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凭栏看月生 第40章

不过那长须中年人自称“本将”,却又让墨岘有点疑惑,难不成这还不是江湖私斗,而是朝廷缉拿人犯?但缉凶捕盗是本地衙门又或者六扇门的事情,怎么会是个朝廷将军出马?

墨岘肚内虽有疑惑,却并不多说什么,依旧老老实实的站在马匹旁边,静观其变。

而墨岘与七师兄打量着对方,人家也在看着他们。那长须中年人看见墨岘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又有些疑惑,见地上这两人已是插翅难飞,便干脆朝着墨岘喊道:“小娃娃!你是哪家的孩儿?”

离得远,这汉子的眼神变换墨岘没看见,但他却也知道不好。是放是杀,本来也是这男汉子一句话,他问墨岘出身,不就是不知如何决定怎么处置他吗?

墨岘冷哼一声,一脸傲然的将头扭向别处,并不回答。毕竟他根本不知对方是谁,瞎编乱造可能反而弄巧成拙,不如摆个冷脸,让对方自己猜去。

那汉子果然皱起了眉,配着那双耷拉的眼睛,便有几分滑稽。

“吴长,看来你色心又犯了。不过这次你到可以放心,这小哥相貌虽是和杨家娘子像极,却并不是杨家人。”说这话的并非是汉子的手下人,而是那位名江云鹤的熟女美男。

墨岘顿时恨得牙痒痒,明明那人已经有顾忌了,眼看危机已解,这人却冒出来搅局。即使他“好心”的点出了吴长的用心,但也不过是想借着墨岘把水搅浑而已。

“嘿嘿嘿~”吴长果然笑了起来,“江云鹤,也算你聪明。既然你帮了我这忙,那这回到门中的一路上,我也就不难为你师徒二人了!”扭头又对墨岘道,“小娃娃,也是你的运气,我见你根骨清奇,有心收你为徒,日后带你回到门中,我师徒二人也好双修证道,求得长生!”

无耻这个词什么意思,看看这位就知道了。

这吴长仍旧在大笑,如同墨岘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蓦地却见那墨岘猛的一抬手,也不知他用何物,照亮四周的几根火把顿时全都从中折断,燃烧着的那一头掉落在地了地上,还烧着了几个倒霉蛋。

这不大的地方,立刻又暗了下来。即便是吴长忽然之间也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是听见几声惨叫,外加马蹄声响,待眼睛适应了过来,别说墨岘和七师兄,就是那江云鹤师徒也没了踪迹。

“追!”吴长一掌拍死因身上着火嗷嗷直叫的下属,恼恨的喝道。

墨岘其实并没跑多远,毕竟在古代,大晚上骑马驰骋可不是什么惬意的事情。黄土夯实,坑坑洼洼的官道可没路灯,马儿更没车前灯,万一来个马失前蹄,那结果绝对不比车祸好多少。

所以,只是冲出了重围,有略跑了一阵,墨岘便从马背上一跃,落在了七师兄背后,又揽着他的腰窜进了林中,略寻觅了一阵,便窜上了一棵高大的榕树,只是可惜了那四匹马……

树下先是乱了一阵,接着便静了下来,可没多久,又重新乱了回来,想是发现那两匹马上并无人在。那些人倒也不是没朝树上找过,但是无论火把多亮,也没法照亮层层叠叠的枝桠绿叶。想是那些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又过了片刻便散了,却八成并非是走了,而是在什么地方埋伏着。

墨岘知道天亮了更不好走,听着动静没了,扔个棋子来个投石问路,也不见有人钻出来呼呼喝喝,立刻和七师兄下了树。接着将七师兄背在背上,展开轻功,一路悄然着朝三河镇方向而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夤夜奔驰,弄得衣衫破碎,如同乞丐的墨岘,总算是看到了三河镇的城墙。不过距离城门六七步远的地方,却有几个明显是昨夜里那群途众的打扮。

墨岘正皱着眉,不知该如何是好,七师兄却拽了拽他衣角,指向了官道——两个打柴的樵夫担着柴禾正朝三河镇走去。

于是一刻钟后,又有两个寻常樵夫,担着柴禾进了镇子——之前那俩快到镇子门口的樵夫,墨岘当然是没什么办法的,却是小心顺着官道朝后走,又碰上了几个后,买了他们的柴与衣物。略作打扮,两人便进城了。

不过他俩原本还苦恼该如何去兴隆客栈,毕竟城门被惦记上了,那客栈没道理没人看着。可就在他俩蹲在市集里假装卖柴,实际上是在想法子的时候,就听其他小商贩议论。

“那条大船还停在码头呢,听说王家的酒鬼撒酒疯,以为那船是花娘的花船,非要朝穿上走,结果,被人从船上扔下来了,病了好大一场呢。”

“哪条船啊?”

