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何如惠一番让人琢磨的话还没让萧然细思索明白,今天看见三元跑来总以为还是和此有关,怎么知道……
萧然苦笑了下,摇头道:“三元,你太抬举我了,这种事情我也是无法插手的。你是如惠的丫头,我无法去置喙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三爷,我们都知道姑爷和您的关系好,只要您去和姑爷说,让姑爷劝劝夫人,一定可以的!求您救救三元了啊,三爷,三元愿意从此做牛做马报答您!”
“……我,我可以去和白烨说说看,但是我不能和你说白烨一定会听我的,去和如惠说这事,你最好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不会的,我们都知道姑爷很听您的话……”三元又开始绞着帕子了,帕子在手里转了几圈后突然像灵机一动般抬头对萧然道:“三、三爷,要不,您就假装娶我好不好?”
“什么!”萧然大惊失色,几步后退拉开了些更大的距离,几乎贴上了门板。“三元,这种事情岂可儿戏!我……我心中只有故去的娘子,此生,不会再娶,不管真假都不会。”
三元像是没有听见萧然的拒绝,她左右走了两步,一拍掌笑道:“三爷,三爷,其实这是最好的办法!三元这也是在帮您呢!”
“这,这话从何说起?”
“……三爷,夫人不知从哪儿得知,您、您和姑爷关系暧昧,夫人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若是让她真怀疑起来,三爷您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倒不如……不如和三元……”三元红了脸,带了些羞涩的垂下头去。“其实三元对三爷你一直……一直都是……所以不管三爷您是不是和姑爷真的……三元不求明媒正娶,只要能跟着您,便足够了。”
萧然听着三元的话,只觉一阵晕眩。何如惠果然知道了……昨天晚上的那番话,的确是在指桑骂槐说着自己,他的自欺欺人,也到了该醒来的时候。
他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后才抬头对三元勉强笑道:“我和白烨的事情……这是我和白烨与如惠的之间的事情。”
他没有否认,也似乎没有了否认的必要。
白烨说过,何如惠生产之后便会休妻,何如惠终有一天会知晓这些,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些罢了。只可惜,他一直希望如惠是有着一份安详平和的心情来生养孩子,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我……我没想到三爷您居然承认了。”三元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得开口道:“夫人听了此事半信半疑,我本不信的……三爷您……三元从来便是何府的人,当年您和琼花小姐的婚事三元也知道……琼花小姐过世那么多年,您一直不曾再娶,我们一直都以为您是放不下她。当我听说您和姑爷有暧昧时候,我不信……你现在都可以骗我,为何,你就如此轻易承认了?你、你不怕我告诉夫人吗?”
萧然双手握得死紧,脸上却还挂着个笑容。“我不会骗你……我也不想骗自己。我和白烨能在一起不容易,我不想因为我的懦弱我的害怕和不敢承担后果,而退缩不前……即使会背负恶名,我也心甘情愿。你如果要告诉如惠,你就去说吧,她……就算今日你不说,总有一天她也会知道这事。我想说我很抱歉,但,我不想再欺骗下去。三元,我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假意娶你做掩饰,我不想伤了白烨的心。……呵,你怎么会明白这些,三元,我可以等白烨回来后请他去和如惠商量你的婚事,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不要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我或者白烨。”
“……不,不是威胁,三爷,不,萧然,或许你不信我,但是,我的确喜欢你。我是真的想请你娶我,即使不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我都愿意跟着你……可是听你今天这么告诉我,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在幻想。……你和姑爷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夫人,那……三元就在这儿请您别忘了,等姑爷回来,务必和姑爷商量一下这事。”
“好,我答应你。”
三元深吸了两口气,点了点头,对萧然盈盈一拜。“不管怎样,多谢三爷了。”
第108章
自从萧然知道何如惠是真听说了他和白烨的事情后,忐忑不安了几天,可拾二他们问起时却又不敢告诉拾二。
他是知道拾二和白府里头的这些下人都是护着自己的,可,若何如惠真的要闹事,自己还是不得理的一方。不过拾二他们身上带了三分的痞气,或许是因为出生江湖的关系,行事和白烨有些相像,都是但凭心意行事。他们今天认了你是好人,便是两肋插刀在所不惜,所以要是他们晓得何如惠是真知道了这些事情,故意刁难自己……怕,也不会再给何如惠什么好脸色吧?
