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娘果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我知道村子里的人是怎么议论我的。】
她嘻嘻笑着,一双上挑的凤眼艳光流转,灵动得不像个死人,【他们一定在说,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对吧?】
就凭四姨太的这句话,吴景澜心里就大致有数了。
虽然他面前的这位漂亮厉鬼与秦嬷嬷和王姨的情况不同,不管是房间的内部装潢,还是她本人的活泼程度,都没有被时光遗弃了近百个年头的萧瑟感。
但就四太太本人的认知来看,她似乎觉得自己仍活在民国初年,而吴景澜想调查的事情,对她而言才刚发生没多久而已。
“不,怎么会呢?”
吴景澜笑了笑,语气十分真诚。
【你就别哄我开心了。】
四姨娘笑得不以为然,【我们这栋宅子,如果不算那些服侍人的小丫鬟,年纪合适的女人也就三个。】
她指了指自己,又抬手朝楼上一比划,【我,还有大小姐和二小姐。】
吴景澜抿了抿唇,继续听着。
四姨娘妩媚一笑,【村里人一直说我是狐狸精,比那第一个死的小寡妇还风骚,怎么到现在还活着,对吧?这些我晓得的。】
吴景澜:“……”
其实你也没活到现在€€€€不过这句话吴景澜就不打算告诉她了。
不过确实就如四姨娘所言,这座村庄当年陆续发生诡异的杀人取血案,受害者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或是少妇,如果郦家大宅真有人要出事的话,最符合被害者侧写的对象,自然应该是宅里的几个年轻姑娘€€€€四姨娘、大小姐还有二小姐。
但结果,被杀死在自己房里,全身血液消失无踪的,却是年近半百的正房郦太太,实在不得不说是个疑点€€€€而那三位最接近侧写却没有成为受害人的姑娘们,在吴景澜他们这些玩惯了剧本杀的熟练工来看,就显得有些可疑了。
“我听管家说,大太太遇害那晚,没出过自己的房间……”
吴景澜故意假装没听出四姨娘话中的玄机,憨直道:“是真的吗?这也太离奇了!”
【唔,大约是真的吧。】
四姨娘似乎对大房是怎么死的这个话题不太敢兴趣,低头摆弄着新到手的金镯子,好似在研究自己的指甲油颜色跟镯子上的宝石配色搭不搭一样。
【哦,不过说起来,夫人被害的那天晚上,我刚好在一楼客厅陪老爷的几位贵客玩了一晚桥牌,中途出来透气时……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她朝吴景澜眨了眨眼,故作神秘。
吴景澜当然不可能知道,只得一边苦笑一边摇头。
【我看到兰婶……哦,你是刚来的,可能不晓得兰婶是谁,她是太太的陪嫁丫鬟,据说跟了她三十多年,是她最信赖的心腹。】
看吴景澜的反应十分无趣,四姨娘也就不再继续卖关子了,【那天晚上,兰婶居然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跑下楼,看样子,分明是挨了巴掌哩!】
吴景澜顿时了然。
那位兰婶身为郦家正房太太的心腹,在宅子里必定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估计没几个人敢给她脸色,就更别说动手扇她耳光了。
所以排除了在客厅招待客人的郦员外,也就只剩回了二楼主卧的大太太本人了。
【哎,你说€€€€】
四姨娘好似终于被挑起了谈话的兴致,连声音都变高了,【该不会是兰婶挨了那一下子心生不忿,晚上偷偷潜入她主人的房间,把人给……了吧?】
说着,她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个“割喉”的动作。
吴景澜摇了摇头,“可即便如此,兰婶又是怎么取走大太太的血的呢?”
【……也是。】
四姨娘似乎被他问住了,描得细细的柳叶眉微微蹙起,【就凭老□□那点儿手段,定然是做不来的……】
从她的用词来看,四姨娘对大太太的心腹女佣并无好感,更谈不上尊敬。
吴景澜问:“那兰婶后来到哪里去了?”
【被城里来的警察带走了。】
四姨娘一耸肩,答得漫不经心,【后来听说她遭不住那些折腾人的手段,发疯了,在拘留所里一头碰死了。】
€€€€原来是这样。
吴景澜心想:看来这个“兰婶”不是凶手,但或许在她身上有些什么跟郦家太太被害案有关的线索。
于是他继续问道:“大太太遇害的那天晚上,除了兰婶挨了耳光的事之外,您还有注意到别的异常了吗?”
【没有。】
四姨娘俏皮地一噘嘴,理直气壮道:【我那晚忙着打牌呢,哪有空去注意楼上的情况!】
这话很有道理的,吴景澜没有再纠缠下去。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导到了更要紧的地方:“其实小的很好奇,大太太头七那日,您会觉得害怕吗?”
