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凭栏看月生 第37章

看那些尸体便知道,就算是此间事了,他这客栈也开不下去了。哪里有客人愿意住进这样的地方?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此事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命!

“不需你伺候,下去吧。”

“是是!”

“对了。”

“客、客官,还有何事?”

“与我同来的几人,可能还在隔壁躺着,谁做的,谁去好好伺候着。”

“是!必定伺候好了!”掌柜的又抹了一把汗,连连作揖,弯着的腰刚刚直起来,却见那喜欢做饭的公子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好厨子,必也有好舌头,便是丁点古怪味道,宫梓也依然尝得出来。

所以,此次袭击,最终倒霉中招的只有花长怜与冯思定,还有七师兄……

墨岘并没解开七师兄的迷药,而是光天化日的把人搬上了床。又亲自下厨做了冰激凌,打了一小碗生奶油,又切了水果片,那小二捆绑他二人的绳索,也被他没收了。

他也是知道,不敢七师兄多充他,某些事情也万万是不会答允他的,所以师兄如此这般意识全无,任他摆布的机会,可是要好好把握……

总之,结果就是七师兄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待第二天上午醒来,只觉得,除了那地方不疼,浑身都在疼——墨岘还算有点良心,没用上那伤势未愈的地方——舌头、嘴唇、还有喉咙都破了皮,且原本已经渐渐消退下去的斑斑痕迹,如今却是以铺天盖地之势卷土重来。

七师兄顿时气得不行,但墨岘见他醒来,立刻一脸愧疚心痛的解释说有人袭击,他杀了不少来袭之人,控制不住,不过还记着师兄有伤,于是强忍着“只是”如何如何。

原本气极的七师兄听他如此一说,不仅熄了气,还担忧的询问墨岘身体有无受伤。墨岘顿时更为感动,抓着七师兄双手,又是一通表忠心,表懊悔。

另外,纯良的七师兄从来没问过墨岘,他手腕上,脚踝上、膝盖上,以及胸口、大腿上绳子的绑痕是怎么来的……

结果,这事情便就此烟消云散了,只是墨岘从此之后,经常会皱着眉头发呆。七师兄问,他便说因为没法制作照相机,更不能制作摄像机而深表遗憾。

“你说的这两样,是何物?”

“能够将一瞬间的美好永远记录下来的物件。”特别是那种,很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的美好……

“若有这样的东西,倒确实是很好。”七师兄点头微笑。

“是呀。”墨岘也点头微笑,只不过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狐狸……

第60章 萧家

墨岘一行人在客栈里过着他快乐的日子,不过客栈里却有一个人非常非常的不快乐——客栈老板。他现在终于确定,那天眼皮跳是上天示警,这群人根本就是大灾难啊!

自从墨岘那次大开杀戒之后,客栈里的厨子、小二、杂役等等,除了与他沾亲带故,又或者本身底子就不干净的,比如给墨岘下药的那两位,全都不干了。但要说不干也就不干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吗?

可问题是……不止做事的人都跑了,那客人也都没了。原本店里的住客,当天事情已平息,就全都结账搬走了。后来又住进来的,也只是稍住了片刻,待一听说这里发生了什么,就立马换了地方,毕竟出门在外,都要讨个吉利。甚至连那些偶尔来吃饭喝茶的城中老客,也都不见一个了。

长此以往,便是剩下的人手,他也只能将之辞退了——他自己都要回家啃自己了!

这一天,掌柜的正气息奄奄,两眼无神的趴在柜台上唉声叹气,忽听外边一阵人喧马嘶,抬头一看,原来是客站外边来了一支好不威风的队伍——打头八位身穿宝蓝色箭衣的骑手开道,后边是一辆罩着宝蓝色段子蓬面的马车,车旁随着四个身穿黑衣的家养死士,再后边应该还有不少人马,只是从掌柜现在的位置看不太清楚而已。

掌柜的立刻招呼着几个伙计迎了出去,未待他走到车队跟前,那骑马开路的骑手已经下来了几个,挡在了掌柜的面前。

马车里也开始朝外下人,最先的那辆宝蓝缎子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老妇人并两个小丫鬟。掌柜的还以为她们便是这队伍里的夫人小姐,可还没等他打招呼,三个女眷已然在路边排好齐齐一福,随车的死士们也是单膝跪倒在道路两旁。

