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妹一听,连忙抱了碗认真的埋头苦吃。
斐诺瞧着挑了眉梢,
“吃那么快能吃出个什么味儿?白费了你哥今天费的这一番功夫。”
眼见季小妹知了错开始细嚼慢咽,斐诺这才带着一分得意两分炫耀三分坏心思的同季灯道,
“这面尝着真好吃,你怎么琢磨出来的?”
季灯笑道,
“是同铺子里的客人学的,把鱼肉用香辛料腌了蒸熟,剁成泥滚了圆子,再把蒸出来的汤汁混进面粉里和了面,煮下来便是了。”
说着季灯忍不住挠了挠脸,看向斐诺不自信的问道,
“我第一次做,也不晓得功夫到不到家,当真好吃么?”
斐诺温柔了眉眼,
“你做的,好吃极了。”
季灯约莫着是没听懂斐诺的暗含之意,只是欢喜的抿唇一笑。
斐诺见状也不急不颓,唇边含着的笑意渐渐加深,似有深意。
先不急,再等等。
还不到火候。
……
当初斐诺三人来到燿阳城时已入隆冬时节,待琐碎之事处理好,铺子开起来走上正轨,一年已然要走到了尽头。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着去旧迎新,好吃好喝的备起,过个美滋滋的年。擢莲街上的铺子因此都卯足了劲儿要大干一场,多挣些银钱过个好年。
季灯更是提前两个月就进入了准备状态,在香料铺子里头几进几出,买了许多回来堆在家中。
除了铺子里现在有的『迎蝶粉』、『梅真香』等香粉,季灯打算再做几样新香,趁着噱头也好好赚些年货钱。
铺中生意走不开,季灯便只好趁着晚上的功夫忙活一阵儿。
“这是打算做什么香?”
斐诺坐在季灯身边,好奇道。
季灯把桌上的袋子依次打开,露出里面各型各色的香料来,
“我想着做个『避寒香』,屋子里头走在外头都能用,冬日里用想着也算应景。”
“真能避寒么?”
斐诺一听到“避寒”二字,墨绿的瞳孔立刻亮了三分。冬日对他而言实在有些难熬,屋子里头有火气还算好,一出门简直要了斐诺半条命,倘若这“避寒香”当真……
“当然不行了。”
季灯挠挠头,
“只是唤个这名头而已,哪里就能抵了火炉手炉。”
斐诺失望的叹了口气,也是,倘若真有这么种好用的避寒物,季灯怎么会不先给他用呢。
堂堂中阶七级木系法师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这么多香料都是用来做一个『避寒香』的?”
斐诺问道。
二人面前的桌上摞满了季灯这些日子陆陆续续买回来的香料,足足有十几二十种。
斐诺虽然能催熟香料药材的年份,也能轻而易举的判定香料的好坏与成分,可至今对大安的这些熏香还当真不甚了解。大安的人不过是想带些体香,竟要用这么多香料去配,果然还是咒语更简单罢。
季灯于是指着桌上的一排袋子数过去,
“白附子、霍香叶、乳香、干松、茴香、茅香、白芷、丁香皮、黄熟香、生结香,还有一味枣子干,这些是做『避寒香』的。剩下的那些,我打算做个透肌香身五香丸。不过『避寒香』要得窖藏一个月,所以先紧着它做了再说。”
斐诺挑了眉,
“我们只做两样新香么?”
