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直接端着茶壶向€€柳玉竹走来,嘀咕了一句:“炭火已经熄灭,你觉得冷不?”
王武自己先喝了一杯冷茶,那种冰凉的感觉,似乎胃里€€被泼了一盆冰水。
他旋即收回递给柳玉竹的茶杯,蹙眉道:“这茶冷胃,你先别喝,我吩咐人准备一壶热茶来。”
柳玉竹按住他的手腕,目光带着笑意,他低声说道:“没事,我冬天多喝冷茶,脾脏早已经习惯。”
王武在他白皙坚持的小脸扫一眼,不情愿地给他倒了一小杯,柳玉竹垂眼一瞧,他扯动嘴角:“这......润嘴都不够吧。”
王武理直气壮:“只有这么多,不喝拉倒。”
随即他对着外面喊道:“准备一壶热茶端进来。”
屋外传来丫环干脆利落的应答声。
柳玉竹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猛然出了被褥,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他往里€€面缩了缩,朝着王武招手道:“你先将茶壶放下€€,进来躺好,当心€€着凉。”
王武便又进了被褥,将柳玉竹抱住,额头贴着柳玉竹的额头,自然地说道:“嗯,不烫,昨晚上没有着凉。”
他说完,便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
柳玉竹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同,只是贴在王武怀里€€,重复他的话:“嗯,没有着凉。”
王武表情有怔然之色,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对于柳玉竹的关心€€,好像变成€€了一件于他而言习以为常的事情。
比如€€说,关于冻疮,之前若不是王武提起给他涂药,他从来都是忍着的,尽管晚上难受得睡不着,也一句话不说。
后€€来,是因为王武对这件事表现出足够的在意和€€心€€疼,柳玉竹才€€会晚上撒娇,让他给他挠挠。
还有贴额头,是从那次柳玉竹发热后€€,府医和€€他说的方法,他便每次早晨只要在柳玉竹身边醒来,习惯地贴贴他的额头,瞧瞧有没有发热......
伺候柳玉竹穿衣,比他自己还熟练。
为了一个€€破烂荷包求了好久。
王武脑海里€€闪过两人相€€处的画面,让他表情越发怪异惊悚,不对劲!很不对劲!
有什么打€€乱了他的节奏。
不该如€€此,他跟柳玉竹好,觊觎他的身子,该是他享乐才€€是......虽然他确实€€快乐了。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
从前他的那些相€€好都不是这种相€€处情况,他宠,却不是这种无€€微不至地宠,是因为在安溪村,他没有选择,所以才€€这样吗?
柳玉竹见€€王武一直不出声,手指绕着他里€€衣带子,悄悄解开,小手近距离贴着他的胸肌,都这般了,王武还没反应。
他不由抬头看去,便瞧见€€王武的眉头皱得死紧,好似能夹死苍蝇,他像是在纠结什么难题。
柳玉竹见€€状,出声询问:“怎么了?”
王武黑眸复杂,眼底神色晦暗不明,他伸手将柳玉竹的手从他的衣襟中拿了出去,定定看着他,唇角紧绷。
柳玉竹手指动了动,又缩了起来,对上他的眼神,心€€里€€被看得发毛。
他喉间发紧,又重复问了一遍:“怎么了?王武?”
王武抓着他手腕的手有些用€€力,他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了几分,道:“没事。”
随着话音落下€€,王武松开柳玉竹的手,翻身坐起来。恰在此时,丫环们€€端着洗漱的铜盆走了进来。
柳玉竹有些惊慌地坐起来,看着王武背对着他,被丫环们€€伺候着穿衣。他手指无€€声攥紧了被褥,静静地看着背影。
心€€中涌起的委屈情绪自不必说。
半晌,柳玉竹掀开被子,捡起昨晚上被王武扔在地上的衣物,赤着脚从王武跟前走过,他也一声不吭,仿佛没瞧见€€。
王武余光看见€€那道纤瘦的背影只觉得弱不禁风,他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移,张开手任由丫环给他穿外袍。
王武一直将柳玉竹的定义在玩物的位置上,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玩意儿,就像曾经他在霄州的相€€好。
曾经他也有过独宠一个€€小倌三个€€月的事迹,甚至所有人都说他是动了真心€€,都在调侃他,还有关系要好一点的,便提醒他,不能“太过”了。
玩可以,养着也可以,但是若是做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事情,那便是过了。
当时王武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因为他自己心€€中有一个€€界限,他知道他没有越界。
在半月之后€€,小倌被他买下€€,送给了好友。
后€€霄州再€€也不信王武有什么真心€€了。
但是就在刚才€€,王武恍然发觉他和€€柳玉竹的距离和€€关系,已经远远超出他心€€里€€对玩物的认知范围......
柳玉竹穿好布衣,脸上委屈之色早已经烟消云散,他将昨晚王武准备的毛皮靴子扔在旁边,重新穿上了自己的布鞋。
他面色平淡,似乎不意外王武突然地喜怒无€€常,他推开门,冷风袭来裹挟着柳玉竹全身,刺骨的寒冷从骨头缝中钻进,在心€€口发酵。
柳玉竹头也不回地踏雪而去,而这次王武没有追出来。
王武静静看着他如€€松如€€柏般挺拔的背影,脊梁挺得笔直,雪落在他肩头,黑发被风吹得飘扬,仿佛他冷傲倔强的个€€性。
他早知道柳玉竹聪颖,这次仅一个€€眼神便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王武没想到他也如€€他想象的那般听话乖巧。若是碰见€€那些痴缠的,总是要哭天喊地,闹个€€没趣。
王武见€€他走得干净利落,心€€中却不是滋味起来,想着为什么柳玉竹不闹一闹呢,说说他的无€€情,说说他的混账,亦或者抱着他哭一场......