“还有哪天?几个月前下来了个美公子的那一条。不过我听说,那哪里是个公子啊,那是京城官家的小姐,出来游玩的。我那天正好碰上,真是……”

后边墨岘没再听,两担柴直接送了旁边的小贩,两人便朝码头走去。

到了码头边,果然见那艘楼船正是将墨岘送来此处的船。还未等他和七师兄朝船那边走,就听背后一阵吵杂喝骂之声,墨岘回头一看,那一边打一边朝这来的,可不就是昨夜的吴长与江云鹤吗?

墨岘犹豫了片刻,并未立刻向楼船奔去,而是拉着七师兄躲进了一干扛包的苦力里边,反正他们现在穿的和苦力也没什么不同。墨岘想得不错,但事情却并不如他的意。

江云鹤与吴长两个人越打越近,码头那边忽然从几条船上下来了几十号人,其中大多数与吴长的手下们战在了一起,解了那位小邵的围,且分出几人护着小邵朝码头这边来,看样子该也是想坐船离开。

结果,原本看热闹的苦力一见阵仗大了,顿时作鸟兽散,明明是群不会武功的,但跑起来竟是转瞬间便消失不见,连墨岘也没弄清楚他们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而这剩下来的墨岘和七师兄也就变的显眼了,干脆,墨岘也不掩饰了。一搂七师兄的腰,朝着那楼船纵跃而去。

船上的人依旧是死士打扮,原本见有人大都便提高了戒备,此时见有人朝船上闯,更是一个个拔刀握剑在手,眼看着就要来和墨岘拼命。墨岘虽然喊了一嗓子“我是欧阳墨岘”,但人家也不理他,依旧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毕竟墨岘和船上的人只相处了一晚上,很多人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如今相隔日久,他又是一身破落打扮,不怪人家认不出来他。

恰在这时,一个头戴斗笠遮住了容貌的男子,从船舱中走了出来,扬臂大喝道:“放肆!那是你们少主人!”

墨岘这才平安无事的落在了船上,那男子命楼船起航后,示意墨岘与他进舱。舱门一闭,那男子便也摘下了斗笠,墨岘原本就觉得这人声音有些耳熟,这时再看,半面修罗,半面天人,可不正是他那位鬼医师父吗?

“这是怎么回事?”他既在此处,却为何累得自己一通好找?

未等鬼医回答,忽然楼船一阵剧烈的摇晃,外边喧哗之声大作。鬼医立刻将斗笠戴上:“稍后与你解释,如今先把外边的解决了吧。”语毕,当先走出了船舱。

到了外边一看,原来是一艘着了火的客船撞在了楼船上,此刻在楼船的船舷船顶,三方人马——吴长一方,江云鹤一方,还有就是这船上的死士——战作一团,混乱无比。

“我来对付那吴长,另外一边留给你。”

墨岘一愣,有些奇怪鬼医竟认识这几人,却未多话,而是点点头。可他却并没攻向江云鹤,而是找向了那被几个人护在一角,身受重伤的小邵。

几个护卫武功不弱,但墨岘那棋子暗器太可恶——内功强悍到他这种境界,用起暗器来,虽然比不上小说中的小李飞刀,但也不是寻常高手能应付得了得。保护的人一解决,被保护的人虽然强忍着伤痛顽强抵抗,但最终结果依旧是被墨岘拎着脖领子扔下了河去……

结果那边还在三方缠斗,这一下子也不用抖了,江云鹤拼着挨了吴长一掌,借力脱离了战圈,去河中救人。吴长那掌本是需招,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真的把人伤着了,结果不由得晃了一下神,也就是这一下,被鬼医也拍了一掌,也掉进了河里。

鬼医这一掌可不是好吃的,吴长在水面上的时候本来还想点水再攻向江云鹤,结果一动内力,立刻感觉中掌之处如同烧灼一般,喷出一口鲜血,直坠河中了。

大头目都掉进河里了,小喽啰自然也无心争斗,不过片刻,船上就重新恢复填平了……

第65章 平等

无关人等扫除干净,将最后一个伤者处理完,鬼医一转头却不见了墨岘,明明刚才他也在旁边救治伤者。拽过一个船员问了,才知道墨岘干完自己的事,便拉着另外一人进他舱去了。

那舱室早已为他二人准备好了,且衣箱里还放着两套浆洗干净的衣衫,从里到外一应俱全,可不正是他二人离开村时换下来的那一身。此刻外边乱得厉害,澡是没办法洗了,衣裳还是要换的。

两人刚换好了里衣,就听有人敲门:“八成是我那师傅来了,”墨岘朝七师兄示意便径自去开门,果然是鬼医,“师傅可有事?”

