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男扮女装的毒秀士杜策,也在女人的队伍里,和他那位娘子手拉着手,笑语晏晏,不知道的看着还以为是关系极好的一对姐妹——这杜策只是喜爱女装、女红、做女子言行,但却依旧是喜欢异性。
不过墨岘看来,他这样得从某些方面来说,和蕾丝边也没什么区别吧?可同时墨岘知道自己也是个异类,所以对杜策只是略多了些好奇,因而多看了他两眼,很快便放在一边了。不会对他继续深究,更不会轻视鄙夷。
“女人们”跟着萧猎人,赶着唯一一辆牛车上山去了,赵五爷却则带着男人们一路朝野猪山而去。
墨岘原本以为,这一路赶去,会是各人各展轻功,一路飞跃而去。谁知道老爷子一出村口就从背后背囊里掏出了雪鞋,施施然系在脚上,又找了根长木头当拐棍,完全是一副普通山民出门的打扮。
其他人在老爷子之后,也是如此动作。只有墨岘和七师兄,除了食水,什么都没带着……这拐棍他们也能弄两根来,但是雪鞋也确实是根本就没有。
不过两人并没尴尬太久,老爷子很快就从他那大大的背囊里,掏出了两双雪鞋,递给他二人。
“咱们如今可都是普通人。”
“五爷说的是。”墨岘不好意思的接过,他自然是知道老爷子的意思是:普通人就要按照普通人的方式过活。做大侠时,能纵马驰骋,能踏雪无痕,雪鞋当然是不必要的,可是作为普通农人,若是想要冬日出行,这自然就是必备的了。
雪鞋这东西,穿上后,便如同在脚上踩了两个网球拍子。确实是不会一脚陷进雪下去了,但走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第一次穿这东西的墨岘和七师兄,都觉得走起来实在太过别扭。
不过他两人当然不会是有点麻烦,就随便埋怨,耍性子的人。都是不做声的跟在其他人的身后,一步步的走着。
慢慢的,别扭还是别扭,但是也适应了,墨岘甚至还偷偷的想要去拉七师兄的手,结果被七师兄几巴掌拍走……
路上众人吃了些东西,直到过了晌午了,才隐约看到另外一处山村。
这村子比他们双桂村大得多了,至少有二三十户人家,还有一家大户,并非是土坯房而是正正经经红墙绿瓦的砖瓦房。
他们进村后,便已有村人跑去报信了,一路走到这户砖瓦房时,墨岘那天看见的那个胖胖的员外,和干瘦的农家汉子都已等在门口了。
众人被迎了进去,赵五爷和王癞子跟着胖员外进了正堂,其他人则被引到了旁屋,热茶水伺候。
路上其他人已经为墨岘和七师兄说了这村子的情况,这里是张家村,与他们那村子各种姓氏都有不同,这里住着的都是张姓,整个村子都是一个宗族。如今的族长是张德发,张员外——就是那个胖员外,他同时也是村子里最大的地主。
如今身处这最大地主的家中,墨岘有了一种上次看见赎金清单时的囧囧之感。
他原本以为地主该是他现代电视上看到的那种,身材臃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家中有恶毒正妻,漂亮偏房,俏丽丫鬟,纨绔儿子,门口拴着几条恶狗,四五家奴的那种。
但是再看这位张地主……
他确实是有些胖,但绝对说不上肥,只是略有些富态。
地主家的房子,没错,是红墙绿瓦,但是这院子的整体占地大小,比他们家那宅院也只是大了有限的一点——该有牲口棚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他们现在所呆的堂屋,牲口棚挪到了“后院”,或者说整个后院就是牲口棚。
地主吃什么墨岘暂时不知道,但这茶水一入口就是满嘴的茶叶沫子,且味道也是又涩又苦丝毫没有茶香。款待他们的虽然是真正的茶具,不过也只是简单的粗瓷茶碗而已。
张员外家也有狗,是一条大黄狗,墨岘他们进院的时候就在门旁边朝他们摇尾巴,叫都不叫一声~家奴,墨岘一个也没看见。倒是他们来后,又来了几个庄户,地主张员外还亲自到门外恭敬的迎了进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墨岘所理解的剥削阶级的地主,与被剥削阶级的佃农之间的关系……
张员外也是有老婆的,且还是一妻两妾。他正妻什么样墨岘没看见,他妾室的容貌墨岘却是看见了,就是给他们上茶的两位身材圆润的大妈。
而妾室给他们上茶这件事,墨岘这时还以为这是庄户人没那么多规矩。日后才知道,原来这年代妾分两种,一种是“短工”性质的妾,时限之内,她会履行一切妾室的义务,但是合约一到,她就打包袱,带着个人的财物走人,不过这之间如果生了孩子,还是会留在主家的。另外一种妾,则是长约的妾,简单的说就是终身制的。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妾,她们和家主的关系,都不是妻子和丈夫的关系,而是奴婢和主人。伺候家主,伺候大妇,甚至伺候仆人都是应该的。
