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美食录 第19章

五品以上穿红着紫的官员平均年龄不会低于四五十岁,很少有人像孟琼舟一样,不过二十五六便位居高位,前途无量。

见惯了一众大腹便便的糟老头子,冷不防看见孟少卿这样俊美不凡的郎君,肖继才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得到了休息,连带着吉祥话都多说好几句。

什么“积厚流光”、“百世不磨”,一连串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响在耳边。孟琼舟波澜不惊,颔首道:“有劳肖都知。”

陈平上前接下新火,塞过四枚八宝联春金银锞子,一番客套过后,肖继才美滋滋地甩着袖子离开了。

陈平小心翼翼将金莲烛收好,准备像往年一样安置于烛台,正要动作,却听孟琼舟道:“去给林氏食铺送一份。”

仿佛早就料到孟琼舟会这么说一样,陈平默默应下,心道:“看来阿郎是真的很喜欢林小郎君做的吃食啊。”

林稚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得到“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新火,已经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清明是回乡扫墓的日子,街上一色的青色车幔,浩浩荡荡,全是去郊外祭祖的人。

马车、骡车一辆接一辆,好不热闹,一个冷清清的节日,愣是被他瞧出了几分热闹的氛围。

原身宗族被父亲所累,连个衣冠冢都没有,林稚想祭拜都找不到地方,只好吩咐马车停在一处太庙前。

太庙里人不多,他把提前买好的麦饼和乳酪摆在香案上,恭恭敬敬地献上三柱香,寻了个蒲团跪坐下去。

这具身体五岁之前的记忆都太过模糊,只能从一点零星残影里拼凑出零碎的快乐片段。

虽然快乐,但也遥远。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该对原身的父母说些什么,最后硬邦邦在心里憋出一句:“下辈子一定要做个好人。”

做个好人,好好活着。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祝告,三支线香安静地燃着。

此情此景,林稚不可避免地想到远在异乡大陆的亲人,他的母亲和外祖父。

现在他能去哪里为他们上柱香呢?

想着想着,他微微红了眼眶。

来祭祀的人大多会去自家祠堂,很少有人会来太庙,包括林稚在内,偌大的庙宇里只有零星四五个人,寂然无声。

直到有哭声打破这份宁静。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姑娘正捂着脸嘤嘤哭着。

小姑娘打扮得十分花枝招展€€€€或者说,太花枝招展了,让人看一眼就能猜到她的职业。

因着这份猜测,站在她身边的几个人漠然而立,不为所动。

林稚从悲伤的情绪里抽离,微微叹了口气,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了那个小姑娘。

自从那天忘带手帕被孟琼舟逮个正着之后,他就一直随身携带一条帕子,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在这种场合派上了用场。

那小姑娘正捂着鼻子抽抽噎噎,见自己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条手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林稚,边哭边道谢:“多、多谢小郎君。”

林稚摇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小娘子莫要伤怀了。”其余的话他没再多说。

那小姑娘擦干净眼泪,没过多久便离开了。

等到庙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稚又重新续上三柱香,恭敬地拜了拜。

正准备起身走人,没成想跪坐太久,两条腿发了麻,一个没留神就往前栽了过去。

他心说完了完了,初吻要献给太庙的地板了!

谁知突然被人环住肩膀,用力向后一带€€€€林稚跌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孟琼舟低头看着他,皱眉道:“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了!

第28章 奇葩碰瓷

“没有!”

顾不得这个靠在别人怀里的尴尬姿势,林稚出声反驳,可惜眼角余红未消,这话说得实在很没有说服力。

“好吧。”他投降道,“只是有些思念母亲。”

孟琼舟没有说话。

盯着对方沉郁的面色,林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尽管此母亲非彼母亲,可他现在的身份是罪臣之子,怎么能当着一个四品京朝官的面说这种话!

他连忙从孟琼舟怀里退了出来。

离开那莫名灼人的热源,林稚冷静下来,又分析一番,脑子清醒了许多:自己现在是罪臣后代没错,可是孟琼舟并不知道此事啊?。

所以,他刚刚说的“思念母亲”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想到这里,他稍稍松了口气。

刚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见孟琼舟不知何时已经举起三柱香,神色恭谨地插*进方才进香的香炉里。

他这是……在给自己的母亲上香?

