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后,七皇子上奏:朝廷发往前线的军粮晌银严重帐实不符,望父皇明查。
高凌受命首次入主户部,开始了他真正意义上的理政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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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尚书周某人实在未将这乳臭未干的少年放在眼里,仗着是后宫第一人——秦贵妃的远房表叔,在高凌把他贪污军晌的铁证收集齐了之后,竟还叫嚣自己是功臣之后,就算皇上也要客气几分,你高凌虽是皇子,又能将我如何!十皇子不急不怒,看看围观的官员众多,只清清楚楚地问了一句:“你可承认贪污军晌?”
周某鼻孔朝天:“就是我贪的,区区几十万两而已,你能拿我怎么样?”
高凌点头:“你承认就好。将士们在前线浴血杀敌,你却贪污他们的军粮银饷,不杀你不足以正国法!”毫无预兆忽然从身旁侍卫腰间抽出宝剑,一下子便将周尚书捅了个透心凉!围观众人俱都惊呆,甚至有两个胆小的当场吓昏。
高凌则抱了铁证去父皇面前请罪。皇帝不怒反喜,盛赞吾儿魄力非凡,小小年纪能当机立断,真乃吾家千里驹也,将来必大有作为!第二日朝堂之上宣布:抄周某人的家;周某人既已伏法,因此这空下来的户部尚书一职便由十皇子出任,以后一切军饷事宜皆由高凌全权负责。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西疆军捷报频传:袁峥已能自如地驾驭全军,并扶植了一大批年轻将领,与七皇子一起连战皆捷,势如破竹,已大振军心,士气如虹。高蕴再无后勤方面的事来信抱怨,反而大赞弟弟才能出众。
不久之后西疆又有新的变故:突厥人不甘就此兵败,联合西北三个邻国,再次大肆反扑。袁峥与高蕴苦战多日,方才稳住局势,但深入敌境太远,粮草已显不济,请求多加支援。
高凌奏明父皇,军饷支出已占全国所有开支的近六成,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沿途众官贪没,但苦于户部与吏部之别,指挥不力,请下明旨让吏部主事密切配合。皇帝干脆将吏部一半重担交付高凌,命他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保证西疆所需。如此一来,高凌如鱼得水,虽辛苦万分但能一展抱负,甚是快乐。却不知自己大刀阔斧开革贪官,得罪之人甚多。有好心官儿提醒,高凌只能苦笑:“如果心慈手软便一事无成,得失之间,我自有分寸。”皇帝闻之又加赞赏,晋封皇十子高凌为睿郡王,并赐府第良田。此时朝中局势明朗,高凌便是将来的继位之人这一点,似乎已得众官默认。
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了,高凌兴冲冲去内务府要了新府地图,亲自设计整个王府的内部结构。睿郡王府本是前朝某皇帝的潜邸,规模宏大,占地比一般王府要大出很多,可见皇帝对小儿子的偏爱。
王府装修到近半,西疆奏报:已将来犯之敌赶至边境,不日即能收复失土!又适逢隆武皇帝五十整寿,礼部开了庆祝大典所需费用的单子,高凌看一眼庞大的总数,干脆地说了两字:“没钱!”战况未明,军费开支日大,连宫中上下平日都已节约银钱捐于战争,此时大肆祝寿,恐军心不稳民心不服。皇帝窝火却又无可奈何,一场盛宴草草了事。高凌忙得顾不了俗务,托母妃代为准备的名贵贺礼并不得圣心,而高蕴却从西疆千里迢迢送来他亲手斩获的敌偤饰物以及养身补品,虽不贵重却心意极佳,皇帝很是喜欢。
有御史上奏:圣上万寿尚如此简朴,睿郡王府却大张旗鼓修整,于理不合。高凌只好主动请旨,暂停王府工程,等西疆大捷后再修整不迟。皇帝准。高凌只能继续蜗居于皇子所。
在煎熬中盼了一年多后,终于等来大胜的消息:西疆军已将来犯之敌赶出阳明国土,收复失地。皇帝以军功册封皇七子高蕴为成郡王,令他班师回朝。但是袁峥与高蕴主张继续挥兵西进,将突厥赶出大漠,以绝后患,并能开拓二百余里新的疆域。朝堂之上立时分成两派,一派主张穷寇莫追,见好就收;另一派觉得不如乘胜追击,永远灭了突厥的野心才好。
高凌是坚定的主战派,据理力争,认为一旦得了二百里大漠和草原作间隔,突厥将来再要侵略,仅粮草的供给就是一大难题,如今是一劳永逸的好机会。有人反问:“十殿下只想到突厥将来的困难,那么西疆军现在的粮草饷银供给就不成问题吗?”高凌愿立军令状保证没问题,打仗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如今士气正好,一但泄了,将来再要建此殊功便难了。有人当廷作难:“睿郡王好大口气,要打这么大的仗,银钱都没问题,皇上万寿节的一点支出就拿不出来?”
