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开口撵人,杨晔未免一呆,待看到北辰擎脸色怪异,似乎羞怯混杂着尴尬,只低头死死地盯着那地图看,却是不敢看自己一眼。
杨晔忽然跳起来,一溜烟般冲出帐去。
杨熙抱臂望着杨晔的背影,笑道:“云起,你看他欢蹦乱跳的,像受伤的样子么?前几天你没回来的时候,他还跟我说想要媳妇呢,却不知这话有几分可信性。实则他若真肯要,我倒是放心了。”
杨晔冲到魏临仙那里,当头问道:“老魏,为什么州官可以放火,百姓就不许点灯?”
魏临仙恭敬地道:“侯爷,若连您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小的就更不明白了。”心中暗自道:“您放了多少次的火了,小的一回灯还没点过呢。”
第二日,北辰擎早早就带着兵马奔赴黄龙岭去了。杨晔用早饭的时候见不到他,问道:“云起呢?”
杨熙道:“云起一大早就走了,我们跟着也要折道东南,也许要穿过卫勐铎的大军控制范围,比较凶险。你紧紧跟着我不要乱跑,晚上还跟着我住吧。”
杨晔慌忙把口中的一块面饼作死做活地咽了下去,忙赔笑道:“不了,不了,我……我长大了。我以后自己睡,决不再麻烦哥哥。”
第51章
杨熙的大军在沿着北洛河河谷往南走的行程中,在一个夜晚,从横驻在前方的卫勐铎的两只包抄上来的军队中间,一个宽二十里地左右的口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去了,过程顺利,并没有杨熙设想的那般凶险。
众人随着杨熙奔赴黄龙岭,北辰擎在那边等着。他设伏的地段叫困龙峡,当消息传到杨熙这边的时候,杨晔很为这个名字纠结了一番,后来想起来杨熙如今还不是龙,方才放了心。待见杨熙不在意的样子,他也就未曾多言。
因袁藕明属下俱是骑兵,被北辰擎带走了一部分,余下的在山路上行走不便,杨熙便吩咐他押着粮草及楚丰尧走了山外谷地,一直往南面先行而去。杨熙带着余下的兵马有意拖慢了行军进程,待卫勐铎的兵马紧紧地追上来,方才一路败退,进了困龙峡。
这峡谷不是很宽,树木幽深浓密,中间一条小溪潺潺而过。但因为黄龙岭整体山势较缓的缘故,也不太窄,用来设伏倒是不错,但也稍有不尽人意之处。当兵马通过时,峡谷中静谧得可怕,杨熙往两侧的山崖上看,隐隐有兵士的衣甲在树木后闪光,有杀气在悄悄地流动。他会心的一笑,这是北辰擎设下的伏兵,等他的人马通过,卫勐铎的兵马追上来,便要予他们以痛击。
但等他的兵马完全进了峡谷后,不过转瞬间,却忽然间风云色变。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之声,接着便是轰隆隆的巨响,两边的巨石滚木纷纷砸了下来。被砸的兵士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呼,队伍顿时大乱。
看着前面惊慌失措的人群,这一刹那间,杨熙竟然有一个错觉,北辰擎莫非叛变了不成?但他随即坚决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的云起不会叛变,便是为他死了,也不会。但事情究竟出错在哪里?
他回头,看到素来嬉皮笑脸的杨晔一脸震惊,但转瞬间那小子就变了一副沉稳狠辣的脸色,厉声喝道:“后面的路被卫勐铎堵死了,咱们护着殿下往前冲!不冲,就没有活路!”
兵士此时别无选择,只得随着他往前冲。两边的大石滚木夹杂着箭矢砸过来,劈头盖脸势不可挡。杨晔带着侍卫守护在杨熙身边,用盾牌将就着挡箭,一边拼死往前冲。
这般举步维艰之下,杨晔却忽然喝道:“你们别慌忙躲来躲去的,石头和滚木的来势不可预料,这山谷并不是太窄,有回旋的余地。等到山石滚木到近前了,再躲不迟!”
