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会摊上一个这种冷酷无情的师父。
入归云仙府修什么道不都是发自本心的选择吗?
最后能不能修成这个,也是看个人的命运。
又怎可以用人力来插手?
就算最后谢春山,因为一整个钱塘镇的覆灭,因为长生的死而足以证道。
这样的道行又有什么意义,飞升成仙的谢春山又真的会快乐吗?
真的会理解何为大道无情吗?
谢春山却一手执剑,念出了最初的诛妖咒。
若此咒语落地,则一切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你既然祭出你的神魂之力,疯了,你们这些道士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更疯!”
蛟龙长啸一声,但是却好像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他在逃离的那一瞬间,还是用巨大的蛇尾拍向了长生。
萧怀舟完全没有想到蛟龙竟然做得如此干净利索,毫不废话,还以为他还要多说几句台词什么的呢。
一个修行之人都无法承受龙尾的力量,更何况是一个年仅五六岁的孩子。
重重的尾巴狠狠的甩在了长生的身上,谢春山徒劳的伸出手。
那个从出生起就没有感受过父母疼爱的孩子,那个一路成长都是被人所嫌弃被人唾骂的孩子。
那个曾经将自己全部的希望寄予谢春山身上,却被告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的可怜孩子。
瞪着大大的双眼,满脸泪水,含恨离开。
那最后看向谢春山的一眼,是该有多么绝望和悲伤。
萧怀舟忽然间就觉得心中发酸,此时此刻那个孩子就好像是他自己,站在城门口,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曾经无比信任一个人,却转身就被伤害了自己。
他的影子与那个孩子逐渐重叠起来,是谁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在这一刻,他完完全全可以感知到属于长生的悲伤。
谢春山从未如此狼狈过,批发踉跄奔上前,将那具小小的躯体搂在怀中。
至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就那么直挺挺的盯着谢春山。
一场证道,一场笑话。
萧怀舟愣愣的盯着眼前这一幕,一向巧舌如簧的他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些什么。
直到他看到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在谢春山身上慢慢往上升腾。
是金色的光芒,与谢春山所用的湛蓝色的法术,完全不一样。
这难道就是要飞升的光芒?
谢春山刚才被透支的仙力一点一点开始愈合,手上手臂上,腿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每一寸肌肤之下都有金光流转。
萧怀舟不敢言。
不敢喊他。
谢春山身上的金光越多,就证明上面钱塘镇死的人越多。
若真的是以这种方式来证道,未免也太残酷了些。
可事实证明,这个方式十分有效。
即使他们两个人身处黝黑的黄河水底,那道金黄色的天光依旧可以透过水面照在谢春山的身上。
似乎是在迎接他。
“谢春山?”
萧怀舟轻轻喊了他一声,用力捏了脸他们两交点的手指。
“我在,我不会走。”
谢春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然后单手支着手中长剑站起身来,白衣风骨即使是在幽暗的河底,也依旧不染尘埃。
“这无情道,不证也罢!”
一声低沉的嘶吼自谢春山口中流露出来,无数融入他身体的金光,几乎在一瞬间被逼出。
刚刚想要逃走的蛟龙颤颤巍巍回头:“疯子,你绝对是疯了!”
怎么会有人倒转自己体内所有的灵力,将明明可以助他飞升的功德金光全部驱散到体外。
看谢春山这副架势,手中使的是山河诀,估摸着是要倒转山河,将洪水全都收敛回来。
这可是逆天的行径,不仅他和长屿老祖所有的策划全都失了效,连谢春山自己也可能灰飞烟灭。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竟然不要飞升成仙的机会,要去救那些蝼蚁凡人。
疯子,大疯子。
蛟龙确认这点之后,头也不回的,仰天长啸,冲上水面。
他要在谢春山施展之前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以免陪着这个疯子一起葬送河底。
萧怀舟似乎也看穿了谢振山现在想要的举动,他捏着谢春山手心都几乎渗出了汗。
“谢春山?你要做什么……”
当年的你也是这般吗?
宁愿放弃飞升成仙的机会,也要救下钱塘这一镇的人。
萧怀舟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春山,看着谢春山,以一己之力翻江倒海,仙缘散尽。
死在他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萧怀舟突然有些惶恐。
若是谢春山死了,那些他对谢春山所有的恨,好像也跟着去了。
就在一切即将无法挽回的时候,忽然从天空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逆徒尔敢!”
萧怀舟仰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头顶原本正在被逆转的黄河水,忽然被人从中一劈两半,一道十分强盛的剑意从头顶跃然而下。
气势所过之处,飞石碎裂,游鱼爆体而亡,无一生机。
萧怀舟也被这巨大的法力冲击,震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好像还在幻境里。
只是这一次,他出现在了归云仙府。
还飘在半空中,以一种魂魄之体漂浮在那儿。
亲眼目睹了长屿老祖对谢春山的惩罚。
彼时的谢春山确实法力不够,至少他的师尊长屿老祖还是可以控制得住他。
然后就出现了十分叛逆的一幕。
长屿老祖问一句,谢春山否认一句。
“大道无情你可明白?”
“不明白。”
“钱塘镇不过一个小小村镇,你不该耿耿于怀。”
“我该。”
“人命都如蝼蚁,你还是不明白何为大道,为了成就这个大道,牺牲一个小小镇子的人无关紧要!”
“我不服!”
这是萧怀舟第一次见到少年模样的谢春山。
确切的说,应该是少年心性敢顶撞师尊的谢春山。
原来那冷漠古板的谢春山也有有血性的时候。
师父说一句他顶一句。
但是长屿老祖的话他也不敢认同。
什么叫为了大道就可以牺牲一个镇子,难道镇子里村民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你可知天下苍生有多少人?紧紧是一个镇子,牺牲便牺牲了,若你能得成大道,自可以匡扶众生!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必然要有牺牲,牺牲一个钱塘镇,换你成就大道,拯救苍生,本就是十分值得的!”
长屿老祖怒其不争。
谢春山虽然跪在那儿,却腰杆笔直,一点儿也没有屈服。
他朗声,语气执着,“若我连一个钱塘镇都庇佑不了,又何谈去庇佑苍生?”
“竖子!执迷不悟!”长屿老祖甩了甩袖袍,“今日起罚你去思过涯罚跪百年,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那长生呢?”
“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能管得到旁人,不过是一介孤魂野鬼,怨气再大过个百年也就魂飞魄散了,你与他永无相见之期!”
谢春山听到这话,面色惨白。
永无相见之期,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长生死前怨气冲天,一个因他而死的小生命,很有可能就此化为孤魂厉鬼,为祸人间。
可谢春山去不了,他不能替长生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