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皇子自午后便失踪,遍寻不着,行宫里早已乱成一锅粥,不少宫女太监已经挨了罚。皇帝起初又惊又怒,边疆刚刚太平,内地不少自己的亲兄弟——现在的王爷们,暗地里都不服自己继了先皇大位,都各自在藩地蠢蠢欲动;如今仅有的两个皇儿都下落不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整个阳明王朝就将改朝换代!
小黄门来报:“安疆王父子送两位殿下回宫,正在行宫门口待罪,听候旨意”。皇帝怒气冲冲带着贤妃匆匆来到行宫院中,想着爱子们的狼狈样,心中盘算如何煞煞袁腾的嚣张气焰,恃宠而骄、目无君上,要乱我朝纲不成!待见到混身湿透,长跪宫门的父子三人,尤其是袁峥还满身血迹泥浆,双手紧缚在背后,皇帝一肚子火却不好发作,走到近前双手虚扶:“袁爱卿,这是怎么回事呀?快快平身。来啊,给安疆王世子松绑。”侍卫赶紧上来解绳子。
袁腾以头触地:“皇上,犬子狗胆包天,竟敢怂恿两位殿下私自去围场纵马打猎,致小殿下受惊,臣教子无方,请皇上降罪。”袁峥也磕头:“皇上,臣虑事不周,行事不谨,罪在小臣,与臣父无关,请皇上明查。”
皇帝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你个袁腾,以退为进,好一招欲擒故纵!这么说来错不在你袁家而是在我皇家,是朕教子无方喽!心中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边疆尚不安稳,袁腾手握兵权,还不到兔死狗烹的时候,不能让他太下不来台。
这时高蕴和高凌换了干净衣衫也出来了,贤妃示意太监们紧紧拦着不让他们上前与袁氏父子接触,二人只得在一边看着。
皇帝一时无语,高蕴挣不脱太监的嵌制,只好大声叫道:“父皇,这事儿不怪别人,全怪儿臣不该带着十弟偷溜出宫,逼迫袁峥赛马,才使十弟他们遇险的……”话未说完便被太监捂住了嘴。高蕴拼命想掰开那只手,情急之下张嘴就咬,那太监痛得大叫一声松开手,高蕴乘机冲出桎梏。贤妃拦阻不及,眼睁睁看着儿子跑到父皇面前跪下:“父皇,袁峥不但无过而且有功,要不是他们兄弟拼死相救,后果不堪设想,不信您看那头狼有多大!”
早有侍卫将那头死狼抬了上来。高蕴抱着皇帝袖子撒娇:“父皇您看,袁峥还被狼咬伤了呢,您就赏赐他点什么吧。”
贤妃过来拽起高蕴:“蕴儿,你父皇赏罚分明,自会禀公处理,你就别添乱了。”皇帝摸摸儿子的头发:“皇儿放心,朕难道是非不分吗?”一挥手,示意贤妃把儿子带下去,转身亲自扶起袁腾:“袁爱卿,你们父子何罪之有,既然都平安回来了,就带着孩子们早点回去吧,也好让王妃放心。朕让御医跟你们回去给世子看伤,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袁腾坚持要领罪,皇帝正左右为难,一旁韦成涛开口了:“皇上,依臣之见,虽然是殿下们任性在先,但他们年幼无知情有可原;袁峥年长却不知轻重,理应重罚,看在他平日战功赫赫,今日又奋勇杀狼的份上,不如就罢了他五品校尉的官职以示惩戒吧。”
皇帝长叹一声:“好吧,既然太傅说了,那就这么办吧,袁峥即日起降为六品军需,仍在安疆王军前效力。”袁氏父子磕头谢恩:“谢皇上开恩。”
“跪安吧。”
6、第 6 章 ...
皇帝一甩袖子转身要走,却听身后袁腾说:“袁峥,皇上宽宏,免你死罪,但这活罪我可不能免你。我以家法处置,你可有异议?”
袁岳不顾脚伤扑上来抓住父亲衣袖:“不要啊,爹爹,皇上都饶了哥哥了,他还有伤,您不能……”话未说完被袁峥制止:“儿子知罪,甘愿领罚。”
袁腾一挥手,两个府兵拿了军棍就走上前来,袁峥乖乖趴到地上。
皇帝重新转身问:“袁腾,你这是要做什么?”
“皇上,臣以军法治家,不论是谁,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袁峥身为世子更应以身作则。”
“这事儿怎么个罚法?”
“回皇上,按律是四十军棍。”
皇帝吃惊,这也太重了吧,但袁腾说了,他是行家法,倒也不好过多干涉。
袁腾大喝一声:“行刑。”
两个府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好一阵子才举起棍子,却迟迟落不下去。袁峥平日待手下人如兄弟一般,如今实在是下不了手啊。袁腾气得一把夺过棍子,一脚一个踹倒府兵:“没用的东西,我亲自来!”