他这么一喝,一些人便顿悟,依言行之,发现果然有效,便一边小心躲避大石一边随着杨晔往前冲。杨晔的额头不留神被擦破了,鲜血直流,他却也顾不得疼。杨熙叫道:“小狼,你小心!”
杨晔回头看看杨熙,两人相对无语。这刀枪石头不长眼睛,谁都无法料到自己的生死,众侍卫守在杨熙身边,一边躲避,一边艰难地往前移动,却不知山谷尽头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混乱中一块石头弹起,肖南安躲避不及,左臂骨头被砸断,他疼得脸色惨白,眼泪涔涔而下,却忍着不出一声。杨晔慌忙冲过去,将他扯在自己身后,游目四顾处,眼见得死伤越来越惨重,魏临仙等人也都受了伤,轻重不一,却依旧坚持守护在自己和杨熙身边。
这一刹那,杨晔心中忽然升起了巨大的恐慌,若是死在这里,京师的风花雪月,勾栏酒肆就统统和自己诀别了。还有那个宏大的愿望,打进洛阳城,拆掉大理寺,也势必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咬紧了牙关,他不甘心,他还远远没有活够,他想要的东西和人还没有拿到手,若是就这么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甘心。
杨晔于绝望中愤然而起,带着兵士往前冲,待冲出去两里地,想来老天有眼,自己命不该绝,事情竟然有了转机。东侧斜坡上,一处伸出来的山崖,绵延有两三里长。杨晔顿时两眼放光,喝道:“护着赵王殿下,去那里!”
待躲到那崖下,大石滚木果然攻击不到,连对面山崖上的箭雨由于距离太远的缘故,也失去了威力。
众将士惊魂初定,稍稍喘得一口气,杨晔沉声道:“诸位莫慌,北辰将军和袁将军都在外面,定会设法营救我等,且耐心等候便是。”
杨晔见杨熙靠着山崖站着,脸色冷寂沉凝,便凑到他身边去,正欲出言安慰,杨熙一把拉住他的手,扯到怀中抱住。两人手心里俱是冷汗,杨熙伸袖按住他额头的伤口,低声道:“云起不会叛我,对不对?”
杨晔道:“他必定不会!不过这次的确太怪异了,哥哥,山崖上究竟是谁的人?”
杨熙往那山崖上看看,离得远,看不清。此时想来谷中人马死得死,躲得躲,没了人声,那大石滚木便渐渐停住了。杨熙轻声叹道:“不好说,也许是我们的兵士受了误导。但是云起在哪里呢?应该是在谷口的位置吧,根据他送回来的详细地图,已经没多远,偏偏就如隔天堑,走不过去了。”
杨晔见他脸色不好,便微笑道:“哥,这峡谷名叫困龙峡,我适才还在想,咱又不是皇帝,困个什么龙呢?如今看来,哥哥你倒真是龙了,若能出得去,定当一飞冲天。这名字,果然应景!”
杨熙被他逗得一笑,道:“还有那位任老先生,说这黄龙岭就是转机,是什么转机,兵败如山倒的转机么?这位老先生是在调侃我吧?一定是!回头有幸相逢了得好好问问他。”
两人强颜欢笑,不过是为了纾解一下紧张的心情。还没有喘得一口气,忽然来路上一阵喊杀之声,竟是卫勐铎的先头兵马追杀了进来。杨晔慌忙伸手抓起自己的银枪,喝道:“准备迎敌!”
众将士严阵以待,闻听得喊杀声渐近,正准备冲杀出去,却忽然听得轰隆隆的响声又起,随即便是兵士的惊叫惨呼之声,竟是又一批滚木巨石从两边山崖上抛了下来,其中还夹杂着数具兵士的尸体,将撵过来的兵马砸得一片混乱。众人均都是一愣,杨晔忙道:“且慢且慢,等等再看!”