待过了片刻,一位衣着考究却不奢华,略有些富态,面容慈和温雅的中年妇人,在两个十四五岁妙龄婢女的服侍下,朝着客栈的大门走来。

“这位……这位夫人。”掌柜的双腿打颤,装着胆子喊道。阻着他的那两个年轻骑手,立刻冷眼盯了过来,掌柜的顿时背脊发凉,颇有想要就此晕过去的冲动。

“不可无礼。”那老夫人一摆手,那两个骑手行了个礼,退到了一边,“你可是这客栈的掌柜?我等要到此处住店,还要麻烦掌柜的了。”老夫人慈和的笑着,让掌柜的顿时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不瞒这位夫人,我这家客栈,前两日刚遭了血光之灾,死了几十号的好汉。”掌柜的苦笑,眼前着一看就是大买卖,可是他是无福消受了——倒不是这掌柜被这位老夫人的慈爱所感召,而是他知道这样的家世惹不起。

现在虽说客栈萧条些,但怎么说他还有个等待着一切风平浪静的盼头。但要是现在贪图一时的钱财让人家住下了,日后他们又从别处得知了客栈的真相,那到时候,说不准他连命都没了。

权衡利弊,还是直说得好,说不准还能在这老夫人心里留下个好印象,日后说不准还能攀上点交情。

“掌柜的倒也是个实诚人。”老夫人笑笑,“不过别看我老婆子如今这模样,当年却也是刀口舔血的江湖女儿,区区血光之灾,又如何?这店,我却是要住下了。掌柜的安排吧。”

“啊?”掌柜的一愣,紧接着便是狂喜着点头,连道,“是、是!”亲自引着老夫人一路朝店中走去。

不过进了店门,被这天降的好事欢喜的有点冲昏脑袋的掌柜的忽然醒悟了过来。这样一个老太太,或者说,这样一个身世煊赫的高门夫人,出门在外,即便只是偶尔歇脚,那也是不住客栈的,而是专门有头前开路的家人仆役,租下当地大户的别院居住。那对方来他这小客栈是做什么的?

这时候恰巧墨岘自楼上走下来,一边走,还一边与他那死士低声嬉笑着什么。

掌柜的便瞧见那老夫人的脸色先是一阴,虽然便恢复了方才的慈和,但确实是变了——掌柜的很相信他这些年练出来的眼力。

于是,刚刚的狂喜瞬间变成了悲哀。

“这一位,可是青鸾少侠?”这位老夫人没出声,而是她一旁的一位仆妇挡在了墨岘的去路上。

“不是。”墨岘很干脆的回答,抬脚继续朝外走。

那仆妇愣了一下,但依旧不屈不饶:“这位少侠,后院马棚中那匹赤龙驹可是这位公子的?”

“五两银子,拿走。”墨岘对着那仆妇伸出手来,他以为这是那位天娇火凤自己不敢要回坐骑,所以把老妈抬出来了——真实情况与此略微有点类似,所以很干脆的表示只要给了钱,就能带走马。

其实那红马当然不止五两银子,现在寻常一匹驽马都要卖上二三十两,这种千里驹,几乎便是无价之宝了。不过墨岘自认为是个厚道人,只要了这几天马儿的喂养费便够了——什么马几天内能吃五两银子……

“欺人太甚!啊!”结果那仆妇和当家的老夫人没说话,一个骑手抽出长剑便要刺来,可他刚刚拔出剑来,连脚都未及迈上一步,那剑便当啷一声飞了出去,他人也惨叫着捂着胸腹连退两步。

旁边两人扶住了这个骑手,却见他胸腹间已经渗出了血来,又有一人去捡那长剑,却发现长剑已经断成了两截,连着剑柄的那半截掉落在地上,尖尖的那一半却是明晃晃的插在一条长凳上。