季灯闻言便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是他不想多做些应景的香,实是他从齐氏那儿学的香方太少,不然就也能学着其它铺子做些『寒梅香』、『雪中一点红』这些听见便雅致动人又合景的香粉。
等到了别的季节,别家铺子自然又有新的应景香方,哪里用得着像他一样抓耳挠腮的回忆着齐氏讲过的香方子,绞尽了脑汁。
不过这也怪不得季灯和齐氏。齐氏若非伺候的是主家最受宠的妾室,别说挑拣香方,就连香方的边儿都碰不见。虽说耳濡目染之下学的香方以美肤嫩体为主,总比没有强。
何况这些香方中有那么几样还是不传世的方子,该知足了。
季灯也不是钻牛角尖儿的人,所以只是一时感慨便将其抛诸脑后,应了一声,忙活起来了手上的功夫。
斐诺也并非要问出个所以然,眼见着季灯用木勺舀了一些在碾磨中,便也伸手帮忙。
“这些都是要磨成末的,你把它们磨碎,我再磨细罢。”
季灯也不客气,毕竟这关头也就没甚必要好推拒斐诺的帮忙,最后都是要落到铺子头上的,于是仔细嘱咐了斐诺,又给细心的多点了几灯油灯,
“慢慢磨,不行就到时候我来弄,别伤了眼睛。”
“好。”
斐诺看着一脸信任的季灯,含笑应下,全无半点犹豫,
“放心罢。”
碾磨还要费半天功夫,季灯也不耽搁,于是便抱起桌上一个瓷罐,端了一盏油灯去了火房。
斐诺在后面看着季灯的背影满心复杂,想象中的共处一室居然这样也能灰飞烟灭。回头看一眼满桌的布袋,手臂已经隐隐作痛。
斐诺眉头一皱,指尖一抬,一张繁复瑰丽的魔法阵便在空气中浮现,碾磨研钵及袋中香料犹如被赋予了灵智,井然有序的自发研磨起来。只是却仍然不能追着季灯一起出去,斐诺索性拿起木料和刻刀,一下一下的在盒面勾勒出一道少年身影。
瞧不见人便瞧不见人罢,堂堂中阶七级木系法师可不是为爱疯魔只围绕着情人打转的傻大个,也有自己的征途要努力呢。
却说季灯在火房,却是架上了一口大锅。舀了满锅的水,灶里呢点着了柴火,一副要做饭的模样。
只是饭早在天黑前便用过,这番动作只是为了炼蜜合香而已。
季灯打开罐子上的封口,在油灯照映下,映出一片白沙状的蜜糖来,其上染着油灯的醺黄之色,看着颇为漂亮。
这蜜便唤作白沙蜜,是季灯咬牙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只这么一罐,便花了足足二百多文,抵得上铺子半日的收入了。好在这么一罐白沙蜜,用来合香也能合不少,成本一分摊便也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季灯从橱柜里拿出个差不多大的瓷罐来,舀了水擦洗干净,又用干净的新棉布仔仔细细的把内壁的每一丝水汽都擦拭净,这才用细棉垫在里头,抱了蜜罐往进倒。
晶白粘稠的沙蜜在空中划下,如一弯新月注入瓷罐,很快便将细棉布淹没浸透。
季灯于是放下了罐子,提起了棉布,任白沙蜜慢吞吞的在其间渗入,化作叶尖露珠滴滴坠入罐底。待细棉布上只剩了固态的大块糖沙,季灯便用木勺仔细刮下存在碗里,等着存起来过年的时候好吃。
如此几番,待罐子里的蜜倒的差不多以后,锅里的水也渐渐的沸了,咕嘟咕嘟的踊跃冒出水泡却又飞快涨破,“噗噗噗”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季灯便连忙取过备在一边儿的苏合油,按着每斤蜜二两油的比例倒了进去,用干净无水汽的筷子搅匀,然后手疾眼快的取了几张油纸,用细棉绳绑好在瓷罐上封了口,这才架上了笼屉,把瓷罐放上去盖住锅盖。
接下来的功夫,只要等着这白沙蜜在沸腾的水汽上蒸煮一天之后,再谈后来。中间没什么要添得要减的,只是难免要操着点儿心,半夜得多起来几次添些柴火别灭了才是。小说阅读 m.yanqing-888.net 请登录言情888
61.第六十一章
做好了打算, 季灯便又端着油灯去了斐诺的屋子。这么一番功夫下来,夜色愈发暗沉如墨, 可见时辰实在是不早了。斐诺是个少爷身子, 再不睡就该头晕了, 他得早点去把活儿接过来。
刚刚走近斐诺的屋子, 就听见屋内出来“啪嗒”一声, 好似是什么瓶瓶罐罐被碰倒在了桌上。
不会是油灯罢?
