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中年男人也是笑着同斐诺季灯拱了拱手,这才踱步在各间打量了起来,见院中房中莫不整洁无尘,虽没有大户人家小桥流水、假山盆栽,可也别有一番韵味,实在不喜欢,等开了春再收拾一番也能行。两房之间的小门封起来本是为了将来住进来的两家人不生间隙,现下倒是便宜了他们这一大家子。
一圈转下来,两个中年男人目光之中就带了满意之色,尤其落到院中那一株石榴树上,更是不住点头。
其中更年长些的那个便对斐诺道,
“我家急着住,听说阁下也急着走,两间房一口价三百两可行。”
季灯听得咋了舌,眼睛都大大的瞪起。
三百两!
却不料斐诺摆了摆手,
“不成不成,只我院子里这株石榴树,便是花了大价钱从别地移栽过来的。夏日花红似焰,秋日珍果累累,哪怕是冬日里叶落枝枯,可这虬枝盘曲,蜿蜒如龙,亦是一景。这树少说也有一辈人的年头,若非要去的地方太远,怕坏了这树根基,我定然是要带走的。”
其实斐诺更想说的,是这石榴树时常沾染了他的木系元素,所结的果也好,树本身也好,都要超出普通的石榴树去,怎可能作为搭头卖给接手之人。
那中年男人听得这一番话,不禁沉默下来。他在京多年,也是能瞧得出这石榴树有了年头,对于家中的老人来说,称得上一句好兆头。于是两人盘算了盘算,到底应道,
“好,那小兄弟说个价罢。”
斐诺于是比了个数,
“再加三十两。”
这是作为木系法师的底线,不允许讲价。
牙郎立在一旁,笑呵呵的看两方人拉锯。不管价钱多少,总是少不了他一成的抽成的。
“行。”
年长的男人咬了咬牙,颔首应了,
“但我们要尽快搬进来。”
“没问题。”
斐诺颔首应道。
于是生意便这样谈成了。
两边约好了五天后入住,斐诺便将收拾好的行李俱都装好在马车上,放了个小巧的柜子在其中好装些吃食茶水。又在先前薄薄的绸纱外面罩了一层厚厚的毛毯,里面衬了一周木板作壁,左右各开了一个小窗口,能看得见沿途风景。旁边还挂了几个小勾子,方便挂斗篷披风,随时拿下来穿着下车去转一转。
可以说,准备的是再充分不过了。
季灯想了想,索性把被褥从包袱里抱出来铺在座上,这般坐起来也舒服些。又把手上的香料俱都合制成了膏,赶路少不得要被风吹,多备些护手护脸的总是不错。
行李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季灯又把院中菜圃里能吃的的菜都收了拾掇好下了锅,还得等一阵功夫的便分给了邻家。一家得上两三株菜苗,也算是白来之喜。
得知斐诺一家要搬走后,邻居们也纷纷送了回礼来,
“怎的不等着开了春再走,这会儿多冷啊。”
一邻居问道。
季灯回想着斐诺那兴致勃勃的神采,大概猜到了些斐诺的想法,只这些也不好对外人讲,于是只含糊道,
“想着能在新家过个年,趁着现在还不太冷,赶紧过去也就是了。”
邻居只是随口一问,并非当真要问出来些什么,于是不再深究,又感谢了几番季灯送的菜苗,
“我家也种了,就是怎么瞧着都不如你家的水灵。真是谢谢了,白拿你家东西。”
季灯笑着提了提手上的苹果,
“哪儿就白拿了,这不是还得了几个大苹果嘛。”
这些处理完,季灯又赶忙拉着斐诺上街去买了许多或爱吃或耐放的瓜果菜蔬回来,并几个简易的小炉子小锅,提前两天待在火房里寸步不离的做了许多吃食出来。
斐诺瞧得季灯眼下的黑青,不禁皱着眉拦了人往屋里推,
“路上又不是没有店家,买的吃好歹还是热的,这般没日没夜的忙下来,瞧你累的这模样。”
季灯却是难得犯了倔,拉着斐诺的衣角,睁着大大的眼睛恳求道,
“且让我做罢,路上说不得要经过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届时饿了渴了可没招。再说,咱不是也买了小炉子么,我做的这些也能热着吃。”
斐诺皱着眉头,看向灶台上那高高一堆的吃食面色就带了些不喜,只是回头看一眼季灯面上的坚持,只好叹口气道,
“可还有那么多,你一个人做怎么来得及。我来帮你罢。”
说着便卷了袖子一副要帮忙的模样。
季灯连忙哭笑不得的把人往外头推,
“你不会做,我一个人反倒快些,先前我要帮你做木盒的时候你不也没让么。再说了,这些看着多,做完下来也就只有十来天的口粮,两个包袱便尽数装下了。你不是还要陪小妹去给马儿做衣裳么,快去罢。”
说着便又用手肘推着斐诺出火房,他手上还沾着油,怕弄脏斐诺的衣衫。
“我……”
斐诺想说那不一样,他当初敢应下来一人独做是因为他晓得不过是念个咒语的功夫,可眼下季灯却是要实打实的忙活两天,眼下的黑青叫斐诺第一眼瞧了都吓一大跳。
但这事儿还没法儿开口,再加上季小妹确实还在院里等着他一起去给马儿做保暖的衣衫,那马在马厩里寄养了几月都鲜少出去遛遛,正是脾气暴躁的时候,叫季小妹一人看着太久他也不放心,只好顺着季灯的力道退出了火房,却还是不住回头道,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累了就歇歇,大不了咱们去买上点干粮也行。”
“诶。”
季灯笑眯眯的应了,原本酸痛的肩背手臂又因着这几句关心重新恢复了力量。深吐几口气,季灯又投入到了锅碗瓢盆中去。
季小妹虽然懵懂之时便无怙恃可依,但却有季灯这么个哥哥替她挡风遮雨,除了偶尔挨几顿饿,冬日里穿的单薄之外,也没再受什么苦。
等到后来斐诺出现之后,季小妹就更是被斐诺和季灯捧在了手心,因此还保留着孩童的天真烂漫。
当季灯告诉她要搬家去别处时,季小妹的小脑瓜里没有什么悲伤离别,反倒是睁着一双天真清澈的大眼巴巴的看着斐诺,
“马儿会冷么?”
