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作是从前,谢春山至少会抓住他冰凉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尤其是在提到他母后的时候。
可谢春山并没有。
萧怀舟不得不去想,定然是谢春山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不言不语站在那儿。
毕竟那头黑龙不是萧长翊一个人可以驱使得了的。
能够驱使黑龙,必须得有归云仙府的人。
而归云仙府之人,萧怀舟只见过两个。
一个是长屿老祖,另一个就是谢长行。
他们一个声名赫赫,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绝不会轻易下山。
而另一个一直喊着谢春山师兄,萧怀舟不了解谢长行,可他经历过一世之后,已经习惯性的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周围的人。
所以谢春山不言不语,多半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萧怀舟要先做好自保的打算。
萧怀舟仰头看向萧长翊,只看见他这位二哥站在一汪莲池中央,一举一动间其实都十分的优雅,就连喂鱼也如同一个贵妇一般,举手投足,礼数周全。
可那深深的池水之下,是否会藏着什么暗涌,又是否会有埋伏,都无人知晓。
毕竟萧长翊实在是太淡定了。
换做任何一个今日被围堵的人,都绝对不可能束手就擒,至少也会千方百计的逃掉。
可萧长翊并没有,他不仅打开大门放所有人进来,甚至还不紧不慢的喂了自己的鱼。
顺手钓了一条红鲤鱼上来。
这种闲情逸致哪是一个将死之人该做的?
萧怀舟捏好藏在背后的弓箭,悄然看了一眼谢春山。
“可有什么不对?”
谢春山偏过头,目光沉静的落在萧怀舟脸上。
似乎是有些茫然,有些认不出眼前人。
可那种平静的感觉,又与谢春山没有差别。
萧怀舟已经习惯了,他有时候说话有时候不说话的模样,也知道谢春山若是不说话,多半是对这件事还没有什么把握。
他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亭子里萧长翊喂完了鱼,也钓完了鱼,却还没有药跟自己走的意思。
萧怀舟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二哥就不要再做垂死挣扎了,还是快些把事情了结了。”
“这不是正在了结吗?”
萧长翊走到池塘边蹲下身,丝毫不在意身上的黑袍碰在水池中染湿了。
反倒是伸手舀了一捧水,将手掌反复搓洗干净。
“老四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可以驱使的了外面那头畜生?”
好奇。
但不是现在。
萧怀舟心里很清楚,继续与萧长翊纠缠下去的话,对自己绝对非常不利。
他就不应该进这个王府,应该直接让人绑了萧长翊,押送进皇宫里。
“你不好奇就算了,只是我看着天色,这时候父皇也应该起身了,你是不是觉得再过一刻钟圣旨就会下来,然后我就必须进皇宫去任你们宰割?”
萧长翊仰头看了一眼天色。
萧怀舟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雾蒙蒙,一点儿阳光都没有,因为太阳还没有升起。
而这时候天色已经很亮了,一抹十分漂亮的彩霞落在天边。
这是大雨停了之后,王都终于迎来的天气。
每一道彩霞都象征新的希望。
萧怀舟确实也是在等圣旨,最好的事情就是不与萧长翊兵戎相向,而是等待太子入宫成功拿到萧帝的圣旨,名正言顺的押送萧长翊入宫。
所以拖延时间,对于萧怀舟或者萧长来说,似乎是萧怀舟更有利一点。
萧怀舟不说话。
他决定站在这儿,任凭萧长翊再怎么挑拨或者说拿往事来攻击他,他都不接萧长翊任何的话茬子。
跟萧长翊多费唇舌是没有意义的。
萧怀舟转身打了个响指,刚才停留在王府外面的顾亭安立刻带了一队精兵冲进来。
将整个水榭楼台团团围住。
“二哥是自己走,还是我请人架着你走?”