白府的下人和何如惠带来的下人之间已经够势同水火了,自己还是别添乱,只要等白烨回来……只要等何如惠生产之后,便就会解决一切。
萧然当时想,只要自己再注意一些,尽量别和何如惠有碰见的时候就是。
如此又过了两天,这天萧然和拾二还在书铺呢,突然差人前来,说萧然涉及一场命案,有教唆他人行凶的嫌疑,拘了萧然就走。拾二怎么肯,连刘掌柜的都跑了出来拦在门口不放,还是萧然主动说和差爷们先去衙门一次,不管怎样,至少还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拾二和刘掌柜也懒得关店铺门了,刘掌柜跟着萧然和那两差爷一起去了衙门,拾二匆匆就赶向玄天门的分舵处。
萧然跟着差爷们到了衙门,一进堂门就见张廷一身官服端坐于大堂之上,何三元披头散发着跪在一边。
张廷见到萧然进来,惊堂木便是一拍。“萧然,现有何三元杀害蒋大勇一案,杀人嫌烦何三元称是受你怂恿,可有此事?”
“这、这话从何说起?”萧然愣怔在当场,完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蒋大勇是谁?就是那天三元说何如惠要将她许配的那一个男人?可三元为什么要杀他?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到杀了一个人?
堂上张廷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陌生地让看着他的萧然只能喃喃一声“大人”。
“大人,人命关天,学生是万万不敢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还望明察!”
张廷目视着萧然半响后眨了一下眼,掩去眼中百般思绪。“萧然,今天早上接到有人报案,白府下人何三元当街刺死同为白府下人的蒋大勇,衙役到达现场后何三元当场认罪,并且供出事情缘由。”
“她说被害者蒋大勇,和她同为白府白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下仆,年前刚刚升为副管家,随后和何氏一起来到白府。前不久何氏做主要将何三元许配于蒋大勇,可是何三元对你芳心暗许不愿下嫁,便来找你商量过此事,你便暗示于她除去此人。萧然,你可承认?”
“大人冤枉!且不说大人从何听得何三元所谓暗恋我这一说,单单就是我能能唆使何三元杀害蒋大勇这一点便是可笑!”萧然虽然平日也是个温吞性子,可这会一听自己居然和人命官司扯上了关系也是急了,忙辩解道:“学生和这蒋大勇无冤无仇,为何仅仅因为何三元要嫁他之事就要加害于他?”
“因为,蒋大勇知道着你的一件秘密。”张廷顿了顿,冷声道:“就因为这,所以你一定要杀了他。”
“秘密?”萧然茫然重复一遍。“学生能有什么秘密重要到被人知道就要杀人灭口?”
“你和白烨,就是你那连襟之间苟且之事被蒋大勇撞破,你为了保住自己清誉所以趁何三元找你相商之时诱骗她持刀杀人,萧然,本官说的你认不认!”
萧然踉跄几步后退,他没有想到自己和白烨的事情会被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轻易揭破,一下子便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不……我、我……”
他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反驳张廷的话,违背自己的良心说自己和白烨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普通的连襟,还是默然承认他和他的关系但否认张廷的控诉。
白烨不在,白烨不在他的身边,萧然不知道,他的承认与否,是否会对白烨造成困扰。
是的,白烨和他说过爱他,也承诺过等何如惠一旦生产完就会休妻,可是,萧然不知道,白烨是否真的如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一般,会愿意将他们的这种不伦之恋人尽皆知。
他只能摇着头,重复着说道自己没有,他没有过让三元杀人。
“好,本官再问你,五日前,何三元可曾来过你清风斋找你,并要求单独和你说话?”
萧然点头。“确有此事。”
“你们可曾是在书铺的小间内单独说的话?”
萧然再次点头。
“何三元是否曾告诉你说,何氏想要将她许配与蒋大勇?”
“是,三元那天前来的确有和我说过此事。”
“那是否,也曾和你说过,她不想嫁给蒋大勇?”
“是的。三元她、她说……”
话未尽,被张廷一声惊堂木打断。“你只需要回答本官的询问就可。本官问你,当日,何三元是否也曾告诉过你,她对你芳心暗许?”
萧然本就彷徨不安的心被张廷方才一喝吓着,听见张廷现在的问话只会下意识点头或是摇头,这会就又点了点头。
张廷看着萧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终于垂眸,再次一拍手中惊堂木。“何三元当日可曾告诉过你,关于何氏如今已经知晓你和白烨苟且之事?”