高凌怒斥此官看事不分轻重,岂能将战争大事与宴会玩乐相提并论!并言道军饷所需就算户部砸锅卖铁也要拿出来,若用于浪费玩乐,还是一句原话:一文钱都没有!许多正直的大臣纷纷暗赞,但无人敢表现出来,只暗暗替他担心。果然不出所料,此举令皇帝龙颜大怒,责他急功近利,不仁不孝,当即收回所赐王府宅院,并罚高凌在大雨中跪了两个时辰。同时下旨令高蕴回京,袁峥收兵。然而圣旨却未说明即将断绝前线所需粮草,目的便是迫使战争结束。
第 81 章
抗旨的并非高凌一人。高蕴在接到八百里加急圣旨之后,对袁峥笑笑,说了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便准备继续进军。袁峥却假意遵旨,劝了高蕴带领一半人马和所剩无几的全部余粮回程,自己说是要走另一条路以探水源和粮食。高蕴走了两天,越想越不对,回头去找,才明白袁峥一直瞒着自己军中所遇的困难,因此恰巧救了因断粮断水而被围困的安疆王,此役便是后来传为佳话的舍命之战。于是两人合兵一处继续追击,将催归的旨意抛于脑后。
此际京城的高凌却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失宠已成事实,官儿们又大多是见风使舵的好手,没有了父皇的支持,身负的重担却不能撂,朝野上下都以为圣旨既下,西疆战事便了,只有高凌等少数几个认为在没有得到确切情报之前,粮草一事万万不可断,只能抗旨行事,然而调粮时处处遭到制肘,不是说无粮可调便是以霉变的陈粮充数,高凌不得不带了几个随从,亲自去各粮仓查看实情强行调度,又得罪了一大批官员,在皇帝的刻意打压下,吴家外戚日渐没落,秦家的势力却在悄然壮大。
高凌从小在生活上并未吃过多少苦,这一路的奔波扯皮让他十分辛苦,有时甚至好几天都不能好好躺一躺,吃一顿饱饭,两个月下来,军晌的事虽然解决,高凌却瘦了一大圈,最后腹痛难忍病倒在床,御医查后断言,是劳累过度兼饮食不调,得了胃病,很难根治,只能慢慢调养。高凌面对前来探病的韦成涛,只笑着说,依袁峥的性格,定会追击到底,如果户部给养不及时,他说不定不是战死而是饿死在在战场之上,且不说功臣不功臣,既是朋友,自己就不能眼睁睁看这种事情发生,更何况袁峥在狼口下救过自己的命。
说到此处,韦成涛侧头看了一眼垂首不语,满脸懊悔的袁峥:“你还记得上次来我府赏兰花,你输棋后我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袁峥的声音苦涩发紧,“您说棋局是受一个女人启发,现在我明白了,那女人就是皇贵妃秦氏!她见儿子无法在朝中独占鳌头,便另辟奚径,想让高蕴以军功奠定在朝威望,同时以为人子的孝道打动皇上,另一方面用外戚控制朝政,扳倒高凌。战袍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否则仓促之间哪里来得及缝制!”
韦成涛点头:“孺子可教也。”长叹一声,“幸亏高蕴耿直仁厚,不像他母妃……”
袁峥狠命揉了一把脸:“韦叔,您继续说当年的事吧。”
又是一年秋天,西疆终于大获全胜,多国来朝,皇帝高兴之余,在成郡王高蕴凯旋的路上便以高蕴诚孝为由立他为太子,盖因百行孝为先,高蕴三年间在征战尽忠之余亦未曾忘记行孝,深得帝心。高凌大势已去,竟被安排下嫁安疆王。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韦成涛长出一口气,“当年我对高凌多次剖析这样做的后果,让他收敛锋芒,不要太违皇上圣意,可他为了阳明安危,可以不顾失去储位之险来抗旨,难道还会贪你手中那点兵权?成亲前他请求我不要把这些说给你听,他不想要你怜悯,只是我实在心疼他,见不得你将他看成那种小人!”
