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擅和小四少年心性,练功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嬉笑打闹,正你一拳我一脚玩得开心,见高凌回来,司擅问道:“殿下,王爷不在书房么?”
“在的,他很快就来,你们玩吧,我进屋坐会儿。”顺手捋了一把树叶。
并未等很久,袁峥抹着额头的汗进来,对高凌笑笑:“午饭差不多了,马上就端来。” 高凌看他口干舌燥的样子,拎起茶壶倒了一杯,双手端上:“喝口水吧,昨晚是我任性了,还请王爷别放在心上。”
袁峥接过茶杯:“我以前更任性,你别再恨我就行。”举杯就往嘴里灌。一口咽下,愣了一愣:“这是什么茶?没喝过。”
“我摘的新鲜竹叶,放了些枸杞子。”高凌说着揭开茶壶盖子给他看,细白瓷的壶,足足装了小半壶的碧绿叶子,上面还飘着一些艳丽的红色枸杞,淡琥珀色的茶汤,看着就赏心悦目。“你嘴唇都起燎泡了,喝点这个祛祛火。要是实在喝不惯的话换龙井吧。”说着作势要倒掉竹叶茶。
“不用,味道很好,很清甜。高凌,谢谢你。”袁峥心中感动,抑脖把茶一口喝干,高凌淡淡一笑,又为他续上一杯,袁峥再喝干,满足地拿袖子抹嘴。高凌的笑容如春风拂面,驱散一夜阴霾,暖了袁峥心头,只是他没有看到的是高凌眼中尽力掩饰的那一丝寒意和狠厉、悲哀,以及壶中大片青翠竹叶掩盖下的几片颜色较深的细长叶片。
袁峥,我不想把你怎么样,更不想你死,我只不过想让你昏昏沉沉理不了事,我就可以用王妃十殿下的名义名正言顺地代你管事,只要离开京城掌握了兵权,能庇护几个不成器的舅舅和奶娘,还有陈铿一家,让秦家不敢轻举妄动加害他们,我就会向你坦白一切,要怎么处置我也随便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喝了这个茶也只不过昏睡了几天,你这么强壮,不会怎么样的。袁峥,我也并不想坐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我羡慕的只是采菊东蓠下的悠闲……你不帮我,我只能靠自己了。
下人端着午膳进来,一大盘手抓羊肉、一大盘大盘鸡、一大叠馕饼,一大锅牛肉拉面,粗犷的菜式极富地域特色,香气浓郁,令人闻之便食指大动。另外还有两个色泽诱人的绿叶菜和一条清蒸鱼,看来还是怕高凌吃不惯尽是西域风味的食物才加上的。
袁峥对外面喊:“石小四,司擅,今天别去侍卫房了,进来一块儿吃饭。”
两人应声进来,司擅吸吸鼻子:“真香!”
借三人去外间洗手之际,高凌迅速把茶壶里的叶片和水往窗外的竹丛里一倒。
袁峥先亲自给高凌端上一小碗汤面:“先吃点好消化的垫垫肚子,胃里会舒坦点,羊肉和鸡都有点辣,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石小四嘟囔了一句:“主子就爱吃辣的。”
司擅也嘟哝:“巧了,王爷也爱吃辣。”
袁峥塞了一块羊肉到他嘴里:“吃吧你,废话真多。”噎得司擅差点没咬到舌头。好不容易咽下,瞪圆了眼睛:“王爷,这些东西不会你是亲自下的厨吧?”
“你说呢?”
司擅摇头晃脑:“我吃着像。哈哈,今天托殿下的福,王爷重出江湖啊。我都快一年没吃过王爷做的美食了,做梦都想吃烤全羊。”
“那你就多吃点,我今天手痒做多了,喂你个馋猫。”
“您手老痒痒就好了。”司擅嘿嘿笑着,躲过袁峥的“暴栗”。
他们俩打着趣,听得高凌有些心神不定,视线偷偷掠过那只茶壶,又迅速地收回。
司擅边大口吃着边对高凌告密:“殿下,您多吃点啊,咱王爷做饭的手艺可不比大厨差,就是难得肯出手。尤其是烤羊,那更是军中一绝啊,啧啧。”
袁峥看高凌探究的眼光,说道:“烤羊的准备工夫太大,今天来不及了,就弄几个方便的,等以后有了时间再说。”
司擅补充:“还有抓饭,馕坑烤肉,羊肉串……”
袁峥瞪他:“这些都是大油的,病刚好不能吃太油腻!”
