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爷坐着自己拎来的小马扎,悠哉游哉的吸着大烟袋;刘七和王癞子还搬来了一个小桌,桌上放着两个小菜,一壶老酒;因自称寡妇,往常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胡秀,竟然也来了,随身拿着一个放满了瓜子的小笸箩。
所以,这果然是看戏~
《红袖无殇》刀谱上所记载的刀法,所用兵刃为短刃弯刀的双刀,大概因为此刀法为女子量身定做,因此相较于其他刀法,此刀法不重讲究力道的劈、砍、削,而重巧劲的拉、撩、抹。且对腰力、步法的要求也是异常严苛。
若是女子练刀,刀光闪烁,杀气森然间,却别有一番红袖飘摇,罗裙翻转,那可真是迷煞旁人。当年胡秀得了碧波仙子之号,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也有着这套刀法的莫大功劳。
而若是男子,特别是如墨岘这般,对于刀招并不熟悉,且无刀在手,只能以手为刀,却又穿了一身破烂短打的男子演练……
别管墨岘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刀势一起,那种速度绝对是看不见人脸的~只练了两招,看戏的人除了石头孙之外,便都走光了。
说是扭捏作态有些过分,但实在是看着别扭。
“停停停!”孙石头也无奈喊了停,“欧阳,你莫要练这刀法了,还是随便找一套你自己习惯的武功演练吧。”
墨岘挑眉,停下了动作,想了想方才重新动手。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太习惯的武功,除内功外,鬼医当初总共也只教了他四套武功——一套拳法、一套剑法、一套近身的小擒拿手,还有就是一套轻功步法,且并未告诉他这四套武功的名头。
如今墨岘演练的自然就是鬼医教给他的拳法。
石头孙只看了两招,便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惊呼,两步跨进了打谷场中,一掌劈向了墨岘。
墨岘侧身避过,反掌拍向石头孙肩头。石头孙伸臂格开,下边一脚踢向墨岘小腹。
于是两人就这么拳来脚往的打了起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呼哧带喘的石头孙终是喊了停。
“有趣。”石头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呵呵笑着说,“我本以为你的武功走的是诡异毒辣的路子,但没想到竟然这么正。”
“正?”
“正派。”石头孙解释,“从招式到内力,都正派得出奇。如果不是看着人,我还以为自己正在和哪个名门正派的老怪物交手呢。不过说到内力……虽然我早已知道你内力够强,但没想到竟然强道这个程度,看你年纪轻轻,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墨岘默然,他没练,睡了一年就有了……
“不过我也试出来我要的东西了,只是这刀法八成不适合你。或者说比起霸气的刀,还是清正刚直的剑更适合……”石头孙也没道别,只是一边念叨琢磨着什么,一边朝自己家走去了。
墨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说总算能回家了。
但他到了家,七师兄却并没回来,待过了晌午,又到了黄昏,墨岘甚至以为人在山上出了事,准备上山寻人的时候,才见七师兄和萧猎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村口。
不知为何,墨岘觉得七师兄的样子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师兄?快进屋喝口热水,要吃饭吗?”
“怎么等在门口,小心冻着。”
“哪里那么容易冻着?”墨岘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一想方才记起往日他看到七师兄等在门口的时候,不也说过类似的话吗?于是立刻忍不住笑了。
七师兄疑惑的看了过来,墨岘笑着摇头道:“只是觉得这话似曾相识而已。”
七师兄想了想,也跟着笑了。
两人吃了饭,墨岘拉着七师兄并排靠在炕上,讲述着今天的“遭遇”。即便他讲述时并没加入任何修饰夸张,也依旧让七师兄大笑不已。
“师兄今日又是如何过的?”
“萧大哥给我讲了讲,何为死士。”
“讲了一天?”
“不,只讲了一会儿,但是却让我想了一天。”原本面带微笑的七师兄想起了萧猎人所说的话,笑容瞬间消失,眉头也皱了起来……
“死士出于先古诸国争霸,百家争鸣之时,彼时,诸子百家大多驯养死士,以护卫自身学说。各国权贵君主,亦多养死士,用以争权夺利又或是征伐他国。”
“死士实则分两种。一为武,以身为剑,麻木无情,多做护卫、盗窃、暗杀之事、一为文,表面与常人无异,多为间谍、暗探之行。”
“到如今,各门各派,世家大族,甚至当今皇族,依然驯养死士。且各家驯养的方法多有不同,但有些地方,所有死士却是相同的。”
“一,死士有主,此主并非指某人,亦有可能为某物,某学说,甚至某处墓地陵寝、又或是藏宝之地。二,死士有印,死士与杀手不同,既有主,则必定有所守之主的印记。三,死士非我,非人,非鬼……莫要想着自己是个人,更莫要以为自己是畜生,死士……就是死士而已。四,死士无物,死士一生莫说是金银财宝,娇妻爱儿,便是身上的衣,手中的匕,乃至自己的皮肉鲜血,都非自己所有。”
“你待墨岘,可能将他看做死士之主?”