“我自然是有事的,不过……听你这语气,却是不愿听?”

“因为,左右师父来说的不会是好事。”

“看来你是翅膀硬了,说话也会阴阳怪气了。”

“……”

“屋里那个,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等你的人?我不过一时好奇,随便问问,你不用忽然一脸戒备。”

“我去听师父说事。”听他这么说,墨岘果然立刻收了脸上的戒备,且突然之间“想通”了,回心转意了。

“我真的并无威胁之意。”鬼医无奈苦笑,可是看墨岘一脸“明白我明白”,便知道自己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了,那干脆就顺了他的意,大家说开了,“那也好,你随我来……”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鬼医的舱室,鬼医给墨岘沏了碗茶,自己也端上了一碗,沉吟片刻后,方才开了口:“小墨,我去了双桂村。”

“哦。”墨岘点头,从现在这情况看,不用想也知道,鬼医是和双桂村的人认识了。

“你可知你有多出乎我的意料?”鬼医又叹一声,语气有些感慨。

“不知道。”墨岘迷惑摇头,他做什么了?

“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人,貌丑如鬼,又是受人欺侮着长大,一夕之间换了如天人般的相貌,又有了一身傲然的武艺,真真的是从地到了天,那无论你平日是如何说了,到了外边,重见了天日,那八成也要去报仇保恩,再不济,也要炫耀一番。那些自诩品格清高的酸腐文人不是也说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吗。可你偏偏就是锦衣夜行了。”

墨岘不置可否,若他是个普通年轻人,那八成会去炫耀一番,但是墨岘偏偏是个活过两世,疲累不已,只想找个地方安心休息的人。

鬼医感慨的长叹了一声:“与你直说吧,原本双桂村还是双桂镇的时候,镇上有一大户,便是姓的欧阳。当年,欧阳家的小姐原是我的未婚妻子,还有半月我俩便能成亲,但忽然之间的一把火把双桂镇烧了个干净。都说是天灾,我不信,一心追查,结果……截云山下,江家被屠灭了满门……”

鬼医将茶当酒,一口喝了个干净,半鬼半仙的脸孔狰狞的扭曲着,似是笑,但更是怒:“世人称我鬼医,倒也不错,我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已经是个鬼了……我原本想借你引那仇人出来,结果,初时你上了截云派把你那师兄劫了出来,我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欣喜异常的离了山,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知道,你忽然之间就再无动静了。”

鬼医郁闷的看着墨岘,墨岘平静了喝了口茶,平静的与鬼医对视。

“师父,您难不成还想让我内疚?我可是遵守诺言,老老实实的去双桂村了。”

鬼医:“……”能怨谁呢?他本想算计一番,让墨岘老老实实的去做鱼饵,结果,鱼饵自己跑了,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师父,我曾人说,为夫妻的二人最好互补,如此才能家庭美满。我觉得我和我师兄就是不错的,师兄是个厚道的老实人。”墨岘忽然说了这么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可鬼医明白,这是墨岘在警告他,别想在七师兄身上做文章。

鬼医又是幽幽一声长叹:“小墨,你误会了。虽然原本我见你没动静,等得急了,,才在年初的时候出来寻你,未曾想却是恰好与你错过了,不过大概也要算是错有错着吧。那双桂村……真是个好地方……”

“你也要在村子里住下?”

“是极。”鬼医点点头,很惬意的笑着,“如今我也算是村里的人,所以赵五爷才会让我出来寻你。也幸好我让船在那等着,否则你也就要惹上大麻烦了。”

“那便住吧,不知是否可还有事?”

鬼医一愣,显然有点奇怪墨岘竟然这么快就要结束这次谈话:“你不想知道打上传来的人是谁?”

“有必要吗?我以后不过是一个山野农夫而已了,那些人与我何干。师父也是,既然决定要隐居了,那还关心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做什么?”

鬼医被墨岘噎了一下,郁闷的甩了甩袖子:“我不过好心一问,你若不想知道,那边算了!快去寻你那老实巴交的师兄吧!”

