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峥显得很轻松:“西疆军每年会进行两次巡边演练,今年的第一次演练安排在下个月初一,界时我会带兵出去一个半月。你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军营看看,顺便骑骑马打打猎?政务和家里的事就交给三三好了。”
“也好。很久没散心了。”
西北军营,旌旗蔽日,营房连绵,人喊马嘶,一看就是兵强马壮的样子,兵们也是个个士气饱满。他们已经从各自主将口中知道了两位王爷抗旨坚决不再裁兵和强迫百姓多纳税银的事情,士兵大多出生穷苦,深知其中受益者皆是百姓,因此无限地崇敬二人,所到之处人心向聚。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高凌强迫自己放下所有心事,每天呼吸着甜美的新鲜空气,策马奔驰在水草丰美的草原上,听鸟儿歌唱,看牛羊吃草,练武打猎,尽情欣赏壮阔之美,有兴致的时候还参与军队与牧民的联欢,看袁峥被将士们包围着如鱼得水意气风发的样子,心情轻松不少,脸色也略微红润起来。
时至月中,巡练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看袁峥忙得团团转,高凌也不去扰他,独自带着侍卫在营区四处走动。忽然有王府侍卫快马来报:“殿下,京里来人了,说是石侍卫的表哥,有要事相告,小王爷请您和王爷立即回府。”
石小四很奇怪:“我没有表哥啊?只有一个远房表姐,也是从来没见过面的,你们弄错了吧?”
“那个人京城口音,说的很清楚,是石侍卫的表哥。”
京城的人应该都认为石小四“行刺”失败身死,知道他仍活着的人不多,只有……
小四和王尚清对视一眼,就听高凌问道:“他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的话,他说叫金坚,是大夫。来投奔石侍卫的。”
高凌急急问道:“他人呢?”
“在城里王府,身体状况很糟糕,小王爷问了他几句话就让在下来请王爷和殿下回去。殿下,小王爷请你们不要耽搁,立即动身回去。”
高凌握紧了马鞭,紧张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侍卫摇摇头:“属下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人好像是来报丧的……”
高凌脸色陡然煞白,身子在马上晃了晃,只听那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远:“……属下当时离得远,听到得不多。不过好像那人说他爹娘和外公还有姨母都死了,他是扮成难民逃出关来的……”
高凌只觉得眼前人和物都在迅速淡去,耳边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眼前大片飞舞的金星忽然消失变得一片漆黑,喉头发甜,一阵天旋地转便人事不知!
由于都在马上,侍卫们抢救不及,眼睁睁看着十殿下突然摔落马下昏迷不醒,把在场的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
正是休息时间,士兵们大都在各自营房前流连,见此情景,军营里立刻炸开了锅,一时间大呼小叫的有、呆若木鸡的有、还有人飞奔着去主帐禀告王爷。尚清和小四连滚带爬地扑下马,一个掐人中,另一个检查高凌有没有摔伤,小四不停地大声叫着高凌,吓得都带了哭腔。那来报信的侍卫更是傻了一般呆若木鸡。
安疆王打马飞奔而来,身后跟着岳崧孙贺等一干将领,没等马停下便跳了下来,马儿又跑出好一段才站定。围着高凌的众士兵赶紧让路,几个躲闪不及的被袁峥大力拨拉到一边,俱都噤声。
袁峥猛地推开小四,从他怀里搂过高凌,只见十皇子已经醒了,面无血色,嘴唇都是惨白的,眼睛睁着,但目光涣散,毫无神采。靠在袁峥怀里,整个人都是软的,袁峥急急地问:“怎么回事,伤到哪了?高凌,高凌,回答我!”一边不住地在他全身摸索。高凌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安疆王目眦欲裂,冲身边的人大吼:“怎么回事?”
石小四有些呆怔,尚清赶紧禀告:“马失前蹄,把殿下摔下来了,不过骨头应该没事……”
袁峥眉头紧皱,尚清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袁峥脸色立刻变了,双手抱起高凌往帅帐方向跑去:“薛刚呢?叫他来!还有你,滚过来!”吼的是前来报信的侍卫。
军中有点身份的驱散众兵士后都跟着袁峥跑,尚清拉了把一旁吓傻了的侍卫赶紧跟上。岳崧和几个心腹大将以及亲近侍卫进了帅帐,其他人被司擅拦在外面。
军医大人给十殿下仔细检查了一通,高凌除了腿上有点於青以外没有受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袁峥铁青着脸听尚清把经过复述了一遍,回手一掌掴在报信的侍卫脸上:“为什么不先来报知本王!”
那侍卫一脸的鼻血和冷汗,跪倒在地不住磕头,结结巴巴地回答:“王爷在……在……帅帐……商,商讨军务,小人……小人不敢打扰,又看到殿……殿下就在……在那里,就……”。
侍卫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知道王爷和殿下同样能做主,也不可以对高凌隐瞒任何事,因此才闯下祸来。袁峥怒火无从发泄,“啪”地一脚踹断桌案的一条脚,毛笔纸张滚落一地。
高凌被喂了几口热水,在尚清的扶持下坐起来,拉拉袁峥的手:“不关他的事。备马,我要回府见陈铿。”声音虚弱暗哑。
“备车!你现在骑不了马。”
尚清应了一声就要出去,高凌急了:“备马!车太慢!”
