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连忙上€€前两步托住他的手臂:“师兄和我还讲这些虚礼吗?”
云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记忆里的白忱溪当年在江南也是€€意气疏狂的少年郎,十七岁中状元,一身€€才气,不€€知让多少读书人汗颜。
没想到多年不€€见,竟然已经物是€€人非成了这般模样€€。
白忱溪捂着嘴咳了两声,云清回过神€€,拉着他进了房间。
阿舒在房间里加了炭盆,上€€了热茶,便带着人退下了。
白忱溪捧着热茶,脸色看上€€去好了一些。
他看了云清一会儿,眼里带着笑意和叹息,语气里也多了些云清记忆里的熟悉:“阿清长这么大了。”
云清看着白忱溪手上€€仍没养好的皲裂和细小伤口,沉默了半晌:“是€€我拖累了师兄。”
白忱溪一愣,反应过来后摇头€€道:“不€€是€€因为€€你。晏王对€€愈州势在必得,不€€管那个位置上€€是€€谁,都必须得是€€他的人。”
“晏王心机深沉不€€择手段,我不€€愿投入他的阵营,没想到……”
没想到晏王直接设计陷害把他拉下马,而他所效忠的朝廷最终也没能还他清白。
云清抬头€€看着白忱溪,白忱溪笑容里漫上€€了苦意:“阿清,我不€€怕和你说,这…实在让人失望得紧。”
短短七年便靠实打实的政绩调任一州知州,大瑜最年轻的知州,甲冠天下的状元郎,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失望?
这个王朝不€€去善待这些真心为€€国为€€民的好官,怎能走得长远?
云清看着白忱溪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云清道:“师兄先别想这些了,养好病再谈其€€他。”
白忱溪看着他,缓过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神€€色郑重€€地起身€€向他行了个礼:“阿清,不€€论如何,多谢你冒险救我出来。”
云清连忙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白忱溪不€€待他开€€口便继续说道:“当时你被赐婚给王爷,时间仓促,我们知道时木已成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入了狼窝……”
白忱溪面有愧色,没能护住这个小师弟,他一直耿耿于怀。
云清打断道:“师兄别这么说,那样€€的情况,谁能左右呢?”
皇帝亲自下的赐婚圣旨,莫说他只是€€个小小的知州,便是€€贺池自己,也是€€反抗不€€能的。
白忱溪叹了口气,摸了摸云清的头€€发:“还是€€这么懂事。”
他看着云清,半晌才低声道:“我看了阿清写的信,可€€经此一遭,我已无意再入官场,怕是€€要让阿清失望了。”
……
晚间,贺池回到王府时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间,他仍然先去了一趟梦溪堂。
云清正坐在书桌前发呆,连贺池进来都没发现€€。
桌上€€的图纸还没画完,他很少在事情做到一半的时候发呆,贺池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走上€€前去。
他已经得到了白忱溪到封宁的消息,见到云清的状态,便知事情并不€€顺利。
他看着云清桌上€€的图,出声道:“王妃这是€€画的什么?”
云清回过神€€,把笔放回去,应了贺池的问题:“是€€纺车。”
见贺池面露疑惑,他解释道:“便是€€用来纺棉纱的工具。”
云清知道贺池想问什么,先一步说起了情况:“师兄还病着,我让府医帮他看过,他的身€€子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郁结于心,所以才一直拖着不€€能痊愈,长久下去恐怕会伤了根本。”
贺池道:“他可€€是€€不€€愿再入朝?”
云清点了点头€€。
贺池道:“他被设计陷害,父皇也不€€辨忠奸,他心灰意冷也正常。”
云清眼里隐忍着愤怒,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却什么也不€€能做,起码在目前他们不€€能打草惊蛇。
他也觉得难过,师兄经世之才,现€€在却积郁成疾,消沉避世。
贺池知道云清不€€会去劝白忱溪,他现€€在对€€白忱溪有恩,两人之间还有同门情谊,这样€€做只会让白忱溪为€€难。
贺池抚了抚他的眉心:“王妃把这件事交给本王吧。”
云清抬头€€看他,鼻腔里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贺池道:“不€€管他最后愿不€€愿意留在封宁,以他现€€在的情况,都最好先把心结解开€€,王妃放心,不€€会让师兄为€€难的。”
云清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多谢王爷。”
贺池摸了摸他的眼睛,却被云清伸手抓住手指。
云清抬头€€看着他:“王爷可€€定好了何日离开€€?”