萧然再次点头,然后就听见张廷堂上大声说道:“萧然,你当日听见何三元告诉你关于被何氏知晓你和白烨奸情一事,你便借三元心仪于你之便,以事成之后娶何三元为好处唆使她杀害蒋大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不认罪!”
“学生、学生真的没有……”
“好,你说没有,那本官且问你,可有人能为你作证?”
萧然茫然得环视了一番周围,他有看见那些或熟悉或陌生人眼中的鄙夷和好奇,也有看见有些面熟的玄天门人的焦急和无助,他看见三元低垂着头不与他相接的目光……
他又抬头看向张廷,相伴那么多年曾经以为熟悉到知根知底的最喜爱的那个学生,现在高高在上着,设着陷阱,一步步逼着他走入绝境。
萧然不是真的笨,他已经察觉到方才那些问话是含着恶意的圈套,而他也的确如了张廷的愿,他没有办法去说那个“不”。
或者,从何三元那天来清风斋开始,这个圈套已经对他张开了恶意的大嘴。
他苦笑着摇头,张廷,如果何如惠恨自己他还能明白为什么,可是你,为什么连你也……
他想起最后见面那次,在张廷的书房里,张廷略显狰狞的将他清隽相貌都扭曲了的脸,只是因为自己无法接受他,所以,竟会如此?
不,萧然不愿去这么想,或许,不过是张廷对自己有着什么误会罢了……
他抬起头,正视向张廷,坚定地摇了摇头。“的确,学生无法找到当日能在场替学生证明的人,但是大人,学生无法去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情。”
“冥顽不灵!”张廷冷哼,一拍案桌喝道:“来啊!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第109章
拾二再次看见萧然的时候,是在昏黄肮脏弥漫着酸臭和腐烂味道的大牢内,那位从来干干净净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的书生正趴伏在一堆墙角的柴草堆上,从腰部开始到下身的袍子上一片血淋淋。
“三爷……”他叫了一声,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忙咳了一下,又叫道:“三爷,您可醒着?”
不知道为什么,萧然不能被保释,甚至连探监都不被允许。玄天门的梧州分舵上下如今都在为萧然奔波,可人家都说了,是张大人不让,别说保释了,就是想看萧然一次都不行。拾二他们好容易才买通了个牢头,趁着这会也有家人过来探监,混在一起偷偷进了牢房。
人多也是不行的,所以只有拾二一人,一进大牢就在那牢头的带领下直接往最里头跑。萧然所在的那间牢房在顶顶里头,还是比较干净的,又是单独一间,但是拾二一眼看到萧然的时候还是红了眼。
他唤了几声,可没听见萧然的一声回应。他慌了,越叫越急,急得越叫越大声,候在他身边的牢头都吓得想要捂住他的嘴,就这时,他看见萧然的沾着点点血迹的手指动弹了一下。
“三爷!”拾二几乎喜极而泣,抓着铁制的牢笼叫道:“三爷,您终于醒了,太好了!”
牢头推了他一下,道:“他醒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快点交待。还有你小子声音轻点,要是一会给别人发现了,老子可不想受你牵连!”
拾二应了声,从袖袋里抽出两张银票,看也不看地就往牢头手里一塞。“这些小心意请差爷收下,我和三爷有些话想说,您看您能不能……”
那络腮胡子的矮壮男人展开银票一看就猥琐笑了,一边还要尽量维持正经得模样咳嗽了一声。“按照规矩来说是不可以的,不过算了,今天大爷心情好……你赶快说,说好了就快点出来,还半个时辰大我可就要换岗了!”
拾二等那牢头走远了,忙凑到笼子前低声道:“三爷,我们已经想过了,您就先承认了罪状吧。唆使他人杀人情节恶劣者也只是流放,我们已经和城里的一些名士说好了,他们会帮三爷您提交请愿书,可以请大人从轻发落……三爷,您要是听见了,就点一下手指吧,拾二好出去回命。”
半响的寂静后,拾二听见萧然沙哑着开口。“不,我绝不承认我没有做过的事情。”
“三爷,拾二知道……可是,这也免得您再受这种皮肉之苦啊!今天堂上您也该看出了,是何三元那个贱货故意陷害您,如今我们无凭无据着,三爷,您身子骨差,这种大刑再来一次,您可受不住啊!”拾二理解萧然的心情,可现在是在意什么骨气的时候吗?就三爷这般的身子骨,再来一次二十大板估计都快差不离了!