萧怀舟退后一步,像刚才萧长翊一样让开了一条道路。
黑压压的士兵围绕着本就并不算宽敞的水榭,无形之中给大家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
顾亭安是个藏不住脾气的主:“按我说你跟他废话这么长时间,还不如直接给我下道命令,老子立刻就把他捆了丢到囚车里,跟那头黑龙作伴。”
“违令带兵进王都,当判斩立决。”萧长翊摇了摇头。
似乎是十分可惜的看向顾亭安:“原本还可以留你九族一命,可是还没来得及等我动手你倒自己先寻死了,顾亭安啊顾亭安,黄泉路上你可别走太快,免得我这位四弟跟不上你的脚步。”
萧怀舟想起来,前世也差不多是这段时间,萧长翊开始收集一些伪证对顾家军下手。
只是因为萧帝念及顾家军的功绩,前世只判了三族,还是给顾家留了一些族人的。
“死到临头,你怎么还有脸说我,怀舟下不去手,我可不会对你仁慈,来呀,兄弟们,给我把这位二皇子好好押下去,让他也享受享受当囚徒的滋味。”
天潢贵胄,不过如此。
那些个士兵都出生草莽,跃跃欲试的提着刀要上前。
萧长翊摊开肩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几个黑甲士兵立刻提着手臂那么粗的缭铐走上前,将沉重的东西甩在萧长翊肩头。
萧长翊也不反抗,任凭士兵给他戴上手铐脚链一步一步拖着承重的东西往亭子外面走。
萧长翊越不反抗,萧怀舟就越觉得不对。
这就束手就擒了,这不是他这位二哥的风格呀。
可是所有的黑甲军都围在自己身边,连谢春山也站在自己身后。
萧长翊到底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除非是皇宫那边。
萧怀舟陷入沉思。
萧长翊拖着狭长的镣铐一步一步路过萧怀舟身侧。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
萧长翊忽然一笑。
“谢春山,怎么还不动手?”
萧怀舟:“?”
顾亭安:“???”
一直站在那悄无声息的谢春山,忽然眸色中多了几分狠厉。
无人看见他是怎么出剑的,又或许是王都城中不许用法术。
那柄曾经为萧怀舟大杀四方,逆天而行,于群臣眼中捅破天光逼停大雨的本命剑,悄无声息的刺进了萧怀舟的腹部。
一切快的十分惊人,又十分质朴。
没有一丝花俏,也没有一丝法术。
萧怀舟以为,这一世谢春山不会再对他刀剑相向。
可谢春山,眉眼漠然的一手握着剑柄,一手又往里扎了一下。
丝毫不见任何的怜惜之情。
谢春山整个人冷冰冰的站在那,血顺着他的剑柄一滴一滴滴落,落在黑色的道袍上,落在灰白的青石砖上。
“你疯了吗?谢春山??”顾亭安想要一把扯开谢春山,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担心现在拔出剑会伤了萧怀舟,可是谢春山刺入的部位,几乎可以说是一剑毙命。
萧怀舟流了很多血,奇怪的是那些血迹在滴落之后,开始诡异的蜿蜒成一条线,然后缓缓往上升。
顺着谢春山的剑身一路往上,像一条蛇一样游进谢春山的袖口。
确切的说,是袖口之下手腕的皮肤。
那些血迹一点一点流入谢春山的皮肤之下。
不知是为何原因。
顾亭安上去也不是,不上去也不是,满脸怒火的瞪着萧长翊:“是不是你在搞鬼!”
可谢春山是谁呀,那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听萧长翊的话。
但刚才明明,明明谢春山真的对萧怀舟出了手。
顾亭安正犹豫之间,谢春山忽然抽了力道,将手中本命长剑一把抽出来。
绵长的血柱瞬间呲了出来,萧怀舟浑身上下失了力,软绵绵的跌在青石砖上。
要不是顾亭安一把扶住,萧怀舟可能这会儿已经摔了。
顾亭安气不过,想要让黑甲军围的谢春山。
可萧怀舟却拦住了他发号施令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道。
“他不是谢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