季灯一惊,急急忙忙推门进去一瞧, 便见斐诺支着脑袋要睡不睡的眯着眼睛, 修长的手却还握着碾磨上的把手, 手边是一袋磨好的黄熟香。先前点的三盏灯尽数稳稳的立在桌上, 只是油都不怎么剩余。
季灯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去想要唤醒斐诺,
“阿诺, 阿诺, 回床上睡罢, 这里凉。阿诺,醒醒。”
斐诺却好似睡得正熟,不堪其扰的皱了皱眉尖,蹭了蹭脑袋继续睡。在醺黄的油灯之下,斐诺的侧脸俊秀而温暖。平日里注意的大多是他的绿眼睛, 这会儿这么仔细一瞧, 才觉着他的鼻梁挺直, 眼廓深邃, 虽然同大安人有许多不同,可瞧起来也是颇为好看的。
视线扫过斐诺微微翘起的唇角,季灯忍不住就想起来那日令他一时心悸的那个笑来。
季灯心中一动,还不待季灯抓住那点情绪,斐诺又蹭了蹭脑袋,唇中发出一两声含糊的音节。
季灯收回心神,又拍拍斐诺的肩头,
“阿诺,醒醒,回床上睡罢。”
这次斐诺有了动静,眼睑慢吞吞的打开一条缝儿,睡眼惺忪的看向季灯,
“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快去床上睡罢,这儿太冷了。”
“唔――”
斐诺顺从的点了点头,支着桌子站起来,手软脚软,晃晃悠悠的走回床榻,一头栽下去,好似已沉沉睡着。
季灯上前任劳任怨的帮斐诺脱掉了靴子,摆正了身子,又细心的盖好棉被。看着沉沉睡去、睡颜也带着疲色的斐诺,季灯心里暖暖涨涨,却又酸酸涩涩。
在床边只立了一会儿,季灯没有逗留下去,于是熄灭了屋里的油灯,端着自己的那盏,抱着研钵和磨好的袋子蹑手蹑脚的回了自己和季小妹的屋子,体贴的不弄出一点声响。
安详睡在被窝里的斐诺却是突然睁开了眼,其中尽是无奈,望着黑黝黝的房梁发呆。一时也不晓得是该忏悔当初太过冷漠太过自负,还是该为少年的体贴温柔感动。
亦或,扶额。
这不合时宜的体贴啊,他的名字叫不解风情。
……
冬日里,天亮的早,黑的也早,对于擢莲街上的商铺而言,开门的时间便要缩短许多。季灯也因此有了更多的功夫能花在新香的合制上,好歹能勉强忙的过来。
在灶上隔水蒸了一日一夜的白沙蜜总算出锅,却还要再经一道工序才算完工。
于是从铺中赶回来的季灯草草用了几口斐诺买回来的饭菜,便又马不停蹄的钻进了火房,把瓷罐直接架在火上,开着盖子煨煎,等着沸了数沸,水汽眼见着去尽了,这才把瓷罐取下来封好,等着其它香料磨好了便合香用。
斐诺皱着眉头,劝又来研磨香料的季灯,
“这不是一天两天做的完的事儿,每天这么累身子可受不了,你那天晚上几次起来都没怎么睡,这几天铺子里也忙家里也忙,快歇着去罢,我多做些也就是了。”
季灯笑笑,就斐诺这点子力气,着实不如他加班加点来的快。
只是…
季灯一瞬间有个感觉到不对劲的念头一闪而过,却捕捉不及。季灯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哪儿觉着不对劲,索性不再去想它,接着先前的话茬道,
“没事儿,我自个儿心底也有数,再说忙过这几日,等着这些『避寒香』埋下地里了,我也就清闲了。”
说着对斐诺笑了笑,继续低头忙活着。『避寒香』的合制手法并没有多复杂,却是原料多了些,配比的成分称得上一句复杂,要仔细掺进去才行。
『避寒香』的比例要按着黄熟香四斤,白附子二斤,丁香皮二两,霍香叶、零陵香、檀香、白芷四两,茅香、茴香各二斤,甘松半斤、乳香一两、生结香四两、枣子半斤,皆磨成细末,以细腻如沙为佳,尤其乳香还得单挑出来放在另一个干净的碗里研磨,这般配成后,还要再同先前炼好的白沙蜜和匀,窖藏一月,届时取出来,便香意蕴绕,弥久不散,是房中熏香的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