简单些说,如果一个客人到主人家做客,称赞了主人的妻子长得漂亮,那很可能会被主人轰出门去,因为这行为在这年月已经构成了调戏。可如果他称赞的是妾室漂亮,那主人会沾沾自喜,甚至会让这位妾室“招待”客人一夜。
这也是为什么,这年月,很多妾室的儿子并不被算作家主之子,而是按家生奴来算的。
到了晚上,众人还在张地主家中吃了一顿。这次墨岘他们没和赵五爷分桌,连带着张员外还有几个老农——是这村子里的长辈——围着一张圆桌坐下来。
桌上摆着一个大碗,三个大盆。
那碗里是冒尖的一碗炒鸡蛋,三个大盆分别是一盆子小葱、一盆子大饼、一盆子农家自己做的大酱。
“哈哈,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张地主指着桌上的东西,笑得很豪爽,就好像他这几句话只是客气的谦虚,实际上桌上的这些东西让他面上非常有光一样……
“如此丰盛,张员外谦虚了。那老夫就不客气了!”赵五爷笑呵呵的回答,很开心的抄起一张饼,抹上酱,此时酱里翻出了几块肥肉。
墨岘听那几个陪坐的老农小声惊呼“还是肉酱!”,同一时间,张地主脑袋仰得更高,显然是更自豪了。
墨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当然不是害怕自己因为眼前这“丰盛”的晚餐而流出口水,而是怕自己的嘴因为过分惊诧而歪掉了……
夜里,众人宿在了张家村。不过除了赵五爷之外,其他人都被分到了张家村村民家中。躺在炕上,墨岘死活睡不着,倒也不是他认炕,而是白天发生了的一切,实在是……
“师兄?”
“嗯?”七师兄早知道墨岘没睡着,且一直等着他说话。
“今日咱们吃的饭菜很丰盛?”
“自然,对这样的人家来说,那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鸡蛋对大多数农人来说,都并不是拿来吃,而是拿来换东西用的。葱倒是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大酱里的肉,烙饼的面,特别还是白面,那可确实都是稀罕物了。”
墨岘原本以为自己和七师兄过的日子,就是这年代普通人的日子。但很显然,现实并不是如此,至少在吃上,他每日与师兄的饭食便绝对是远超旁人了。此时此刻,墨岘才明白过去书上说的“种稻的人一生不知米香,养蚕的一生未穿丝绸”到底是什么意思。
陡然间,他前所未有的感谢起鬼医来。若是没有他教自己的武功,没有他下山时给自己的银两,莫说他根本救不出七师兄,就是救出来了,他俩的生活也必定是个问题。
“师兄,我想亲亲你。”
“这是在别人家里……”
“只是亲亲……”
“你……唔……你也不怕我熏臭了你。”
“师兄……我与你说了半天的话,难道还闻不出来吗?”
“你没吃……是不是早等着了?”
“师兄也没吃,是不是也早等着了?”
“别……你不是说只亲亲……”
“这不也是亲亲吗?”
“唔嗯!”
第30章 比武
第二日一行人起身——昨日夜里宿入张家村各家之前,赵五爷说过,今日他们便要由张家村的两个好猎手带队,上野猪山去会会那立杆子的新势力的——不过除了做向导的猎人之外,墨岘还见到了上次在赵五爷家门口看见的第三位“客人”,那位油滑的读书人。
“石头,那人是谁?”
“镇上的牙人,这绑票买卖,两边的人大多是不会互相接触的,都要找这些牙人居中调停。”
墨岘心说,这时代的牙人可真是多面手,同时对于这世道上买卖人口竟然已经如此规范化,而再次感叹不已。
众人其实并未走到野猪山,清晨出发,只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转过一个山头,便已经见了几个粗壮汉子,压着一群农人朝他们这方向而来,远远看见他们,便停下了脚步,看样子这次见面已是彼此约好了的。
于是他们这边众人也都停下了脚步,只是那已经走得呼哧直喘的牙人,继续朝前走。待他走到了双方中人间的位置,便朝着两边各招了招手。
于是赵五爷点起了他的旱烟袋,那边一个长得铁塔一般的黑壮汉子,分别越众而出朝着牙人的位置走去。
如果不算两边人数只有个位数的手下人,不看那些插着袖子一副看戏模样的肉票们,不想那张年货采购清单一般的赎金清单,而是单独截取赵五爷、巨汉,以及众人此时脸上的肃穆和庄严,那么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赵五爷和那汉子立在中人左右,两人说话倒也是干脆利索。
只听那汉子问:“何人在此立山?”
五爷答:“双鬼村镇山八鬼!”
“噗!”——这是墨岘和七师兄:赵五爷、萧猎人、王癞子、刘七、孙家兄弟,再加上他们俩,可不是八鬼吗。就是不知以后若还有人入村居住,这八鬼会不会变成更多的鬼……至于那些女中豪杰(杜策只能算女了~),自然是不能为外人道了。
他俩还未从囧囧有神中恢复过来,忽听那巨汉一声大喝:“比一比?!”
五爷道:“比就比!”
汉子看了看他们这边的来人:“五局三胜?”