今天的事儿,一早就有人快马冲出梧州城去找二爷了,也已经飞鸽传书给大爷。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大爷或者二爷赶到的时候三爷那是肯定已经撑不下去了。在梧州城的几个管事一合计,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计策。下午的时候梧州城的大小名绅权贵的他们都派人上门去有谁,因为玄天门的威名和萧然平日的善名,一天下来也给他们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三爷他愿意低下头认罪。
萧然静默半天,用手撑着地缓缓得像是用尽全力一般翻了个身,面朝着拾二,缓慢但坚定得摇了摇头。“不,我不认。”
牢头换班的时间到了,拾二无奈着让牢头带了出去,大牢里渐渐又回复了平静。
萧然浑身都在疼,伤口的地方火辣着一阵阵得抽痛着。他从来没有遭过这般的罪,他当然也知道,如果再来一顿板子,自己绝对是受不住的。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认罪。他没有做,便是没有做过,他萧然虽然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也不会低头去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那种罪大恶极的行为。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阴谋,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在其中……何三元,她不过是个傀儡,萧然想起上次在清风斋时三元的话,是了,何如惠根本便是知道了他和白烨的事情,三元的选择,会和何如惠没有一点关系?
他可以理解何如惠的愤怒,也可以接受关于报复的可能,但是为什么要用一条人命来栽赃嫁祸?如惠,她疯了吗?
耳边再次传来脚步声,从远到近,有听见低声的“大人”,那人从大牢的那头慢慢走到了近前,直至,在他的牢门前停下。
良久,那人开了口。
“先生。”
“……谁?我吗?不,张大人,萧然自问……从不曾有此、有此荣幸能教育出、如大人这般……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学生……大人,萧然、萧然愧不敢当。”萧然撑着身子强抬起头,可他的手被身下湿滑的血迹滑得立刻摔倒在地,便再也没了爬起的力气,索性蹒跚着往墙边靠去,略略稳住身子后抬头对已经脱去官服穿着一身青衣的张廷轻声说道。
“先生……”张廷叫了一声萧然,顿了顿,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牢门走了进去,一直走到萧然的身前方停下,一撩衣摆,“扑通”一声跪下。“翰文,并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已知晓,今天堂上之后,你与我,将再无任何情谊可以再叙,但是先生,翰文不悔。先生……如果翰文无法得到你,至少可以,可以让你死在我手中。”
“我知道,您是不会认罪的……你必定不会去承认你没有做过的事情,所以,先生,先生……”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萧然的脸庞,可几乎指尖就要碰触上时,萧然忽然一侧头,避开了张廷的手,张廷怔怔地看着落了空的手指,半响,嘶哑得大笑着道:“先生便是先生,到如今也不会愿意低头的清高人物……先生,翰文对您一片真心,你便是,便是不屑一顾的……哈哈,翰文怎会不知呢,你现在心里只有那白烨一人……”
他止声,膝行两步,直至他的手能轻易抚上萧然沾了血污和秽物的黑发。“先生,翰文曾想过放弃。真的,翰文真的有想过,就在一边静静看着你,看着你能像当年师娘还在世时那般欢笑,那样也或许可以满足……我也能去接受和爹给我安排的那个女子成婚,等我以后生了孩子,若是男孩,再拜你为师,跟着你学写字学吟诗学绘画学……”
他的手颤抖着轻轻碰触着萧然的头发,以指为梳小心地替萧然梳着有些纠结在一起的头发,萧然几次想要避开,可,已经没了能大幅动作的力气。
“可是先生,翰文放不下……不管那女子是多娇媚还是温婉,甚至翰文还尝试着找过清秀俊雅的小倌,先生,那都不是你,翰文、翰文一个都不想要。从那天你在我家把我推开后,翰文就知道了……如果我这辈子想要得到你,先生,或许翰文只有得到你尸体的机会,哈哈,哈……可是先生,那也是你,是你就够了……”
“先生,你恨我也好,怨我也行,不能原谅都没有关系,至少、至少在你饮下孟婆汤之前,在你同时会忘了我和白烨之前……你终于也能记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