抡圆了朝着地上袁峥的屁股就打。棍棍着肉毫不留情。木棍击打人体的“啪啪”声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袁腾下手不轻,几棍子下去,袁峥的裤子就已见红。只见袁峥死死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出,口中一声不吭,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手指把地面抠出了十个深深的洞来。
袁岳在一边闭着眼睛不敢看,眼泪成串地落下;韦成涛扭了头,事不关已地研究身旁古树的树皮;被踹倒的府兵后悔地想要拿回军棍,却被王爷的神情吓得不敢上前。高凌和高蕴拼命挣扎着想挣脱嵌制,却被侍卫捂了嘴强行带回后院。
二十多棍以后,皇帝实在看不下去了:“袁腾,你给朕住手!他是你儿子,也是朕的臣子!朕命令你,不许再打了,此事到此为止!”
袁腾跪倒:“是,臣遵旨,谢皇上!”
韦成涛躬身:“皇上圣明。”
皇帝铁青着脸转身就走,韦成涛随后也回府,和袁府一干人等连个招呼也没打,更没看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袁峥。
袁腾长出一口气,拉开欲扶袁峥的手下,亲自把陷入昏迷的儿子抱起来,小心翼翼地背到背上,也不骑马了,步行回王府别院。另一家将背起了袁岳,一行人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往回走。
待回到王府别院,皇帝派来的御医早已候着了。清洗、检查伤势、上药、包扎,足足忙了大半天。袁岳除了几处轻微的擦伤外,只是扭伤了脚,敷了药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袁峥除了左肩被狼咬,臀背部棍伤不轻,血肉与衣服粘在了一起,撕下来时痛得钻心,昏迷中也全身发颤。李氏夫人心疼地哭成了泪人儿。待御医一走,屋里只剩下自家四人,李氏再也忍不住,大骂丈夫:“你个狠心的,敢情十月怀胎的不是你,就不知道心疼儿子,都打成什么样了啊!我苦命的峥儿……”闹得袁腾烦了,扔下一句:“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拎了长枪去院中练武,留下母子俩给尚未清醒的袁峥擦拭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将近半夜时,袁峥才悠悠醒来。袁腾抢过王妃手里的碗,笨手笨脚地亲自喂了儿子半碗清粥,什么也没说,袁峥也没问。待袁腾被属下请去处理事情,袁峥才哑着嗓子对母亲说:“娘,不要怪爹,他一定有他的考量……”一阵呛咳,震得浑身疼痛。吓得袁母赶紧安抚:“峥儿你放心,娘都明白的,只是一时气急罢了。你不要多想,安心养伤。”边说边抹泪。
袁峥点点头,重又陷入昏睡。到了后半夜忽然发起高烧来,嘴上烧出一溜水泡。怕是狼咬的伤口发炎,赶紧又去请御医,闹得人仰马翻,直到第三天下午,袁峥才真正清醒过来。此期间袁腾夫妇一直陪在儿子身边未曾合眼,直到御医宣布世子已无大碍,安心静养一段日子即可痊愈。两夫妻才略略放下心来去休息,留下袁岳陪哥哥。
袁峥趴在榻上,问弟弟:“三三,你脚怎么样了?”
“已经不怎么疼了,也快消肿了,再过两天就看不出来了吧。”袁岳边说边小心地走了两步,让哥哥放心。“哥,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还疼得历害啊?要不要叫御医?”
“别大惊小怪地,我没事,那天吓着你了吧?”
袁岳一脸惊恐地点头:“爹下手可真狠。”
袁峥摇头:“爹要真下重手,我早没命了,这伤只是看着可怕,其实只是皮肉之伤,不要紧的,倒是你的的脚以后要小心了,伤到关节容易复发。”
兄弟二人正聊着,门房来报:“钦差到,请世子接旨。”
袁峥暂时无法起身,袁岳正想去叫醒父亲,却见两个人儿不经通报直闯入内室,为首的一个手捧明黄缎面的圣旨,后面一个却抱着一个大盒子,正是高蕴和高凌。
袁峥强撑着想起来行礼,被高蕴按住:“父皇说了你伤好以后再谢恩也不迟。”袁岳代跪听高蕴宣读旨意,大意是袁峥已经受过惩罚,所以不再追究,官复原职,并赐下一堆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
宣完旨,袁氏兄弟规规矩矩谢过圣恩,一时竟无话可说。高蕴满脸懊恼:“都怪我,连累你们受这么大的罪……”
袁峥道:“七殿下不必自责,是臣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该罚。”
“袁峥,你口口声声殿下臣子,难道不当我们是朋友了吗?”高凌委委屈屈地开口。袁峥吓一跳:“十殿下,臣等本来就不该直呼殿下的名讳,蒙两位殿下高看,臣兄弟万分感激……”
话未说完被“啪”地一声拍桌子声打断,高蕴小脸涨得通红:“袁峥,你在怪我们,你看不起我们!”
“臣不敢。”袁峥满脸惶恐。
“那你还……”高蕴的话被袁峥一阵咳嗽声打断。
高凌走到袁峥病榻边坐下:“袁峥,你别这样好吗?”一边伸手给他轻抚后背止咳,“我和七哥哥是真心来道歉的。七哥磨了父皇整整两天,我们才被准许出宫。我们不缺奴才,只是不想失去你们两个朋友……”
“承蒙两位殿下记挂,不胜感激。”
高凌几乎要哭出来,扭头找袁岳:“三三……,你也不要和我做朋友了吗?”
袁岳一脸为难地看向袁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