果然,吴景澜的这句话引起了四姨娘的兴趣。
她往沙发上一靠,高叉旗袍下的玉腿交叠,朝吴景澜妩媚一笑:【此话和解?】
“我听村里人说,受害者会在头七那晚回魂,带走身边亲近之人……一想到这个,我就……”
吴景澜演“害怕”的样子演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浮夸也不过分收敛,看起来十分真诚。
【嘻嘻~】
四姨娘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露出了八颗贝齿,【你刚才也说了,大太太要带走的是她的亲近之人,关我这个姨娘什么事?我又为何要害怕她!】
她挥了挥戴着金镯子的手,【倒是我没想到,她这一带,就是两个女儿,可真是够狠心的!】
第366章 9.冤鬼宅-10
吴景澜就想打听郦家正房太太头七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姨娘竟然就主动提起,简直是正中下怀。
于是他诚恳的发问:“我一直很好奇,头七那晚两位小姐到底遇到了何事?”
【我不知道。】
四姨娘在沙发上靠了靠, 顺势翘起二郎腿,【头七那天老爷给整座宅子的人放了话, 谁都不许乱跑。反正大太太平日里跟我没交情, 我也从来不主动去招她,就算她真要在抓人去陪她,也肯定不会是我……】
她伸手拿过茶盏,捻着盖子做了个拨开茶叶的姿势, 再将盏沿凑到唇边,浅浅啜饮了一口。
吴景澜注意到, 四姨娘手里的茶盏是空的,但她喝茶的姿势却无比自然,仿佛里面真有刚泡好的茶水似的。
【所以头七那天, 我一整天呆在我这房间里, 连午饭和晚饭都是管家派人给我送来的。】
四姨娘的回答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仿佛她当真与郦家三人的死全然无关一般。
€€€€可真是如此吗?
吴景澜想了想, 笑道:“您在房间里闷了一天,一定很无聊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四姨娘放下空茶盏,指尖在白瓷上叩了叩,“叮叮”两声脆响, 【不管在村里作祟的究竟是什么鬼玩意儿, 道行定然不低,我可不想被€€盯上, 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咧!】
吴景澜:“……”
四姨娘的用词可太不一般了,就凭她方才那句无心之言, 他就可以断定,这位能把人生生捏成蜡人的大美女绝不可能是一朵乱世中依附权贵的菟丝花,定然有着很不简单的来历。
他心念一动,联想到自己在笔记本里看到的一条线索。
“我听说大小姐已经定亲了,想必头七那日也该留在自己房里吧?”
曾经有人在笔记本上写了一条备注,说是郦家的大小姐刚刚定下亲事,再过两月便要嫁给军阀的长子,当€€方的二姨娘了。
女子出嫁前遇白事本就不祥,加上又有头七之夜死者要回魂带走亲属的惊悚传言,郦家大小姐肯定是被重点约束不能乱跑的那个,只要姑娘不是叛逆到了极点,应该不至于违逆她爹才€€。
吴景澜看过郦家三个姑娘的照片,画面中的大小姐秀丽柔弱、端庄矜持,一点都不像敢于反抗封建大家长的性格。
【怎么?你也喜欢大小姐?】
四姨娘上下打量着吴景澜,目光中充满促狭,【可惜啊,你猜错了。】
吴景澜吃惊:“此话当真?”
【€€啊,大小姐她啊,那天可是溜出来了。】
说着,她朝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喏,我可是亲眼看到她一个人匆匆穿过西侧院的,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吴景澜:“……”
他还没机会摸清整个大宅的内部结构,只从笔记本里看到一些不太全面的记录,看来除了去查看三小姐的死亡密室之外,晚些时候还得在整个废宅里转一圈才行。
吴景澜故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大小姐出门了?晚上吗?”
【那倒不是。】
四姨娘嘻嘻笑了起来,【我想那丫头还没那个胆量,在亲娘的头七夜溜出去会情郎!】
她抿了抿红唇,【我记得……那会儿是我午睡刚醒的时候,我开窗想晒晒太阳来着……应该是,下午两点过后吧。】
吴景澜朝四姨娘房间的窗户看了一眼。
他的方向感很好,空间架构能力也很强,很快便在脑内还原了这个窗户朝向与大宅的位置关系。
四姨娘的房间是废宅的西侧翼的最末一间,所以窗户开在了进门左手边的西墙上,从窗户看出去,自然也该看到大宅西边的院子的情况。
如果四姨娘没有故意说谎或是记错时间,那么头七当晚因不明原因上吊的大小姐,曾经在那日午后独自溜出门,悄悄跑到西面的偏院里,不知干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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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视频播完,沈莳点开了第四个文件。
9月1日,深夜十一点二十五分。
刚好,镜头里,吴景澜和四姨娘的谈话已到了尾声。
该问的问完了,吴景澜没能从€€方口中探听到更多的有用线索。
“耽误您许久,真是不好意思。”
吴景澜站起身,朝四姨娘欠了欠身,“我也该回去干活了。”
盯着电脑屏幕的沈莳忍不住替吴景澜捏了一把汗。
但凡看过鬼片的人都知道,要和一只厉鬼打交道,最难的是如何开场,其次就是怎么脱身了。
好在四姨娘并没有拦阻的意思,很顺当地放他走了,临了还笑着补充了一句,“欢迎你随时再来。”
吴景澜是当然不打算再来的,不过他仍然很礼貌地道了别,离开了四姨娘的房间,顺手还替€€方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