这响声轰隆隆响了良久,渐渐停住了。唯余谷中的惨呼和呻吟之声时断时续。杨晔道:“哥,要不要去几个人看看?”
杨熙点点头,回头看看那些侍卫,肖南安被砸断了一只手臂的骨头,眼泪汪汪地挤在魏临仙身边,满脸惊恐之色。魏临仙扯下衣襟上的布,勉强先替他将手臂吊在了颈项中。闻听杨熙吩咐,便责无旁贷地带着几个轻功高明的侍卫过去查探一番。
片刻后魏临仙折回,道:“禀陛下,果然是卫勐铎将军的兵马,不过他们因为同样中了伏击,除了死伤的,剩的人马又退回去了。现下像是守在入谷之处。”
杨熙沉吟不语,如今形势诡异,这山崖上的巨石滚木似乎不长眼睛,见谁砸谁,他也拿不准究竟怎么了。眼见得天色渐晚,谷中的树木俱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到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杨熙道:“等到晚上,挑几个轻功高明的人,去前路上探探,看究竟有没有人在。”
他话音甫落,前方竟然也隐隐传来了喊杀之声,杨熙和杨晔对看一眼,杨晔道:“这次我过去看看?这真是……太奇怪了!”
杨熙对着他摆摆手,令他稍安勿躁,待凝神听了片刻后,道:“这次是两拨人马在交战,其中必定有我们的一拨。魏临仙,你还带一群人,过去看看,当心两边山崖上的巨石,若有不妥,立即退回。”
魏临仙依言再走一趟,这一去却没见回来,天色渐渐暗下来。漆黑的夜里,杨晔靠在杨熙的怀中,看着这无边的黑暗,不知道危险究竟潜伏在哪里。他不由得喃喃道:“打仗真不是个好差事。”
杨熙一声轻笑,道:“你原先心里想的很容易吗?本来是如何打算的?”
杨晔道:“我想带着兵马杀进京师,把杨焘按住剁了,然后喝酒,吃肉,逛……瞎逛……”他把逛窑子仨字儿吞咽下去,杨熙却听出来了,又是一声轻笑,道:“不想跟着我治天下?就只想着玩儿,揍你这不正干的小子!”在他耳边低声道:“魏临仙谨慎精明,这不回来,必定是逢上了云起他们。也许待会儿事情就有转机了。那位任鹳还说置之于死地方能后生,所以不要担心。跟着哥哥,我们终究会打进京师的,会的。但目前,我们得先出了这山谷。”
暗夜深沉无边,有重伤的兵士靠着山崖无声死去,有晚归的群鸟惊飞在枝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众人挤在一起捱到天明,魏临仙带着几个侍卫折返回来,个个一身是血,疲惫不堪。
杨晔惊道:“老魏,怎么这样子?”
魏临仙喘气不止,片刻后道:“殿下,我们冒一下险,往前冲吧。云起在前面,但敌军数量众多,堵了谷口,他拼命也打不进来,咱们只好里应外合了。否则会困死在这里的。”
杨熙指指两边的山崖上面,却并不说话。魏临仙伸手挠头,对山崖上的动向也是一片茫然。杨晔低声道:“哥,瞧这乱砸的架势,抽风了一样,山上估计是两拨人马,一直争执不下。如今主动权在谁手里很不好说,也许没空往下扔东西。我们不如冒险吧。”
杨熙点点头,北辰擎进不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索性就冒一次险,便毅然道:“走!”
这次冲出去,运气却格外地好,滚木等竟然未曾再砸下来,待沿着山谷冲出去五六里地左右,果然前面人影幢幢,喊杀声震天,两方人马正厮杀的兴起。
杨晔受了这一天一夜的窝囊气,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半个,正有气无处撒,这一瞬间他忽然就精神振奋,回头看看杨熙,道:“哥,我们杀出去吧!”