若只是如此,但还无妨,不过让在场的人心惊的是,他们根本没看见墨岘有丝毫动作。如今人伤剑毁,虽知道他八成是用的暗器,可是连他怎么出手,是用何物伤人都不知道。除了戴着面具的死士,那能看见头脸的众人表情顿时都凝重了起来,看向墨岘时,甚至还隐隐有着几番畏惧。

墨岘见他们这样子忍不住一笑,原来上次用棋子用出了瘾头,所以给自己弄了暗器囊装满了围棋子系在腰间,袖子里平时也装着几枚,如今果然是用上了。虽然他所知道的不过是寻常使用暗器的法门,但是以他的内力,足够把围棋子打出子弹的威力来,而且还是无声无息纯环保无污染的子弹……

见墨岘脸上笑容,原本略有些不快的老夫人却放下了心来。必经是个年轻人,且武功、家世、容貌都是上上之选,该是被家人宠惯着长大的,如今又太知晓江湖事,该并不是故意得罪她,只是清高任性了些,不过,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格。

“这位公子,可愿与老身坐下谈谈?”

墨岘很想说,“老人家我没空”,但是……虽然现在七师兄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一句话都不说,他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明显的不快——七师兄可最是敬老尊贤的。所以,墨岘只能点了点头:“不知老太太有何事赐教?”

老太太慈爱的笑了,她身边立刻有仆妇过去将一张大堂上的方桌擦洗干净,长凳却是挪到了一边,有人径自去左近房间取了椅子出来,不过那铺在桌上的桌布,放着的茶水、茶点,及坐垫却是他们自己带来的。

布置完了一切,仆妇们各自退下,骑手们也不再守在老夫人近旁,而是把守着大门、楼梯等要道。只有死士们,部分隐于暗处,剩下的低着头,单膝跪在老夫人四周。至于客栈掌柜的和小二……早不知被赶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墨岘也不客气,他们准备了他就坐下,只是没碰茶水和茶点,七师兄安安静静站在他背后。老太太也笑眯眯的坐下,却不说话,而是端着茶杯喝茶。

“老夫人,不是说要说话吗?”老太太刚喝了两口,墨岘眉头就皱起来了,他今日原本是要和七师兄去逛街的,谁知道这老太太突然杀了出来,可真是……太郁闷了。

这老太太一笑,暗道年轻人果然是没什么耐心:“这位公子,不知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在下复姓欧阳,名墨岘。家中之事碍于家规,多不可对老夫人言,还请老人家莫要见怪。”墨岘拱手作揖。

“原来是欧阳公子,老妇人萧李氏,原本到此是为了看望女儿,如今与公子相遇,也是有缘。”

墨岘暗道,原来是沧浪宫宫主之母。

萧夫人看墨岘脸上表情丝毫也没有变化,猜测他要么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要么就是他家中隐世多年,并不知沧浪宫的名头。却根本没想到,对墨岘来说,沧浪宫仅止于萧猎人曾经呆的地方。

“想我那儿子,也曾在如欧阳公子这般大的年纪外出历练,如今看到公子,不由得想起他那时来。”萧夫人长叹一声,“公子如今在外,也是颇多难处吧?”

“除有些思念家中父母娇妻,其他的倒并没什么。”

第61章 杯具……

老太太一听墨岘家里有娇妻,表情顿时有那么点不自然,之后虽不能说是敷衍,但却显然没有初时那份热情了。

如此又过了半刻钟,墨岘总算找到托辞离开,老太太假意挽留了两句,也就放他走了。

墨岘立刻带着七师兄走了,他原本还想着在这城里再悠闲一段时日,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吧。他直接奔车马行买了个马车回来,人家车马行原本只做租车——连车带车把式一起租——买车则是大多是要去木匠那里定做,哪里有跑这里买车的?

可是墨岘五十两银子的银票一拍,那车马行的老板二话不说,立刻就愿卖了。把车拉回了客栈,两人又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把马车收拾齐整了,就等着第二天出发了。

夜里墨岘却找到了花长怜房里,不过这来开门的花长怜,头发略有些散乱,那衣裳墨岘看着也总觉得古怪。

“花兄,明日我便要离开,今天是特来向花兄与冯兄道别的。”

“啊?”花长怜一愣,墨岘所言显然是出乎他的意料。

“欧阳公子,这是为何?”

