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公司也由此兴起,许多有底盘的公司资助了一批研究室,或者是自行建立研究室,转程来到安多哈尔对当地的一些草药学进行研究, 尝试提取各类草药中对于治疗疾病而言真正发挥作用的物质。
与格兰登父亲同时开始专注于此的就是其中资本最为雄厚的拉夫兰医药公司, 对方所涉猎的行业非常广泛, 从军工厂到奢侈品, 日用杂货上被冠以拉夫兰的名号品牌都不少。
争不过拉夫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拉夫兰和格兰登家的工厂由于策略不同,前者对安多哈尔土著并不在意,后者则乐于聘请价格稍贵的本地人,并与之相处更为和谐,总体更加倾向于互帮互助。因缘际会之下,格兰登的父亲先一步得到了由安多哈尔一处村落中的药师所赠送的一批草药配方。
尽管不清楚原理,也无法提供具体的药物成分,格兰登的父亲多方调试后,还是选择了其中一项口感接近于饮料的草药作为了自己的试水项目。
这项打着“保健品”旗号上市的草药饮品却因为拥有一定防御且缓解轻症流感的效果很快备受推崇,不止是安多哈尔本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连较为偏远的塞纳里奥都听闻了名号。
也因此,格兰登父亲手上握有配方的事也暴露了。
三个月前,拉夫兰的副总前来商谈交易,态度趾高气昂,且蛮横不讲理地要求格兰登父亲将所有配方卖给他。而格兰登的父亲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这场不平等的交易,在无法谈妥后,格兰登家的工厂中就开始大量出现生病的情况。
这些患者们无一例外,先是头痛,而后是频繁干呕,到后期则是从胃部吐出一团团死灰色的绵软物体,像是一种蘑菇碎片,也像是死尸的脚趾。
再然后,他们就会以这样的方式不停呕吐,直至将自己内脏掏空。
无论使用怎样的手段,聘请怎样的医生,都无法阻止这令人恶寒而恐惧的疾病在格兰登家中的药厂中蔓延。
甚至于格兰登的父亲也因此而死。
事情还未传出安多哈尔,在本地却已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格兰登逼不得已,回到叙洛来寻找解决方法。
他摊开手,不再掩饰,受过良好教育且家境优渥的他展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坦然:“我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撒谎,或许再等几天,你们也能听到风声。”
埃米特听完一切,却感觉还有一些疑点,他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叙洛有解决办法?”
格兰登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痕,笑了声,有些无奈的说道:“至少在之前给我指引的司星者还是靠谱的。”
“我们家和安多哈尔本地人关系不错,从他们那倒是知道了些东西,例如十一章之类。”他目光在埃米特和抱着埃米特偷偷用眼角看他的洛娜身上停留了会,而后又转回埃米特露出的半张脸上,“我想这点应该不用我为您两位解释。”
埃米特略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告诉给我们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挺多的,而关于我这个,则是一位本地有些权势的女祭司告诉给我的。”格兰登叹了口气,“金钱与物质,由此而生的强欲,是水银,是虚幻,但也不是虚幻,是虚与实转变的过程……介于二者之间。”
“€€是第二章 的司星者,镜中倒影。”
霍维尔之前所收集的资料中并未详细提及各位司星者的名称,这倒是埃米特第二次接触到其他章司星者的名讳。
他不动声色地记了下来,说道:“我没有看出来你信仰于€€。”
格兰登耸肩:“商人逐利,€€如果能帮我,我自然会信€€,如果€€帮不了我,我想€€可能也没那么有用,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
“€€之前帮过你。”埃米特说道。
“那是之前。”格兰登也挺无所谓的,他笑了下,说道,“事实上到现在我都无法确定€€给我的指引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通过女祭司告诉给我的秘法和花钱雇人去打听探查,大致明白过来这种怪病和拉夫兰公司有关,与他们相对的小公司很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同时打探这些的人也告诉我,一般能做大的企业身后总归会有一些‘惹不得’的存在。我想那或许就是与‘天之上’有关的。因为这两者答案基本一致,我也就相信了第二次拜请€€时所得到的答案。”
格兰登语气凝重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让我回到我的故乡,叙洛的莫卡,在这里我能找到一样神奇的物品,帮助工厂渡过难关。”
埃米特听完一切,心里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种牵扯到许多人的情况,他有些于心不忍。
格兰登说完后也不再开口,他站在原地,仿佛一个在等待审判的囚徒。
寂静的氛围笼罩在房子里,安静得连洛娜也不敢说话。她抬头看了眼埃米特,又偷偷转头看了眼格兰登,接着攥紧了埃米特的衣袍。
片刻后,埃米特开口问道:“你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大致的模样吗?”
