下美意。”江漓转身,背对着室外瑞雪纷飞,他的脸色比那飘雪还要白上几分:“只是,我并不喜欢雪。”

  “为何?”顾锦知大感意外:“是嫌雪天寒冷吗?”

  江漓眼中一片悲切凄凉,只寥寥看了顾锦知一瞬,便草草收回视线:“算是吧。”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看了。”顾锦知命人将门关上,又端了两个火盆进来,自己先凑过去烤手,一边打量着江漓的脸色:“你生气了?”

  这回改成江漓意外了:“生谁的气?”

  “本王的啊!”

  “为何?”

  “不知道。”顾锦知耿直的摇摇头,待身体暖和过来才朝江漓走去:“本王感觉你不是很开心。”

  江漓心念微动,眸中荡漾着一抹极难察觉的暖意:“我开不开心,王爷很在意?”

  “那是当然。”顾锦知走到江漓跟前,双手按在江漓肩膀上,强迫他与其对视:“你开心,本王就开心。你若闷闷不乐,那本王也郁郁寡欢。你要是有心事的话,不妨跟本王说说,本王开导开导你,不然一直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没什么事。”

  “当真?”

  “嗯。”

  “你没瞒着本王?”

  “没有。”

  “好吧。”顾锦知欣然一笑,“本王想,你整日待在府中,怕是闷了。待天气好转,本王带你去逛庙会可好?”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易·系辞下》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

  旅途劳累发高烧,我这小身板比林黛玉还弱啊!唉……

第25章 逐晖

  “谢谢,我很快就回来。”

  “你啊,小小的风寒到现在也没好利索,院子的雪我帮你扫。”

  “那怎么好意思,谢谢姐姐了。”小荷往手心里呵了口气,跟同屋做事的丫鬟打了招呼,从后门离开。

  小荷三步一回头,五步一环视左右,先去了药铺抓药,再到一家路边茶摊儿坐下,管店小二要了一壶茉莉花,一边喝茶一边等人。

  足过了小半柱香,一个灰衣老者走了过来坐下,面色阴郁,看的小荷一阵心慌:“钟爷,三姨他们真的全都……”

  “是的。”灰衣老者重重的叹气道:“无一活口,全死了。”

  小荷骇然:“二十几个弟兄,就……就全没了?”

  “嗯。”灰色老者语气并不严厉,苍老却极为精明的双眼透着浓烈的杀气:“我检查过他们的尸首,根据伤口来看,杀死他们的至少有三人。其中一个最为狠厉,下手之阴毒,快准狠,简直令人发指。”

  “这,这太匪夷所思了。”小荷难以置信,“不说别人,就说三姨吧,她的身手钟爷您也知道,放眼整个大禹,能打赢她的高手寥寥数几吧?”

  “人外有人,武功修为在你三姨之上的,江湖上都能排上号,稍微排除一下就不难猜出是谁了。只不过……”

  小荷急忙问:“不过什么?”

  “我想来想去,将可能的人员名单列了出来,这些人都跟祝敏无冤无仇,杀她作甚?还如此残忍的血洗绸缎庄,意欲何为?”

  “这……”小荷沉默思考,突然浑身一激灵,脸色大变道:“难道是来找逐晖寻仇的?”

  老者摇头:“可他们也跟逐晖没有渊源。要说祝敏都参与过逐晖的哪次暗杀行动……咱们逐晖办事你也知道,向来狠绝,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根本不给人报仇的余地。”

  “报,报仇?”小荷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我曾听钟爷您提起过,三年前咱们掌尊曾广发逐阳令,号令三山五岳的逐晖成员参与一起庞大的屠杀计划。”

  小荷左右看了几眼,见四下无人,便凑近了老者,压低声音说道:“血洗朝廷九枢的首领江茗,屠杀江家满门。”

  “确有其事。”老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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