袁峥将头深深埋入双掌,心头如有钢刀狠绞:高凌,你为西疆,为我袁峥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我当初竟还将你视若仇人,如今又如此度你,着实该死!
韦成涛站起身来拍拍他肩头:“快中午了,我走了。”脚步声远去。
袁峥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眶又扫视了一遍这破败的睿郡王府,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安疆王府行去,步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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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堵了一夜的大石终于烟消云散,袁峥快步走在京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少路人对着他明显不合身的下人衣服指指点点,甚至施以鄙夷的眼光,安疆王全都视若无睹,只暗自庆幸昨晚没有直接质问高凌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依高凌的傲气性子,必不肯说出来龙去脉求谅解,自己一怒之下会怎么做,会不会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也不可知!想到此处不禁抹了把冷汗,心中直呼侥幸。
回想中毒前后,高凌为入宫给奶娘祝寿,苦苦哀求自己半天,且甘愿放弃查找皇贵妃罪证的机会,却被我冤枉他是调走司擅的幕后黑手,还误认为他野心不死,高凌那场病完全是被气出来的,伤心绝望之下才对我下手,确实情有可原,他知道我极少喝酒,更不可能知道皇上会突然赐宴,急着叫陈家父子来王府就是为了给我解毒吧,我毒发后他的担心焦急也确实不像装出来的。摸摸胸口,高凌见自己醒来后真情流露的泪水似乎还在灼痛那方皮肤。
时近晌午,袁峥加快脚步往回赶:今晚高凌回来,一定要待他比以前更加温存,以弥补昨夜的冷漠,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曾经龌龊的想法。
翠竹轩。不见一个丫鬟侍卫走动,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枝头掠过,留下几声吱吱喳喳打破一院的寂静。看来高凌去部里了,袁峥庆幸高凌看不到自己的狼狈样,便可省了一番解释,韦成涛说了,高凌不想让自己知道过往的事,那么就遂他的心,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好了。谁知推门进去,却愣住了:十皇子正端坐在桌前,衣冠齐整却目光呆滞。
正午的阳光打袁峥在背后,晃得高凌睁不开眼。袁峥一眼望见独坐的人,不由一愣:“高凌?你怎么在家?侍卫都不在,我以为你去部里了。”边说边大步跨了进来。
“袁……峥?你回来了?”熟悉低沉的嗓音入耳,原本沉思的高凌立即坐直了身子,发出的声音却干涩嘶哑。
“嗯,回来了。你今天回家倒早,我还打算等会接了你,顺便去仙客居用晚膳。”袁峥笑着回答。高凌喜欢吃仙客居的招牌鱼羹。
“我今天没出去。”
“为什么?”待看清他明显憔悴的面色,袁峥微微皱眉:“你脸色不好,不舒服吗?这里里外外的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司擅调走以后,他们越来越会偷懒了!”
“别怪他们,是我想一个人静静。”
袁峥伸手来探他额头。高凌略偏头,袁峥一下子摸在他鬓角处,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怎么了,是不是我跑出去没和你打招呼,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难道他查觉了什么,还是周阿根和薛刚露了口风?
一阵风夹杂着柳絮和几片落叶卷入敞开的房门,高凌打了个冷颤。几乎是立刻,房门被袁峥回身关紧,阻断了室外呼啸而来的寒意。
“袁峥,”高凌平视他双眼,“我有话和你说。”
第 82 章
“袁峥,”高凌平视他双眼,“我有话和你说。”
“恩,你说。”袁峥低头去解扣子,小了一号的衣服裹在身上真不舒服。
只见高凌低了头,一字一顿,极清晰有条理地说道:“对不起,袁峥,我曾经在你的茶水中下了毒,害你毒发吐血。年初你醉酒后那场病,其实是毒性发作,并不是所谓的寒症。”
袁峥呆了一呆,没想到高凌会如此直截了当,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过了会儿才强笑着急急说道:“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薛刚昨天还给我把过脉,他说我身体健壮着呢。不信的话我叫管家牵头牛来,我杀给你看看?”
高凌笑得惨然:“袁峥,你明知道我现在说的都是真的,你体内的毒,陈铿也早给你解了,又何必自欺欺人!”
袁峥只觉得脸上肌肉僵硬,再也笑不出来,伸手去抓高凌的肩:“我中过毒?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