“随你。”赵五爷吐出两个烟圈。
汉子又看了看他们,脸上露出些怜悯:“三局两胜吧。”这汉子八成以为,他们只是些学了些庄稼把式便对着山民招摇撞骗的普通混子了。
“随你。”赵五爷还是那句话。
“好!那边三局两胜!你那边出人吧!”
于是,两边的头领各自回到“喽啰们”中间。
“癞子你与石头、木头上吧,顺序你们自己定。”老爷子回来后道,语毕便站在了七师兄身边,用眼袋指着他二人道,“学着些,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事,到时便轮到你二人出场了。”
见赵五爷一脸严肃,墨岘与七师兄自然是点头称是,且也忍不住的将态度端正了起来。
又听那牙人忽然大叫了起来:“白纸黑字,落笔无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第一场,开始!”
原来是第一次场比斗的王癞子与那边的对手签好了生死文契,果然他话音一落,王癞子与那人便大打出手。
墨岘原本以为王癞子必定是手到擒来,谁知对方当头一拳就给了这知名神偷一个乌鸡眼。癞子“哎哟”一声痛叫,却并不去捂眼,也是反手给了对方鼻子一拳。那人被打退两步,且因鼻梁被击,眼泪鼻涕外带鼻血一起流了下来,但虽然狼狈异常,却只是摇晃了两下脑袋,抹了一把鼻酸泪,很快就又挥拳直上!
于是两人便如此拳拳有声的互殴了起来!不多时王癞子那张本来就赖兮兮的脸,变得越发嘴歪眼斜,猥琐不可方物了~墨岘挑眉,知道赵五爷所说的学习是指学什么了——若要隐居,自然是不能显露高手的武功。看身边,等待出场的孙石头,与赵五爷如今也与那些不通武艺的肉票,或者只是粗通武艺的对防盗匪一般,双眼发亮,脸上发红,对着眼前这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流氓打架,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高手想做普通人,演艺这个技能非常重要……
于是,墨岘也只能和七师兄一起,嗷嗷的欢呼了起来。不过幸好他们出门的时候,花费了大量时间打理自己的头发,保持了完美的“披头士”头型,别人看不见他们的脸面,所以只要语调上的热情够了就好,并不需要苛求表情。甚至欢呼之余,墨岘这个菜鸟还能偷偷的向七师兄问些问题。
“师兄,如今这不是私斗吗,怎还要立契?”
“正当比试都要立契,之后不论死活伤残,之后亲人朋友都不可有寻仇一说。”
“像是那种武林大会之类的门派比试,也要立契?”
“那更是自然,毕竟那种大型擂台,更是刀剑无眼,如有死伤,岂不是要平白无故立敌。”
“可若是如此,岂不是会有人故意在擂台上致某些人于死地?反正有文契在身,也不怕之后被追讨。”
“也有那种只可伤人,不可致死的文契,只要双方愿意便可立约。但若是如此,除非比斗双方有一方为女子,否则必定会被讥为胆小怕事。所以,很少有人签订那种契约。因此,无论是死了伤了,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了。”
墨岘想想也是,江湖人本来就都是刀口舔血,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求生的武力至上主义者,想要用毫无漏洞的规矩真正的规范他们,根本就是奢望,毕竟他们本身就是一群乐于用自己的力量打破规矩的人。能够遵守现存的这些规则,应该已经是这些武林人士的极限了。
墨岘向七师兄询问的时候,被打成猪头的王癞子,以及同样被打成猪头的他的对手两人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负,自然是还能摇摇晃晃站着的王癞子胜。
显然这一结果出乎了对方的意料,毕竟从王癞子那痨病鬼一般的外表上,实在看不出来他竟然是个如此能打,耐打的硬汉!——当然,所谓的硬汉只是相对于他们这些根本都不入流的江湖人物而言,王癞子怎么说也有个飞天蜈蚣的名号,于轻功一道江湖上少有能出其右者,在内功上也面前算是个二流高手。和这些普通江湖人对打,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因为无法闪躲,所以免不了鼻青脸肿而已……
之后第二场,石头孙上场,敌人那边本该是另有一人上场,但那领头的黑壮汉子却一把拦住他手下兄弟,自己走了上来。
想来他此时必定已经有些后悔当初选了三局两胜了,毕竟如今他们只要再输一场便只能拍拍屁股滚蛋了。
还是那句:“白纸黑字,落笔无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中人高喊之后,便立刻退在了一边。
铁塔壮汉走了上来,对着石头孙哈哈一笑:“你这小子恁的长了一张俊脸,还是早早认输,免得破了相,日后讨不到媳妇。”他身后那些喽啰兄弟也跟着一起起哄呼哨。
石头却丝毫也不见恼,反而对着大汉呵呵一笑:“大哥如此好意,小弟怎能不领?”
“啊?”大汉不笑了,感觉情况略微有些不对劲,立刻便整肃了脸,指着石头怒喝道,“你这小子少要聒噪!若要动手便快快开始!”
此时却是那些肉票们喝起了倒彩,毕竟一开始分明是这大汉先聒噪的……
“小弟认输。”看着这大汉举起拳头便要冲将过来,石头孙立刻嘿嘿一笑,冲到了中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