“花兄难道不想带着冯兄自寻快活吗?”墨岘对着花长怜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且指了指他的胸口——原来墨岘觉得奇怪是他的襟口,汉人衣饰讲究的是右衽,左衽披发那是死人、罪人与胡人的装束,可是花长怜现在就是左衽。

花长怜低头一看,再配合墨岘的话语笑容,花花公子竟也少有的红了脸。不过他细一思索这些天墨岘的所做作为,虽然折腾得他险些脱了一层皮,但怎么说是抱得佳人归了。而且此时此刻,他们和石屏山庄结的仇怨可是比冯思定当初的大得多了。

他二人继续跟着墨岘走,反而徒增拖累,不如……回去找他舅舅帮忙。

“大恩不言谢。”花长怜真心实意的朝着墨岘行了一礼。

墨岘受了他这一礼,心里却说:你要是知道你家那位的心思有多深,你今天就不会是谢我,而是骂我了。

辞了花、冯二人,墨岘又去寻宫梓。饕餮公子对墨岘可是异常的留恋。虽然真说手艺,墨岘比不上他,但是他奇思妙想颇多,直让宫梓想要拜他为师。不过他也不是不知轻重,歪缠了人家这么久,现在这种时候再不离开,那实在是有些没脸皮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墨岘和七师兄恢复了刚入江湖时的二人行状态。你赶着车,我骑着马,悠悠然出城去了。

却说刚开始还是一路顺遂,未曾经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后,官道上就有人拦路了。看拦路之人的服色,倒是与那位萧家老太太随行侍从的服色有些类似。再看他们所打的旗幡,分明也是沧浪宫的所属。

“敢问这位可是欧阳公子?我家宫主在前边凉亭备了酒菜,特请公子前去一聚。”一个侍从对着墨岘一揖,看似和气,但是不容拒绝。

墨岘在心里骂了句娘,先是女儿,接着是老娘,现在沧浪宫宫主都出来了。

七师兄看墨岘的脸色,便知道他怒到极致了,手下意识的便按在了剑柄上,对方众人大概也看出了此处情势不妙,也随着戒备了起来。

可出乎七师兄意料的是,墨岘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点了头:“头前带路。”

那侍从也松了一口气,转身道:“请。”

那沧浪宫主萧云簇所等地方,哪里是个凉亭,顶多算是个茅草亭子,且看亭子周围草叶折断处,茬子还很新,这亭子最晚也不过是昨天晚上建起来的。

待见到那沧浪宫主,便是墨岘也不由得愣了一下,这男人的年纪该是只比七师兄略大些,可也该是不出三五岁,但是,偏偏就是这么至多算是中年,且武功高强的男子。却是发色花白,面色灰暗。墨岘记得七师兄和他说过这沧浪宫主也是个青年才俊,可是青年才俊就这样的?

“欧阳公子。”对方见墨岘到来,立刻举起了酒杯,遥遥而祝。墨岘也不客套,径自坐在了萧云簇对面,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萧云簇看了看他,淡淡一笑:“欧阳公子,我也不与你客套了。只问你,可愿娶我妹妹?”

“……”墨岘表情怪异的看了看萧云簇,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很大而化之的一个人了,结果……这也有点太不客套了吧?“在下家中已有妻室。”

“平妻也可。”

“天娇火凤,不知江湖上多少男子倾慕,为何偏偏看上在下了?”

“女儿家的心思,我们男人哪里懂得?萧兄直说,你愿不愿娶便好了。”

墨岘确定在这家人都有毛病了:“多谢萧宫主的酒,在下还要赶路,失陪了。”墨岘站了起来,但一转身,那原本坐在他对面的萧云簇,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在他身旁了。

“看来欧阳公子是不愿了,我也并不为难公子,若是你能将我说服,我便放你主仆二人离开。”

墨岘看着萧云簇眉毛皱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个人的时候,没有多少胜算。萧云簇方才这一动,他甚至连他的衣衫翻动的声音都没听见,那这要么是对方轻功奇高,要么是他内功比自己还要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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