吃完牛肉面,高凌觉得胃口大开,太鲜了。袁峥递过来一只香喷喷烤得金黄的薄馕饼:“吃吃看这个。”高凌下意识地不想接,记忆里这种东西的味道实在让人不快。看他犹豫,袁峥有些尴尬:“这个和以前的不一样,里头夹肉的,得乘热吃,试试看?”
石小四用力咽下满嘴食物,点点头:“主子,这个很香。”
一口咬下,果然香脆无比,里面的肉极嫩,有着孜然特有的香气,与以前吃过的又干又硬的面饼比真是天壤之别。高凌一口气吃了两个,还意犹未竟。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四个大男人把袁峥的劳动成果扫得精光,两个江南菜式和一条鱼居然没人吃,便宜了在高凌脚下转了半天的红桃。
吃饱喝足,司擅和小四识趣地告退。
高凌换了紫砂壶,泡上浓浓的绿茶,啜着以化解油腻。
袁峥找了找:“竹叶茶怎么倒了,我还想喝一杯呢。”
“茶凉了,喝了伤身,你想喝的话我再沏过吧。”
“那算了,别麻烦了,就你这壶吧,我什么都喝。”说着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捧着嗅清洌的茶香。
高凌问他:“王爷,你是不是喜欢喝冷茶?”
“说不上喜欢与否,多年来的习惯而已。说来丢脸,几年前,有一回打完仗回到大营,我渴极了,拿起茶壶就灌,没想到是刚沏上的滚水,结果烫得我满嘴泡,痛得好几天不能吃东西,从此就很少喝热的了,连冬天也是。”
原来如此。高凌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满不在乎的男人,觉得有一丝心疼开始在胸中弥漫。“王爷,现在不打仗了,把这习惯改了吧,得了胃病会很不好过。”
“好。喝热的是比凉的受用多了。”袁峥举杯喝了一口,“对了,你胃病怎么得的?”
“我当年不懂事,不肯好好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有阵子几乎近两个月没吃过一顿正常饭食,就落下病根了。不过还好,表哥一直在帮我调养,现在很少发作。”
袁峥想起他十几天前那次发病,愧疚涌上心头:“你累吗?要不要睡个午觉?”
“我精神还好,不想睡。昨晚……你没睡好吧,要不你休息会儿,我带司擅和小四出府走走?”
“我不睏,军情紧急的时候几天不睡是常事。或者,”袁峥想了想,“我陪你去给姨父姨母拜年?”
“这个……王爷你不用去了吧,我不会再甩掉司擅了。”
“高凌,”袁峥放下杯子,手搭上他双肩,“我是说,我们俩该一起去给长辈见礼。”
高凌有些吃惊:“你不是对他们有意见么?”
“他们是你的亲人,更是我们的得力臂助,我身为晚辈该去拜见。还有,陈铿不肯离京,你有两全之策了吗?”
高凌皱着眉摇头:“我实在想不出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有个想法,你看看怎么样。”袁峥按了高凌坐下,给他按摩肩颈:“现在不是硬来的时候,陈氏父子只有暂时对皇贵妃服软,假意表一下忠心,在我们自由之前,用缓兵之计让她放松警惕,或者能躲过一劫。一旦我们离京,他们就能安全多了。”
高凌想了想:“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是这忠心怎么个表法?卑躬屈膝太过,或者助纣为虐的事,我姨父他们绝对不肯。”
“送礼!投其所好,或许会有点用。”
“秦氏什么都不缺,送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