这些都没有,只留下€€尚有余温的被褥,诉说着两人在昨晚有多么缠绵亲密,也在说着今早上的大雪来得有些突然,异常寒冷。
沏好的热茶无€€人问津。
王武从枕头下€€拿出那个€€荷包,手指在上面的锈图上轻轻地摩挲,将早春的枝丫捏得有些变形,屋内无€€人敢发出声音。
丫环们€€恭敬站在旁边,望着脸色阴沉不定的王武,大多在心€€中说着他的翻脸无€€情。
王武将期待那么久的荷包朝着地上轻轻一扔,他心€€口有些不舒服,对自己曾经的欣喜若狂表示不理解,他冷声道:“将这个€€荷包扔到府外面去。”
大丫环晓春和€€初夏对视一眼,晓春蹲下€€身去捡起,然后€€往外走去,就在踏出门槛的那刹那,屋内传来王武越发沉然的声音:“等等。”
晓春转身对着王武,微微低着头,做出乖巧的样子。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王武冷肃着一张脸,道:“拿回来,你帮爷收好,弄丢了唯你是问。”
他旋即看向€€初夏,语气不善:“还不摆膳,是想饿死老子吗?”
初夏连忙去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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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竹甫一走出王宅,眼泪便夺眶而出,脚陷进雪地里€€,布鞋很快就沁湿了,脚趾冻得麻木,只是机械地往徐家走着。
朔风呼啸,夹杂着冰雪格外冷,脸上的眼泪倒是热的,但是转瞬间也变得那般冷了。
柳玉竹手握住脖颈上的平安扣,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仿佛还在期待着什么,他自言自语般道:“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不喜欢了呢?”
“是我对他太凶了吗?”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成€€了呜咽声,在鬼哭狼嚎的呼啸声中显得那么渺小,传不到远方,也传不到王武耳朵里€€。
柳玉竹身上的热气都已留在了王宅,他此刻只能感觉到寒冷,因为雪下€€得大,家家户户都躲在屋里€€取暖。
苍翠的青山成€€了白茫茫的雪山,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有一个€€半佝偻着的身影在蹒跚地前进。
柳玉竹到徐家的时候,他脸上的眼泪干了,他身上却全部湿透了。
柳玉竹脸上表情冷漠,直接往屋里€€走去,徐大根两人还没回来,他将湿衣服全部脱下€€,踢掉鞋子,往冰冷的被褥里€€钻去。
将薄薄的被子盖在头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试图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一点。
雪下€€了一整天,到后€€半夜才€€停下€€,白天风太大,将柳玉竹屋子里€€的窗户吹坏了,风从四面八方吹进屋里€€。
柳玉竹却脸颊发红,颧骨带着热意,骨骼都在打€€着颤,烧得迷迷糊糊。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只觉得又冷又热,他知道窗户坏了,却又没力气起来。
他眼泪从眼尾无€€声滑落,他呆呆地望着那扇窗户,眼底泛起红血丝,明明脑袋像是被人用€€铁杵捶打€€着,柳玉竹固执地看着那处。
最后€€终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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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武在院子里€€练武,直到雪停,才€€堪堪止住剑锋,剑招凌乱不堪。
他有些急躁地将手中的剑扔下€€,表情异常难看且阴沉。
下€€人们€€准备好热水。王武泡进浴桶中,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手腕上传来过度使剑的震麻感。
王武看着雾气弥漫的水面,思绪却不自觉回到昨晚浴池欢爱时,柳玉竹的可怜劲儿,那颤颤巍巍的腰,似不堪摘折的花枝,一碰便摇曳颤抖得厉害......
等王武察觉不对,想要止住思绪时,才€€发现为时已晚,他下€€腹紧绷,不过是想想柳玉竹,便已然受不了了。
水花四溅,拳头打€€在水上的威力并不强,却让王武气得够呛。
“操他娘的。”王武胸膛起伏不定,眼圈发红像是什么发狂的野兽。
他虽十六岁起便流连花丛、放荡形骸,给所有人一种风流浪子的形象。
但是他也是练武之人,自控能力不比常人,现如€€今却在柳玉竹三个€€字上溃不成€€军,让王武心€€底升起一股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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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竹两天后€€才€€清醒过来,彼时并没有什么王武,而是徐大根坐在他床头,眼神阴冷若毒蛇,他手上似乎还端着一碗药。
柳玉竹神情恍惚地看着他,声音干涩:“公爹,您怎么回来了。”
柳玉竹穿着里€€衣,衣襟凌乱,脖颈处的平安扣清晰可见€€,徐大根视线紧紧盯在那儿。
“今日才€€回来。”徐大根将手中已经凉透的药递给柳玉竹,目光移到柳玉竹脸上,那阴鸷又森冷的感觉,让柳玉竹毛骨悚然。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盛怒下€€的徐耀祖!
柳玉竹头晕眼花,思绪迟钝并没有反应过来公爹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情,直到他端起那碗已经冰冷的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他才€€反应过来。
柳玉竹不敢露出任何不对的神色,他也不敢喝这碗药。
徐大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那在阴影中的脸显得可怖,他声音苍老沙哑:“喝啊,这可是徐氏亲自给你煎的药。”
柳玉竹更€€加不敢喝了。
他稳住慌乱的心€€跳,手腕一松,佯装无€€力,将木碗摔在地上。
徐大根低头看着泼洒在地上的黑褐色汤药,眉眼间的阴沉更€€甚了,却笑出了声:“柳玉竹。”
柳玉竹看向€€徐大根,平静地应道:“公爹。”
真到了这一刻,柳玉竹却心€€如€€止水,毫无€€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