斐诺也不清楚,毕竟在诺亚大陆是没有马这种脆弱的生物的。作为诺亚法师青睐的坐骑,冰火双系的狜獴兽会随着气候环境的变化收敛或张扬身上的元素。
至于马……
斐诺总不好对个天真懵懂的孩子不懂装懂,偏偏又不肯失了面子,因此只是先含糊的应付过去,悄悄的问了马厩的伙计回来才同季小妹道,
“可以给它加衣裳,但它如果不舒服就不要了。”
“嗯嗯!”
季小妹弯了大眼,连连点头。
说是做衣裳,其实对于两个从没碰过针线的人而言,无非就是用剪子把一块布剪成合适的长度和宽度,再披在马背上而已。
但饶是如此,成品出来的时候,一大一小皆是十分自豪且满意的拭了拭额上的汗珠,
“好了!”
抱着装满了吃食的包袱出门来的季灯瞧过来,正正对上两双神似的亮闪闪眼神,其中写着『快夸我』。
季灯不由得失笑,
“你们真厉害。”
然后得来两个大大的笑容。小说阅读 m.yanqing-888.net 请登录言情888
55.第五十五章
马车便这样在冬日的某一个早晨无声无息的从县城驶出, 一路朝着燿阳城而去。
因着走的是官道, 路上也算是平安顺遂。天黑了便停,吃饱喝足睡够了再启程, 在斐诺的赶驾下,全然没有赶路的着急紧迫,慢悠悠的犹似出来在凛凛冬日里郊游。
马车准备的很充足, 坐在里头柔软又温暖, 抱一盏茶,吃着烘热的点心肉脯,无聊了还可以掀开帘子看外面沿途的风景, 除了地上偶尔有些坎坷颠簸, 竟再没什么难过的。
唯一苦了些的就是在车架前赶着马车的斐诺, 先不说迎面寒风, 哪怕抱着个火炉那滋味也颇不好受, 还要面对来来往往车夫们的好奇注目。
最重要的是, 缰绳攥在手心本就磨手,斐诺还得时不时的拽一下纠正走偏的马儿。好在还能用咒语轻微的操控一下马的神志,虽然作用不大, 但也是聊胜于无了。
只是, 连菜篮子都提不动的斐诺居然要拉扯一匹马。
斐诺感到十分沮丧。
要不然身后是季灯兄妹两个坐着, 斐诺早就撂挑子跑人了。饶是压住了这股子不耐烦,斐诺面上还是阴沉了下来, 这儿没什么人, 也用不着装模作样。
怪异的长相, 加上阴沉的表情,将来往的车辆吓得三里远,倒是歪打正着,斐诺一瞧,恶趣味的欢喜了几分,更是把脸板着了。
正是得意时,身后的帘子突然被掀开,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一抬头,便是季灯那张嫩生生的小脸。
“你怎的出来了?”
季灯笑笑,钻出车厢,回身放好帘子坐到斐诺身旁,
“我来驾车罢,你累了几天了,回车里歇着去罢,你爱喝的蜜枣茶我已经泡好了,肉脯点心也已经热好了。快回去歇着罢。”
斐诺听得很是心动,可瞧一瞧季灯单薄的小身板,眉头怀疑的皱起,
“你不会驾车不是么。”
季灯笑道,
“是不会,可看你做了这么多天,多多少少也会些了,再说我从前也赶过鸡赶过猪,上手肯定快。”
就是刚把马从寄养的马厩带回来时,也是季灯去照顾喂养的,斐诺才不耐于同这低灵智的兽接触。也因此,季灯和马儿相处已久,算是熟识。
斐诺想了想,把鞭子放进季灯的手里,
“你驾一个我瞧瞧。”
季灯于是握紧鞭子,不轻不重的在马身上抽了一下,马儿立时嘚嘚的向前走着,顺从的全然不似在斐诺手下的为难。
走了几步出去,马蹄的方向有些歪,季灯便在歪侧抽了一鞭,又拽了拽缰绳把马儿引到正道上来,马儿便顺从的转了方向,还回头冲着季灯打了个响鼻,似是在邀功。
斐诺没想到季灯如此有天份,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想想季灯提个菜篮轻而易举的模样,顿时放下了心。于是从善如流的掀开帘子回了马车,却又很快钻出来个脑袋递过来两条帕子,
“把这个挡在手上,那缰绳怪磨人的。”
“好。”
季灯含笑应了,接过帕子来包住缰绳,坐正了身子认真的赶着马车,偶尔甩几鞭子抽抽缰绳,一路上竟也是平平安安。
除了来往车辆投过来的不可置信且复杂同情的眼神,其它一切都好。
季灯哈了口白蒙蒙的气,捂了捂小手炉,这般想着。
……
因着这不是郊游更胜郊游的搬家,原定十天半个月的路程足足走了半个月还多。
到了燿阳城,在城门口还需交一人两文并马车三文的入城费。季灯虽然有些心疼,但回头看一眼排的老长等待入城的队伍,还是痛快的摸了铜板给守城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