格兰登老实地说道:“不知道。”
埃米特想了想,又问:“那地点呢?”
格兰登答道:“也不清楚。”
埃米特简直想捂脸,他强忍住这破坏形象的动作,长叹了一声:“也就是,你是纯粹来碰运气的。”
格兰登耸了下肩:“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您得知道,人被逼到绝路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有任何一点希望都不吝于信任。”
就像刚才逼急了还在那烧那没用的纸一样……
不对。
格兰登的思维猛地顿住,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纸,刚才那会基本已经燃烧殆尽,而此时他手里只剩下一点纸片,上面的烟尘也似乎将要完全熄灭。
他忽然抬头看向埃米特的方向,怔怔地看着那笼于黑袍中的人,一种荒诞的想法涌上了他的脑海。
“您是……”他犹豫了一下,在身披黑纱的人略微抬头看向他的方向时,他下意识吞了下口水,而后才接着问道,“您是……使者先生吗?”
使者先生?这倒是个新鲜的称呼。
埃米特心里一阵好笑,也不知道格兰登这知道东西也知道得乱七八糟的人又是听了些什么东西。
他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而格兰登却只感觉这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
“不,我是第十二章 的教主。”埃米特低声说道。
“追奉不存在于十一章之中的任何一章。”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格兰登下意识想回一句“不可能”, 但他理智压制了他从冲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震惊的表情传达着内心的情绪。
但冷静下来, 他仔细一想, 又注意到了以前得知的一些事情。
例如, 如果想要真的迈入某一章, 如果没有成为教主的天赋,得到司星者的兴趣或垂怜,那么还是跟随某位大人前行更好。
总归这不是一条平凡之人能够踏足的道路, 比起如教主那般追随而去, 成为信众,进而得到教主的提携, 那才是捷径。
原本想说的话立刻改口, 格兰登看似冷静,声音却透着股兴奋,他说道:“教主……那可真是太好了, 您看我可以吗?您要不要收我做信徒?您能帮我的话, 我可以给您提供经费,充足的经费!您想要什么我也能帮您去想办法,多珍稀的书籍材料我都可以想办法帮您得到!”
埃米特想了想对方那商人思维, 又想了想他对于第二章 司星者的弃如敝履,最后郑重地摇头:“还是别了,我们可能没缘分。”
洛娜抓着埃米特的衣服狂点头。
格兰登有些后悔自己先前过早暴露内心想法的事了,他目光在洛娜身上停了会, 正准备采取另一个攻略方法, 便听到这位神秘的教主又开了口。
“不过……你说的那个事情我也会帮你注意合适的仪式, 或者是什么物品。”埃米特说道, 在格兰登准备说什么之前,他便先一步提醒道,“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们工厂的人。”
“我想任何商业斗争都不应该牵扯到普通员工的生命。”
格兰登哑然,他的热情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熄了一般,神情也低落下去:“……是的,这当然是……您有一颗不同寻常的仁慈之心。”
埃米特摇头:“想法不一样而已,我需要什么我会自己想办法。你可以将你的住址告诉我,如果我留意到了对你可能有用的东西,我会前去找你。”
“琥珀酒店,三楼的306号房间。”格兰登报的是莫卡一家普通酒店的名称,这让本以为会住得更豪华的埃米特略感意外。
格兰登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摊手说道:“好吧,我没你想的那样浪费,我小时候我们家也在贫民窟呆过一段时间。”
这也是他的父亲和他能更好的和安多哈尔普通人打好关系的原因之一,他们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埃米特了然,他摆手道:“洛娜已经放你离开了,你就先走吧,只是这里下次不要再来了。”
格兰登的目光跟随他的话语转向了少女,而洛娜则是因为埃米特念到自己的名字而有些害羞地仰着头去看他:“但是父亲还要回来。”
埃米特:“……我不是你的父亲。”
格兰登没忍住笑出了声。
洛娜又委屈又迷茫,闻声忍不住冲格兰登瞪了过去:“你不许笑!”
格兰登愣是强忍了下来,把脸板住:“我没有笑。”
洛娜这才心里好受点,回头看着埃米特,试探性地问道:“那姐姐回来吗?”