萧猎人讲述这些的时候,并未刻意装作冷酷,只是淡漠随意而已,却让七师兄心中发寒。他也曾见过死士,但那时也不过以为,所谓死士,便是忠诚些、武功高强些的护卫而已。如今才知,死士和护卫截然不同。
而想了一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墨岘的感情,到底能不能像一个死士对他的主人那样(他的主是人的情况下)。
诚然,死士对主人的感情,已经并非是单纯的忠诚,更非是爱情。他们将自神所有的感情都投射在了主人的身上,爱情、亲情、友情、主仆之情,以及所有能够付出的可以称之为感情的……情感。
而他对墨岘,能像一个死士对待自己的主人那样,强如此强烈的感情,投注在他的身上。而且只是默默守护,听候吩咐,但却从来不求回报吗?
“师兄?睡吗?”
“不,你睡吧,我还要想些事情。”
“我陪你。”
“别……我现在,在找感觉。”
“嗯?”
“你现在别想着和我是……想着你是我的主人。”七师兄很认真的说。
“如果做主人的话,那是不是我说什么师兄都要听令行事?”
“……应该是。”七师兄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师兄,你……我命令你睡觉。”
“你真想命令我睡觉?都说了你是我的主人了,想让我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的?”
“师兄……你用能嘴帮我做一次吗?”墨岘一咬牙,终于说了出来,不过声音是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就没了声音。
七师兄觉得脸上热的发胀,但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点了头:“好。”
“啊??我开玩笑……”
“主人有命,自当遵从。”如果我是个没有丝毫自我的死士,而小墨是我的主人,那么,只要他命我做事,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了,不论这是什么事。而相反,我最大的痛苦,则必然是他的无视。
七师兄的动作,是出乎墨岘意料的快速——而且墨岘实际上也是欲拒还迎,裤带被解开,亵裤被轻轻拽了下来,然后七师兄低下了头……
转过天来,墨岘自然是神清气爽的起了床,经过昨天一夜,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玩主奴游戏了,做主人,确实……挺不错的~
第35章 刀成
不过墨岘的快活,也就只有这一个晚上了。
这天早晨,他与七师兄早饭刚吃了两口,萧猎人就敲响了他家的门。
“轩易,可愿与我入山?”
不用说,自是“死士训练”问题。墨岘虽不愿七师兄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跑到大山里,但说到底人家却是在帮他二人。因此墨岘还能如何?当然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七师兄略作整理,与萧猎人上山去了。
食不知味的吃了两口,墨岘新任的义母却也找上门来了。
“墨岘,与为娘的去练武。”
正好,他也有事情可做了。
《红袖无殇》实际上能分为刀法与步法两部分,且两部分单独拿出来使用,也依然是武林中一流的功法,刀步结合,自然更增威力。
原本胡秀以为,以墨岘的内力修为,外功也自然不弱,稍加演练便可得刀谱之味。但没想到昨日墨岘一上手,却只是似是而非的依样画葫芦而已,举手抬足之间,莫说是动静相宜,虚实相合,便脸基本的连贯通顺也打不到。
不过因昨日主要是为墨岘制兵刃,所以她也不好出声指点浪费时间,这才稍坐便走。不过今日起,她却是要好好的操练操练墨岘了。毕竟无论初衷为何,她与墨岘成了义母子是真,墨岘未来便是《红袖无殇》的唯一传人亦是不假,墨岘更是要顶着这两个名头出外闯荡,她怎能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离开?
这次胡秀没急着让墨岘上来便演练刀招,而是先出手试探墨岘的基本功。
结果胡秀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状况,墨岘的基本功非常的差!