于是墨岘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走了。

鬼医却越发的气恼,只是恭敬在表面而已,这又有何用处?

墨岘回了自己的舱室,却见桌上已经摆了饭食,虽然有点简陋,却也是有酒有菜,上面罩着纱罩。七师兄见他来了,立刻掀开,热气夹着菜香笼了满室,顿时墨岘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如今已近晌午了,从昨天晚上逃亡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们一直没吃东西。

“还是我的妻细心。”墨岘伸手就要去抓馒头,却被七师兄一巴掌拍开:“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如个孩子一般?快去净手!还有,如今已不是在外头了,你怎么还叫那个?”

墨岘嘿嘿笑着,听话的去旁边净手:“饭菜是师兄做的?真是好久未曾尝过师兄的手艺了。我叫了哪个了?七师兄不就是妻、师兄吗?”

七师兄不不知羞是怒脸憋得通红,咬着牙道:“小墨,这妻不论问谁,都只会答你女子才是妻。我和你虽是说定了,这辈子相伴在一起,但我毕竟不是女子,我做不了妻子的事情。”

墨岘一愣,皱眉想了片刻,才明白七师兄为什么这么说。

如今这年代的妻子,工作便是服侍丈夫、整理家务、生儿育女,除非得宠的女儿,否则即便是大户人家也有姑娘连个名字都没有,自己也不识字,在家里只是按排行叫着,出嫁之后便是某某氏。

这也是为什么,这年代越是有身份有才华的男人越风流,越爱找男人,爱逛妓馆。因为面对一个大字不识,只知道针织女红的妻子,男女之间实在是很难有共同语言,即便是有敬,但却很难有爱。

男人娶正妻,除了行事豪爽的少数江湖人之外,并不是为了爱不爱的,而是为了表示自己成年,为了传宗接代,为了孝顺父母之类的。妻子,至少九成九的妻子,是从属于男人的。

而墨岘那时代,虽说依旧有不少大男子主义的存在,但是夫与妻之间,至少从表面上来说是平等的。

七师兄倒并非是轻视女子,只是他不愿做个“从属”之妻。

“是我错了。”想明白了,墨岘认错得也干脆,“师兄就是师兄。”

“也是我有些过度了,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的。”七师兄也摇摇头,“今天本该是高兴的,却让我搅了场。”

“今天本来就是高兴。”墨岘笑着一手抓了个馒头,一手将七师兄拽了过来,“来师兄,师弟亲喂,咬一口~”

原本以为这天夜里就能下船,但是船老大却说有人盯梢,于是大船七拐八拐,漂了三天,路上还与不知名的几群人又打了一架,他们这才换乘上了一艘小渔船。

这段时间里,鬼医又明的暗的问墨岘想不想知道找他麻烦的是谁,墨岘却依旧一概摇头避了过去。有些事,不知道时风平浪静,知道了,知道得越多,反而越麻烦。

“师兄,我那师父根本没有避世的意思,他心心念念的分明依旧是诓我去报仇,你可别被他算计了。”墨岘早已将那天的事情告诉了七师兄,同时也表示,他顶多信两分,鬼医很多事情都避而不谈,说了的,也不一定是真话。

七师兄虽然觉得这不怎么好,但即便鬼医透露出的内容是精简修饰过的,显然他那仇家势力颇大。让墨岘去和这种庞然大物作对?七师兄舍不得……

所以他也少有的自私了一把,即便是鬼医来旁敲侧击他也装傻充愣,完美的扮演了一个老实巴交的武夫。只是他本不是自私的人,多少觉得愧疚,因此在不涉及到报仇不报仇的问题上时,对鬼医的关照也就多了点,有时候甚至墨岘都要靠边站。

鬼医原本想借着这一点,挑点矛盾,谁知道墨岘一句话,气得他一天没吃下饭——“我与师兄都是孤儿,截云派的掌门又已去世,我与他,如今只剩下师父一个长辈了,自然是要多孝顺些。”

虽然墨岘说的是事实,但是……鬼医一想到自己竟然是墨岘与七师兄的父辈,就头疼、脚疼、胃疼、肝也疼!

不过看着确实丝毫嫌隙也无的墨岘和七师兄,鬼医除了气之外,更多的却是羡和嫉,如果当年,他也能如此信任那个人,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是这样了?至少,他们俩也能一起去了,总好过剩下个独自一个……

第66章 回家

双桂村,一眼看过去,还是那么的……破。不过,“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这可是至理名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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