杨熙道:“好,杀出去!”
待他一声令下,杨晔带着人,发一声喊,冲了上去。
他积聚了许久的怒气化成杀气,带着一批如狼似虎的侍卫,如一道利刃,生生劈开了敌兵的人马,搅起了一个大大的漩涡。
等到他闯进漩涡的中心地段时,他终于看到了横刀跃马鲜血满身的北辰擎,正拼死要冲杀进来。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噩梦,两人遥遥相望的一瞬间,北辰擎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放声叫道:“小狼,赵王殿下怎么样?”
杨晔没他那么多愁善感,喝道:“有我在,你放心!敢和我们作对者,必将诛之!”他声音清亮悠长,语气狠决冷厉,传出去很远很远,在这战场上激荡不已,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身后的兵士随着他,从山谷中一涌而出。
第52章
半个时辰后,两边人马在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中杀出血路,终于胜利汇合。北辰擎抬头看到杨熙,打马在乱纷纷的兵戈相交中冲到他马前,翻身下来,跪倒在地,哽咽着几不成语:“赵王殿下,我来迟了,害您这般受苦!若殿下有个三长两短的,属下我绝不苟且偷生!”他脸上有灰尘,有鲜血,忽然在这战场上泣不成声,更添几道纵横的泪痕。杨熙飞身下马,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温声道:“你胡说什么,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赶快擦干眼泪,等甩开追兵再说!”压低了声音道:“别哭了,脸花了不好看,别人会笑话。”
北辰擎用衣袖胡乱搵去泪水,杨晔抢上来,道:“云起不要肉麻,快些护着哥哥往外冲!”北辰擎不及多说,和他一左一右护着杨熙往外冲去,余下的副将等人断后。
待终于冲到外面敌军渐少的地段,北辰擎将残兵败将收拢收拢,这次死伤之惨重,竟是出乎意料,满目惨然,遍野呻泣哀呼之声。北辰擎一向爱护手下兵卒,不免尽心安抚一番。
杨熙见北辰擎忙完,问道:“云起,山崖上的伏兵,是怎么回事儿?”
山崖上形势混乱,零零散散逃下来一部分兵马,北辰擎叫过几个校尉,已经询问清楚。原来他自己守在谷口等着接应杨熙,两侧山崖上的伏兵被两只悄悄潜伏上来的兵马袭击,措手不及下,发号施令的令官被控制,大半潜伏兵士并不知就里,听到命令便投下大石滚木,却不知下面是赵王的人马,等得知晓时,已经悔之晚矣。
而后两方起了争执,争斗起来,赵王这边的兵士听得又过兵,看得是卫勐铎的兵马,顾不得打斗再一次投掷下大石滚木。接着便是一场混战,因地势险要逼仄,躲避不便,双方均是死伤惨重,余得寥寥数人逃了下来。
杨熙默不作声地听完,沉吟片刻,伸手扯起了杨晔的手,道:“云起,你来一下。”
北辰擎跟了上来,三人行到一无人处,杨熙道:“对方彻底掌握了我等的行踪计谋,有备而来。算算时间,我们三个在帐中商议此事的时候,消息也许就泄露出去了。”
北辰擎眼光扫过那几十个杨熙的贴身侍卫。当时帐外,只有这些侍卫,分批换班守护着中军帐。杨熙道:“小狼一直带着他们,以后留些心,看究竟是谁。”
杨晔点点头,三人心照不宣地不想将此事多提,便俱都不再言及。杨熙看着自己身后一干狼狈不堪的兵士,道:“接着走,赶快去跟袁将军汇合。事已至此,我估计袁将军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他的推断很准确,袁藕明同样遭受了伏击,不过是在平地上,而他所带的骑兵又骁勇非凡,况且袁藕明得过杨熙的特别嘱咐,以保存这支骑兵的实力为首要大事儿。因此他将一部分粮草丢在路上,阻住了伏兵的去路,趁着敌军抢夺粮草的空当儿,带着人马落荒而逃,所以兵力并没有折损多少。
杨晔闻听自己辛辛苦苦抢来的粮草又被抢走了近一半,气得跳脚。袁藕明毫无愧疚之色,淡淡地道:“我是受过殿下嘱托的,以保存实力为首要之事,你埋怨我也没有用。”
杨晔道:“我不埋怨你,我不埋怨你,没得吃了你媳妇儿会给你想尽办法开小灶,我们怎么办?妈的,老子失心疯了,怎么把好好一个媳妇儿平白无故让给了你?!以后我天天跟着你吃饭!”
