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祁的死虽说看起来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可终究他还是在这其中推波助澜了。
如果不是他一箭射伤了故里祁,又怎么会给萧长翊趁虚而入的机会。
营帐之中,烛火摇摇晃晃,将萧长翊来催命的影子拉的老长。
故里祁手捂着心口半个箭尖,动一下都会牵扯到浑身疼痛,喘个不停。
无人敢给他上前拔箭,在医师们的脑海里,只要故里祁不做决定,他们也不敢擅自拔了。
毕竟拔了这箭头,死的就是萧长翊。
东夷世子妃,萧长翊。
“萧长翊跟一个疯子一样,如果故里祁今天真的死了,就算是他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身上,故里青又怎么会原谅他?”
萧怀舟想不通。
故里祁死了,萧长翊没死。
多简单的事情啊。
可事实证明还是萧怀舟自己想的太简单。
萧长翊心机深沉,做事不择手段。
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比的。
萧长翊带着心腹站在故里祁营帐之中,却没有立刻动手。
而是慢条斯理的走上前去,他虽然胸口也同时感知到疼痛,但毕竟只是一种双生效果,没有实质的流血。
所有的代替迹象,都要在他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在身体上反应出来。
所以他现在还是有着不少力气的。
萧长翊缓慢的坐在榻前,从怀中缓缓拿出那瓶药来,倒了一点红色的粉末在自己的手心里。
故里祁人是清醒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好像我连累你了,若你因我而死,我必然会愧疚一辈子。”
这种时候,故里祁完全不觉得自己会死。
他反而觉得,萧长翊是来同自己做最后告别的。
天性善良的故里祁看见萧长翊这副模样,他只觉得于心不忍。
萧长翊自然会顺着他的话说。
“那等我到了那边安顿好,你就将我忘了吧,再娶一个回来,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我不要!”
故里祁几乎要挣扎着坐起来,但身体不允许。
只要他稍微一动,便会流出不少血。
萧长翊慢慢将手中红色的药粉倒在故里祁伤口上。
故里祁却恍若未觉,十分信任的任由他操作。
甚至不问这药粉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初我本就不同意拿蛊虫来试探你,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真心又何必需要试探。”
故里祁每说一句话,便会大口喘一喘粗气。
“如今我要死了,是我的命数,我不想你替我去死。”
“我要和你解了这同心蛊,我死之后,你再嫁便是。”
故里祁说的认真。
萧长翊却一直一言不发,慢慢搓揉着手心的药粉。
白羽箭没入故里祁胸口四寸,倒也不是完全没得救治。
可现在他只想让故里祁去死。
背负着萧怀舟罪名去死。
萧长翊掩下眸光中的狠厉,语气温柔:“别做傻事,我已经替你止了血,一会儿我死了,你将我葬在面向大雍的地方,我生在那里,死也想望向那里。”
一番煽情之后,萧长翊多加了一句。
“况且你若死了,父皇必不会让我独活,何必多陪上你一条命。”
这话听着像是在安慰故里祁,可在萧怀舟二耳中却觉得,萧长翊是在提醒故里祁。
若没等到故里青回来,他就擅自解掉了同心蛊,故里青回来是一定会震怒的。
果然,萧长翊话音刚落,故里祁就反应了过来。
捏着拳头,信誓旦旦。
“你放心,一会儿我会手书一封给父皇,我心甘情愿,他不会怪你。”
故里祁果然是孩童心性,三两句就被萧长翊给唬得团团转。
支撑着坐起身体来,不管萧长翊怎么阻止,也喊了自己的心腹,拿来纸笔。
非要写一封信给父皇。
萧长翊见“阻止”不了,也就不去阻止。
默默在一旁“垂泪”。
好一副夫妻情深的虚假模样。
萧怀舟在这头几乎要吐了。
偏偏幻境里的故里祁傻乎乎的,跟个楞头青一样,帮着萧长翊将所有的退路全都想好了。
这时候倒是体贴入微的,事无巨细,甚至还将所有的将士喊进来,见证自己解开蛊虫的时刻。
以免故里青回来的时候迁怒他人。
萧怀舟怒其不争,又感慨萧长翊骗人的手段太溜,确实是很难发掘。
毕竟他和这位二哥共事这么多年,自打出生就在一块,也是到最后才发现了二哥的狼子野心。
连一向精明的太子都没有察觉。
着实是伪装的很可以的。
故里祁忍着剧痛完成了所有的事情,还不忘仰头朝萧长翊咧嘴笑。
安抚萧长翊:“你看,我本来心口就中了箭,如今要取心头血,反倒不用再割一刀,还少了一点疼痛呢。”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若真取了蛊虫,我马上便来殉你。”
然后故里祁就在一群将士的哀嚎声中,我行我素地将心头那条母蛊取了出来。
故里祁行事素来只听自己的,他人也不敢上前阻止。
眼见着母蛊被取出,萧长翊不经意间松了一口气。
这等于是钳制他的手段已经没了。
故里祁做这一系列动作,耗费了太多精神。
等他陷入昏迷的时候,故里青才堪堪赶了回来。
望着趁自己不在,做了傻事的儿子,故里青心中一阵悔恨。
他对着萧长翊怒目而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有没有办法救回他的性命?”
“回禀国主,世子原本只是伤及心脉,如果及时回到巫族治疗,还有可能捡回一条命,但是刚才我检查发现,这白羽箭的箭头竟然带着毒。”
“此毒已经深入肺腑,神仙难救。”
这毒,自然是萧长翊在手中的红色粉末。
而其他人却不明所以,故里青破口大骂:“狗日的萧怀舟!”
站在幻境里的萧怀舟:……
这口锅是越扣越大,事已至此萧怀舟不算是很在意了。
只是故里祁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到死也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萧长翊对他有多么的情深意重。
真真是可悲又可怜。
东夷国的国丧并没有持续很多天,他们草原汉子死去之后会将人直接埋入草原里,同这片大地一起沉睡。
而那年的故里祁,算起来也不过十七岁而已。
长眠于沼泽中,至死都不了解真相。
等到一切丧事全都办完的时候,故里青手中托着同心蛊的盒子,单独召见了萧长翊。
“本来我是想让你同我儿殉葬的,但既然他是心甘情愿取出蛊虫,我也不好违背他的心愿。”
故里青长叹了一声。
中年丧子本来就让人痛苦,如今他虽然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可是两鬓斑白,看起来就如同六十岁老欧一样。
“若是父皇,真有此心,我也愿意为世子殉葬。”
萧长翊面不改色站在旁边,仿佛所说出的话,根本就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一样。
故里青很诧异的盯着眼前人,他一直想着这三年的时光是否真的改变了萧长翊。
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儿婿,似乎一颗心全在故里祁的身上。
故里祁死的时候虽然没有见他有多悲痛,但大悲无声,故里青也是经历过这种悲痛的人。
有些人表面哭得越撕心裂肺,背地里指不定想着如何欢天喜地呢。
往往是那种越无声的人越觉得悲痛。
故里祁是心甘情愿取出蛊虫的,也是因为白羽箭上的毒素让故里祁丧命。
这一切都和眼前的儿婿萧长翊没有任何关系。
故里青不是不明辨是非的人。
萧长翊会懂得察言观色,和深宫里的明贵妃一样,很能揣摩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