林稚讶然。

他不过是让孟琼舟多吃了些饭而已,对方竟然愿意做到这种地步,孟少卿真是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

等孟琼舟施完礼,林稚发自内心地向他道了谢。

“不必。”顿了顿,孟琼舟又补充一句,“别难过。”

林稚轻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方才他确实有些难过,但不知为何,看到孟琼舟之后,心情奇异地晴朗许多。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开口问道:“孟少卿为何会到太庙中来?”

孟府家大业大,按理说该在自家祠堂祭祀才对,为什么要跑到远隔千里的太庙?

孟琼舟缓缓道:“我的父亲,便是在这附近葬身于一场大火。”

原来,孟父生前曾任大理寺卿,乃一代名探,破获无数案件,人人敬重、人人称颂。谁知人到中年却遭小人报复,最后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林稚默然片刻,同样伸手举起三支线香,点燃,插进*一个新香炉里,恭敬地鞠了一躬。

清淡的檀香静谧地萦满庙宇每一个角落,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两个站在满天神佛面前。

孟琼舟微微侧头看向他,目光一片平静的柔和。

返程路上,林稚坐在马车里,听着街道传来纷乱的喧哗声,思绪飘得很远。

父亲去世那年,孟琼舟的年纪可能并不很大,可能还是个小豆丁,这件事一定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可他长大后却仍愿入职大理寺,完成自己未竟的梦想。

这位孟少卿,当真是个勇敢无畏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座下的马车脚步慢下来,车夫猛地一扯缰绳,“小郎君,春风楼到了!”

林稚弯腰踏上马凳下了车,递上银钱,“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郎君慢走!”车夫摆摆手,接过银钱,继续去跑下一趟活计了。

真是可爱的劳动人民。林稚看着车夫忙碌的背影笑了笑,信步走进自家食铺,没想到却看见店铺门前乌泱泱挤了一群人。

今日清明,大家都应该回去祭祖了才对,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吃饭?

林稚皱了皱眉,凑近人群,“麻烦让一下。”

听到他的声音,拥挤的人群分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林稚费力地挤进去,同时店里面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一个粗犷的男声道:“臭小子,敢偷老子东西,信不信我报官把你抓起来!”

沈小七梗着脖子跟他喊:“说了多少遍,我没偷东西!没偷就是没偷!你要想报官就报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怕你!”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也好意思说这句话?”那人似乎是笑了,用鼻子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真没人知道,你和你家店主人是怎么认识的吧?”

“……”沈小七最怕别人提到这件事,倒不是怕别人说闲话,只是觉得愧对林稚,当即怒道:“我已经改正了,不会再做出那种事了!”

“改正?你说改正就改正?恐怕要你家主人说了才作数吧……哦,我忘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家主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也不能任由你偷东西!”

“你放屁!”听他如此评价林稚,沈小七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和他扭打成一团。

几个熟客连忙冲上前拉架,这时林稚终于挤开层层人群,气喘吁吁地问:“什么偷东西?”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那男子甩开沈小七,看向林稚,阴阳怪气道:“哟,管事的来啦,还不快管管你这偷东西的奴仆。”

见他赶到,沈小七急道:“阿郎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偷东西!我……我真的不会再做那种不好的事情了……”

林稚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扭头对那男子说:“这位郎君,你说敝店小二偷了你什么东西?”

“意和香,我买给我家夫人的!”那男子斜睨林稚,“这意和香香气幽远,沾在身上经久弥香,即使隔了几层布料都能闻见。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发现你店里的小厮偷拿了我的香料!”

“我忙着端菜上菜,哪有时间偷拿你的香料?”沈小七又急又气,“再说了,我一个男的,要香料做什么!”

“那意和香可是黄太史四香之首,你当然是打算拿着它去卖钱了!”

话说得有模有样,周围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厮,势必会让客人对食店的印象大打折扣。

也有为沈小七说话的,便是隔壁邻居曹婆婆和李四郎,还有几个自煎饼摊以来就常来光顾的食客,“小七不会做这种事的!”

“是啊,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人没见过?这孩子还有那林小郎君,都不是那种人!”

然而一口敌不过众舌,他们的话最终还是淹没在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

电光火石之间,林稚已经把事情经过弄清了七七八八。

他当然相信沈小七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此事多半是有人故意捣鬼。

他上前一步,挡在曹婆婆等人身前,不急不徐发问:“你说这意和香香气幽远、经久弥香?”

那人昂首:“没错!”

“只要粘在身上就能被闻见?”

“正是!”

林稚微微一笑:“那为何我这小二手上却闻不见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

先打个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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