袁峥想了想:“好,我和你共乘一骑。孙贺,大营里暂时由你负责!岳崧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
“是!”
一路上马背颠簸,袁峥一手执缰一手扶人,只觉得坐在身前的高凌身体软得力气全无,全仗着自己抱着才不致再摔下去。全程一个字都不肯说,身体一阵一阵地发抖,手指冰凉冰凉。袁峥自己心里也直打鼓,只顾挥鞭催马快跑,追风驼了两个人都把岳崧和一众侍卫远远抛在后面。
冲进王府,只见一脸凝重的袁岳早已等候在门厅。袁峥抱着高凌跳下马,辟头就问:“人呢?”
“找了间屋子给他休息洗漱。哥,高凌他……要不要先请个大夫来?”
“有陈铿就够了!”袁峥即怒且急,一路数落着,“你以后办事稳重点成不成,派人传个话都不着调!”袁峥从来不曾这样在下人面前不顾弟弟的面子过,袁岳不敢辩解,委曲地跟在哥哥后面来到陈铿暂住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古琴曲《阳春白雪》 相传为春秋时期的晋国师旷或齐国刘涓子所作,“白雪”取另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它以清新流畅的旋律、活泼轻快的节奏,生动表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
第 159 章
眼前的人让袁峥高凌几乎认不出来。原来健壮英俊的表哥如今又黑又瘦,满面风霜,大概刚洗完澡,地上扔着还没来得及烧掉的脏衣,散发着恶臭,甚至还爬着不少细小的虱子虫子。下人来把浴桶抬走,晃出的水竟然浑浊发黑如同泥浆,在青石地上留下一滩滩污渍。
“表弟,十殿下,我终于见到你了!呜呜……”陈铿见到高凌愣了一下,立刻扑上来抱着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搓洗干净的头发把高凌的衣服也沾湿了一些。高凌被他扑得一趔趄,袁峥用力扯开陈铿:“慢点哭!到底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陈铿情绪激动,还是袁岳替他说了。原来今天一大早城门刚开,就有一批难民涌了进来,近来中原灾祸连连,有些实在没活路的人听说西北虽穷,但至少没有天灾,税收又少,去了兴许能活命,因此虽然路途遥远,也有不少逃难而来的人,守城的官兵已经见多了,没想到其中一个难民看了城门上写的“乌鲁木齐”四个大字,立刻扑上来嚷着要见安疆王爷和十殿下,说是十殿下最亲近的侍卫石小四的表哥,家里出了大事才来投奔的。当值的城门官正好认识小四,怕万一耽搁了大事不好交代就送他来了王府,谁知小四跟着袁峥高凌去了军营,那人竟直接要见老王妃或者悠然小姐!狂徒不稀奇,但能在西北安疆王府门前叫出悠然名字的京城口音狂徒却不多,袁岳听报后立即接见,这才有了方才之事。
陈铿抽噎着勉强止住眼泪:“十殿下,皇贵妃娘娘薨了!我爹娘和我们的外公也都殁了!”话未说完已再次放声大哭。
高凌面白如纸,脚下踉跄一下,却推开袁峥来扶的手,紧紧抓住陈铿的衣襟把他揪到面前:“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
二月二,龙抬头。隆武帝带着太子高蕴和一众文武百官去城郊太庙祭祖,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高蕴这阵子因为秦氏干政和袁峥遇刺的事对母后甚有意见,又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进宫请安的次数少了很多,太子妃也因为安胎而不能前来,让秦氏尤其失落。
妃嫔们一早来给皇后请安,王淑妃一手一个孩子,惹来无数艳羡的目光;而新晋的皇贵妃吴氏依然是一副见谁都冷冰冰的样子,只有看到十二皇子的时候才略显温柔。众妃们请完安散去,老嬷嬷对着皇后禀告众妃离开时看到的事情:“方才十二皇子跑得太快被门槛绊倒了,结果撞在前面吴皇贵妃身上,情急之下把她的衣裳都扯破了。想不到吴氏竟然没有生气,还亲手抱孩子起来,可是十二皇子哭得很厉害,硬说是吴氏挡了路才害自己摔倒,王淑妃这贱人这回不敢来坤平宫告状了,奴婢觉得她今晚一定会在皇上枕边倒打一靶!不过奇怪了,姓吴的如今对皇上都冷冰冰的,怎么就对这孩子很好呢,上回踩折了她不少花儿都只怪大人没责备小的……”
皇后命老嬷嬷取下沉甸甸的头饰:“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没看十二皇子长得和他十哥小时候有几分相似吗?姓吴的现在除了儿子,恐怕什么都不在意了,可惜呀,她永远都见不着高凌的面了!而姓王的,肚子再争气也别想超过吴氏的地位!除非她能取代本宫当皇后!哈哈哈哈!”笑声凄厉而尖锐,正收拾妆盒的嬷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险些把手里的珠钗掉落。
果然,第二天隆武帝虽然没有明着斥责吴皇贵妃,但送到她宫里的祭品赏赐却少了一半,明眼人都知道,得罪了王淑妃和小皇子,吴氏恐怕又要独坐冷宫了。而宫中传说吴氏竟派人将皇贵妃金册连同朝服一起送还了皇帝,但却被再次送了回来,这次,该得的赏赐却全乎了。一时传闻四起,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全部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