格兰登这回早有预料,捂住了嘴,只发出了几声闷笑。
埃米特听着这声响,闭上了眼,缓缓说道:“也不是姐姐。”
眼前少女已经不是不认人的问题了,恐怕记忆力也稍微有些问题,他心里想着。
洛娜依旧被否认,脸上表情跟快哭出来了一样。
格兰登缓了会,清了下嗓子,解围说道:“我猜她或许是蒙萨拉特家的小女儿,洛娜€€蒙萨拉特。”
听到自己完整的名字,洛娜有些害怕的往埃米特身后躲了躲,依旧不喜地看着格兰登。
在进到蒙萨拉特旧邸格兰登就已经做了充足的功课,自然对蒙萨拉特家的事情一清二楚,他目光在洛娜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转向了埃米特。
格兰登稍稍低头,行了一个绅士礼,说道:“我想以这位小姐的情况恐怕无法为您讲述当时的故事了,还请您让我多留一会,为您解除疑惑。”
心下担忧如果没解决好,可能还会有其他影响。埃米特稍作思考便点了点头。
格兰登算是一个不错的解说员,由他来讲述大概的故事还是比洛娜要好上不少。
“莫约五十年前,蒙萨拉特老伯爵带着自己的三个女儿和仆人们居住在这里。而蒙萨拉特夫人则在早些年生产洛娜小姐时便已去世,所留下的三个女儿无法继承家中的爵位与封地,这曾一度困扰着老伯爵。”格兰登将当初的故事娓娓道来,“大女儿安妮塔不愿让家人担忧,常常在家中举办宴会,要去贵族商人一类家眷前来小聚,物色合适的夫婿。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遇见了她心仪但家境贫寒的普通男人。”
“老伯爵不肯同意这场婚事,更不愿意让那一看就知道是为了钱财而来的男人去夺走家中的一切,也是为了保护另外两个女儿,他插手了婚事,并重新为安妮塔选择了合适的夫婿。那男人怀恨在心,便借由安妮塔交给他前来私会的钥匙,在一个深夜将三位小姐都残忍地杀害……”
“不是的。”躲在埃米特身后的洛娜却忽然开口了,她似乎神志稍微清醒了一些,从阴影中站出来了一点。
“你说的不对。”她说,“安妮塔没有喜欢的人,米歇尔姐姐有,但是米歇尔姐姐知道那是坏人,所以米歇尔姐姐杀了他。”
埃米特和格兰登都愣住了,埃米特皱眉追问道:“米歇尔是你的二姐姐?”
洛娜摇头:“米歇尔是姐姐,安妮塔不是姐姐,安妮塔是安妮塔。安妮塔不清楚家里的事,也对父亲说的那些不认同,所以安妮塔想嫁人。”
说的有够混乱……埃米特选了一个比较好追问的点,问道:“你父亲说的什么?”
“家。”洛娜停顿了一下,而后才说道,“父亲说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那些爵位都可以不要,只要大家开心就好。但是安妮塔觉得要有爵位,还要有钱,这样家里人才能过得舒服。”
这样看两人似乎都没有问题,安妮塔希望能保障家庭的生活,而老伯爵则更希望大家能幸福,只是立场不同。
埃米特感觉这还不是重点,他略一思忖,又问道:“安妮塔不清楚家里的事是指……?”
洛娜停顿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埃米特,浅色的眼眸逐渐清明。
她张了张嘴,几度想说些什么又停止下来,安静了片刻后,她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安妮塔不知道……安妮塔不知道,我和米歇尔姐姐都不是人。”
“是父亲割下了腿,将我们生了出来……米歇尔姐姐喜欢的人,被她……吃掉了,然后,然后……安妮塔很害怕,所以安妮塔……安妮塔发了疯,父亲控制不住她……她说我们被怪物吃了,要我们把我们还回来……所以……所以……”
“所以安妮塔拿走了‘根’,大家都活不了了。”
她抱住头蹲了下去,恐惧地说道:“父亲拿血浇我,我活下来了……我带着他们活下来了……”
在她蹲下来时,宽大的裙子便再也掩饰不住她背后畸形的情况,那里有三处隆起,就好像是正在逐渐生长出的头颅。
那样畸形的东西就在她背后生长着,仿佛有一天它们就会完全突破限制,重新以生长的方式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