袁藕明晓得他也就是发泄一下罢了,便不理会他的叫嚣,自行打马走开。
此时初冬时分,杨熙这一路人马逃亡向南边,被卫勐铎和金雅仁几番堵截,又落入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粮草短缺的境地。因在岑王爷的地盘上,不敢随便去百姓那里掠夺,想征集粮草,手中又没什么银两,日子一天比一天困顿。
杨熙思前想后,道:“小狼,咱俩带上小楚将军,我亲自走一趟长安,求见岑王爷。云起你和袁将军先撑得几天,我们尽快回来。”
于是杨熙和杨晔带着楚丰尧及一干侍卫,乔装改扮成了平常的商客,奔赴长安。
长安城的规模装备,并不比京师洛阳差多少,位于城中央位置的岑王府,无异是一座小小的皇宫。杨熙识得从前经常往京师去的一个官员,岑王爷手下的一个武监司,两人颇有一些交情。但此时,那武监司闻听竟是正在造反造得风生水起的赵王殿下找了来,一时间犹豫不决,好大的为难。
杨熙在门房处耐心地等着,始终不见武监司出来见他。这几日由于岑王爷寿诞临近,长安取消了宵禁,夜晚诸人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接着来等。等到第三天,武监司扛不住了,出来见了他。
杨熙不再啰嗦,直接说明了想悄悄见一面岑王爷的打算,武监司叹道:“赵王殿下,我听说您手下的北辰将军已经来过两次了,岑王爷均都不肯相见。如今便是下官去游说,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而且听说您在夏州不但抢了粮草,还捉了大岑郡主的未婚夫,大郡主为此生了好大的气。岑王爷就这么两位郡主,看待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金贵。见郡主生气,他的心情还能好了不成?您还是别难为下官了。”
杨熙忙道:“是这样,我这小兄弟不懂事儿,当时也是一时情急,得罪了小楚将军。如今他已经幡然悔悟,特意跟着我来长安,跟岑王爷请罪来了。另我们也带了敬献给岑王爷六十大寿的贺礼,小楚将军我们也带了来,必定完完整整地奉还给大郡主。所以请武监司通融通融。”言罢将一张银票悄悄拢进了武监司的衣袖。
那位监司扫一眼他身后看起来局促不安的杨晔,干笑道:“赵王殿下客气了,那好吧,若果然带来了小楚将军,就容下官试试。”
等武监司进了岑王府,不出半日,有了结果。
有结果的不是岑王爷,是那位大郡主岑文姜,她要求杨熙和自己在城南的一所别院中相见,将楚丰尧速速交还。
杨熙闻言不免忐忑不安,因岑王爷无子嗣,所以这位大郡主在岑王府是作为男儿来养的,是可以挡半边天的人物,她也许可以代替岑王爷做出任何决定。但听得那传话人之口气,大郡主很生气,所以这边厢赵王拿着小楚将军来交涉,结果如何仍不可预料。
忐忑归忐忑,杨熙还是带着杨晔及楚丰尧等人赶到了别院中。院中侍卫下人众多,层层把守。才进门,满脸委屈激愤的楚丰尧便被几个管家模样的人接了去。杨晔见正主还没有见到,有心不放人,但在杨熙的示意下,却终于让了步。想来便是大岑郡主不理会自己那么多,但这个烫手山芋总要交还的,因此便由得他们去了。而后众随着侍卫的带领,绕过几道长廊,来到一处宽阔的花厅中,说道大郡主等候在里面。杨熙便带着杨晔进入,带来的魏临仙等几个侍卫守候在花厅外。
花厅入门左侧置一架大大的梨木屏风,屏风上绣几丛娇艳的美人蕉,彩蝶绕花翩翩飞舞。屏风后隐隐一条窈窕的身影。杨熙行前几步,躬身为礼,见那人影微微一动,环佩叮咚之声响起,岑文姜敛衽还礼,清柔缓和的声音传了出来:“外面可是赵王殿下?”