说到这个话题,贺池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五日后。”
宁州大营的操练已经上€€了正轨,暗中招的兵都陆续送进了山里,那边亟需他去安排。
饶是€€此行没有危险,但是€€这样€€的分别却已经足够让他们难受。
云清点了点头€€,一时无言。
贺池默了默,然后便整个人都挤进了云清的椅子里坐下,将云清牢牢圈住:“王妃继续画吧,本王也想看看。”
书房的椅子虽然大,挤两个大男人却还是€€有些勉强。
云清转头€€看着贺池别扭的姿势,想问问他难不€€难受,又因为€€他严肃的表情闭了嘴。
云清的离愁别绪像是€€也被他无赖地挤走。
他转回头€€,眼里重€€新染上€€笑意,伸手拿起了笔。
在他背后,贺池眼神€€温柔,不€€舍无声蜿蜒。
……
次日,白忱溪被派来照顾他的小厮劝着出去走走。
小厮叫做青元,活泼伶俐,圆头€€圆脑,白忱溪禁不€€住他一直恳求,便同意了出门。
两人走在封宁的街道上€€,青元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白忱溪倒是€€有些意外€€,封宁城并不€€富庶,走在街上€€的百姓却不€€像想象中那么愁苦。
他跟着青元进了一家酒楼,说书先生正在说贺池剿灭土匪的故事,百姓们不€€知听了多少遍,却仍然热烈地拍手叫好。
白忱溪垂下眼,本想叫青元离开€€,却见青元满脸惊奇有趣地听着故事,他顿了顿:“你没听过吗?”
青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平日里都在府里伺候,过节的时候王妃会让我们出来玩,但是€€小的没来听过说书。”
旁边的一位大叔见白忱溪的模样€€,立马搭话道:“外€€乡人,你可€€是€€没听过王爷剿匪的故事?”
不€€等白忱溪回答,他便开€€始口沫横飞地讲了起来,比坐在台上€€的说书先生还起劲。
白忱溪好几次想打断他都没能成功,等走出酒楼时,他已经被塞了满脑袋的瑞王英姿。
青元见他揉太阳穴,知道他在酒楼待得有些闷,怕他难受,连忙带他回了王府找府医看诊。
第二天,青元带他去了城郊的农庄散心。
第三天......
白忱溪自然知道青元带他做这些是€€有人吩咐,云清不€€会如此,那便只有瑞王了。
他并没有排斥这种温和的方式,也想看看这个传闻里的废物王爷到底能做成什么样€€。
他看到了充满希望的百姓,看到了平坦的水泥路,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水车,也听说了新的稻种粮种……桩桩件件,都是€€瑞王和王妃的功劳。
老师教过他们,为€€官者,为€€国,为€€民。
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可€€现€€在他因为€€一时的挫折便一心想着退却,他们都以为€€身€€处困局的师弟却默默地做到了老师教的这一切。
白忱溪坐在房中,久久沉思。
......
贺池今日早早地处理好了营中的事,将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回到王府时天还没黑,他把马缰扔给门房,快步往梦溪堂走去。
刚走过垂花门,一股奇特的香味便传进了他的鼻腔。
院子的石桌上€€,放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锅,下面放着木炭,锅里咕噜噜沸腾着红汤,汤里飘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吃食。
云清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便露出笑意:“王爷快坐,尝尝吃不€€吃得惯。”
贺池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有些惊喜地道:“这是€€王妃做的吗?”
云清笑着点了点头€€:“这是€€火锅,孙管事这次除了棉花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农庄那边的金蜀黍也成熟了,便想试着做做。”
桌上€€摆满了菜,牛羊肉都切成了薄片,还有各种这个时节的蔬菜,最中间摆了一盘切成段的金蜀黍。
贺池和云清挨着坐下,他吸了一口气,有些好奇地搛起一块辣椒仔细看。
云清道:“这是€€调味用的辣椒,不€€能吃。”
他演示了一下怎么涮肉,贺池便也跟着上€€手。
一块鲜嫩的羊肉入口,贺池的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睁大:“好吃!”
云清也塞了一口肉到嘴里,久违的味道让他有些怀念。
两人边聊天边吃,这些时日虽然贺池每天都回府,但见面聊天的时间却很少,也很久没有一起用晚膳了。
难得放松下来,便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元福公公守在院外€€,听着贺池的声音有些感€€慨,他们王爷也就只有在王妃面前才会露出这一面来。
桌上€€的菜越来越少,天慢慢黑了下来,院子里也点起了灯。
月亮升得越来越高,锅里的热汤也渐渐不€€滚了。
云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贺池也开€€始沉默。
他明天就要出发去屿县,至少两个月后才会回来。
饭已经吃完,他却不€€想回房,只想抓住最后这点相€€处的时间。
云清站起身€€,贺池心里一空,也跟着站起身€€打算告别。
却听到了云清的声音:“王爷今晚留在梦溪堂吧。”
贺池愣了愣,抬头€€时只看见了云清的背影,仿佛他只是€€随口一说。
云清已经进了房间,他又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