一般武林人士,无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弟,还是普通的大众弟子,最好都是在五岁左右开始练武。
内功自然是就是各家各派的独门心法,外功则是站桩,另外配合踢腿、冲拳、挥剑等基本动作,。这是武林人士的一生中最枯燥乏味,最漫长,但也是最重要的阶段。这一阶段会锻炼人的耐力、毅力,手、腿、拳的击打及稳定能力。
墨岘差的倒不是这方面的基本功,而是接下来,少则七八岁,长则十一二岁左右,习武之人就要开始学习基本的武功。
也就是长拳、披风剑法,破浪刀法,基本上只要是正经的武林人物,这扫套就是必会的。别看这些武功浅显,但便如文人学文,最早学得都百家姓千字文一般,武人学武除了一些特殊门派有着自己的基本功之外,其余人士学的都是这些——之前如果要比喻,则是笔画的学习。
也就是通过这些简单招式的学习以及演练,从只知道如何将招式连贯、拆分,如何对敌。
而墨岘所差的,就是在这个阶段。他也会那么三招两式,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其实即便是鬼医教给他的那三套武艺,他用的也并不顺手。实际上,墨岘在对战时,所依靠的并非是招式,而是……他的内力。
需知,内力强悍到一定程度时,并不是单纯的在一掌拍出的时候,造成的破坏比别人打。内功高手的反应能力、手眼配合能力,抗打击能力,等等等等都是不能用常理判断的。
以墨岘自己的感觉,如果他与某人全神对阵,那对方的动作就会很诡异的变成了慢动作,全身破绽打开,他只要随随便便拍过去一掌便好了。
“之前只知道你内力高深,但你外功却又为何差到这般程度?你到底是怎么练的武?”胡秀发出了与昨日石头孙一样的感慨,但随即她便想起了什么,一脸恍然,“难怪……”不过到底难怪什么,胡秀没提,墨岘也没问,两个人开始正式的“教学”了。
这一日,直到天黑,胡秀才摆手放人。可墨岘回到家,等着他的却是一室冰冷——七师兄没回来。墨岘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萧猎人带着七师兄走的时候说过一句:“要在山上呆两日。”
于是他也没心思烧火做饭,随便啃了两口剩下的冷馒头,粗粗烧了水,洗漱了一番,便睡下了。只是这人果然是由奢入俭难,想起昨夜的旖旎,对比今日的孤单,再想想七师兄如今在山上也不知怎样了,于是翻来覆去,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早饭也是胡乱啃了两口,胡秀就又上门来找人了,于是又是一天练功的开始。
如今一直到了年三十,墨岘才得了一日的清闲,但其实还不如不要这清闲呢。毕竟练功的日子,晌午时胡秀带着还有一顿热饭,如今七师兄仍旧未归,他孤单一人,祭祀了七师兄母亲之后,依旧啃了半个冷馒头,接下来却就不知该做什么了。
说也奇怪,他这屋子本来不大,但如今他一人呆着,却觉得屋里空旷得吓人。
所以墨岘最后也只是在屋里呆了片刻,便干脆出门自行练武去了。他也算是聪明,有一身内力打底,身体基础也是不错,所以虽然不过短短数日,但每日进境却是飞快。如今施展起刀法来,到也有个模样了。
胡秀甚至还将自己的双刀借与了墨岘,好让他找找刀感。
墨岘来到每日练武的地方时,天上正好飘起了雪花。原本周围除了双桂村这小山村外,就是一片银白,如今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倒也是幅美丽的雪景图。
但墨岘却并没什么心情欣赏,实际上这雪反而让他心里更加难受了。
长叹一声,踏步转身,刀起!
阳春白日风花香,如今却是隆冬白日,随着刀光而动的也非飘香风花,而是无香飞雪……
趋步明月舞瑶裳,天无明月却有艳阳,更无瑶裳只有褴褛,但一腔思念满腹柔情,却直如化形……
情发金石媚笙簧,罗袿徐转红袖扬。刀光如练,碎雪如雾,艳阳相照,竟是为武刀人披上了一身七彩霞光!
清歌流响绕凤梁,如惊若思凝且翔。转眄流精艳辉光,将流将引双雁行。身随刀走,虽无广袖流觞曼妙妖娆,却有苍劲飒然矫若游龙,双刀震颤,刀刃破空,有如凤鸣鹤唳,颤人心弦。
欢来何晚意何长,明君驭世永歌昌。刀势渐缓,人影渐清,回雪流风重归自然,七彩霞光剑归虚无,恍然间,还是那一人双刀。
这一趟练下来,竟是墨岘也有些喘,不过心里却多少舒畅了些。一抬头,却见不远处赵五爷、胡秀还有孙家兄弟经都站在那里发呆。
“五爷,怎么了?”
“你这小子……咳咳咳!”众人因墨岘的声音都是一惊,五爷下意识的就要把眼袋朝嘴里塞,但谁知,不知何时他竟将眼袋拿反了,这一塞竟是把烟袋锅那边塞进了嘴里,吸了一口烟灰。
见老爷子被呛着,众人都吓了一跳,见老爷子没被烫着,这才安下了心——那烟袋已经灭了凉了,否则这一口下去,五爷少说也要有十天半个月没法好好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