杨熙忙道:“正是小王,得大郡主召见,倍感荣幸。”
那岑文姜隐隐的一声轻笑,意态不明:“是吗?不知道赵王殿下屈尊纡贵,要求与奴家相见,有何指教?”
杨熙道:“指教不敢当。大郡主想必明白小王的处境,因在困顿流离之中,前些日子不得已得罪了楚将军,懊悔无比。因此今日特带着弟弟过来请罪,请大郡主责罚。”
岑文姜淡淡地道:“夏州抢粮,监禁楚丰尧,奴家并不怪殿下什么。怪只怪楚丰尧他自己无用,让别人钻了空子,便是责罚,奴家也只责罚自家人,回头就责罚他好了。王爷便不必客气了,若无别等要事,这就请便吧。”
她说得几句话便开口撵人,杨熙见机会难得,自然不肯轻易被撵走,厚着脸皮接着道:“大郡主且慢,小王作为晚辈,闻听岑王爷六十大寿在即,特特备了贺礼而来,还请岑王爷及大郡主莫要嫌弃粗陋。”
岑文姜又是一声隐微的轻笑:“困顿流离之中,也备得出贺礼么?赵王殿下不若将贺礼折变为军饷,奴家私以为妥当些。”
杨熙道:“岑王府雄踞关中,富甲天下,自然不会将小王这一点贺礼看在眼里,但作为晚辈,这些微心意,却不能不表。小王上次有幸得见王爷,还是皇兄登基大典上,如今已有八载春秋。思念甚巨,因此可否容小王入岑王府拜望王爷?”
屏风后那窈窕纤细的身影微微动了下,似乎缓步走近了屏风,片刻后听岑文姜道:“殿下盛情,却之不恭。不过家父卧病在床,久不见外人矣。奴家作为女儿,原该为家父分忧,但却时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有些闲杂之事,能俭省便俭省了,请殿下莫要难为奴家。况奴家不过一介闺中弱女,若与外客耽搁多时,于奴家名声有损。因此殿下还是请回吧,来人,送客!”
随着她的吩咐,两侧的几个仆从过来,道:“赵王殿下,请。”
杨熙再厚的脸皮,此时也不得不告退,就这么被大岑郡主给打发了出来。
众人出了别院的门,杨晔心中郁闷难言,看一看身边的杨熙,杨熙同样脸色阴沉,他便恨恨地道:“哥,这女人好厉害,答起话来滴水不漏,还闺中弱女?哼哼哼……好一个闺中弱女!”
杨熙闻言一声长叹,无语凝噎。魏临仙等默不作声地在后面跟着,杨熙回头,道:“魏临仙,你们先回客栈去歇息,我和小狼随便转转。”
两人看着几个侍卫去了,杨熙携了杨晔的手,在长安街头踯躅而行。眼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通衢大道,条条皆是,而自己,却究竟路在何方?
他沉吟片刻,道:“小狼,过两天岑王爷的寿诞上,他不宴请手下的官员么?届时我们无论如何混了进去,且瞧他如何打发。”他忽然侧头,看着杨晔笑道:“其实大岑郡主挺有趣的,你发现没有?我的皇妹也有十几个,但这么厉害的姑娘,可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