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呢喃之声,基本就站在他号舍旁的文德帝,能够听见。
然后。
想观察下俞州的深沉心机,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的文德帝:……
他之前是不是想太多了?
……
此次出宫。
来看俞州的确是文德帝的目标之一。
文德帝是武将出身,性格是比较雷厉风行的那种,自从心中有了皇位人选后,他就开始为此沉思起来。
其中最值得要考虑的,自然是作为儿子夫君的俞州。
文德帝心胸再开阔,想法再超前,但他到底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还是个皇帝,不可能轻易接受,自家的江山改成别人的姓。
产生扶自己哥儿上位的想法,也是现实情况逼迫,不得不走这条险路。
因为他不如此选择,那么等他死后,景朝江山不是落在世家勋贵手中,就是后继无人改朝换代。
赘婿谋夺岳家财产,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普通人家找赘婿,尚且要担心小心,文德帝现在要托付的是江山社稷,自然更加要慎重。
想要知道一个人品行到底如何?那么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观察,是最好的选择,并且这个场合也需要注意。
文德帝怀疑俞州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自然不会选择把人叫到皇宫里面,躲在屏风之后观察,避免人实在太会演戏。
而科举考试最是考验学子心性的时候。
在贡院号舍期间,一个学子心性是否坚韧?脾气是否暴躁?才华到底如何?都是最能展现的。
文德帝不敢保证他来考场之中观察,就一定能够确定俞州的心性如何,但至少能够保证,他可以看到更多。
于是。
便有了如今他亲临考场的画面。
然后在观察过俞州后,文德帝心情就……更矛盾了。
以他现有的观察和情报而言,俞州才华到底有多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俞州的性格确实很好,主要是对他儿子,似乎是真的特别喜欢。
反正在文德帝的调查中,俞州除了对乔楠喜笑颜开,对其他姑娘哥儿的确都是不假辞色,半个眼神都不会多给。
颇有种他儿子让俞州去死,估计俞州都会高高兴兴前去的模样。
但……俞州却有推一个残疾皇子上位的念头。
如此狂妄胆大的野心,就让文德帝实在很难相信,俞州是个恋爱至上的人。
偏偏俞州的表现又真是。
文德帝听着号舍之中,俞州时不时就在那里小声呢喃什么:
“夫郎,我一定高中回家,让你高兴……”
“夫郎,你是天上皎月,我是夜空星光,我俩天造地设一双……”
“夫郎,我好想你,你可想我了?”
文德帝:……
文德帝实在受不了,转身走了。
旁边另一个站得稍远的年轻衙差,没听见俞州的小声呢喃,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看见同袍突然离岗,有点惊吓懵逼。
年轻衙差赶忙呼唤,“诶!老哥,换岗时间还没到,你干啥去?”
毫无所获的文德帝郁闷,“出恭!”
年轻衙差闻言松口气,然后赶忙又喊,“那老哥你快点啊,我也想去大恭。”
文德帝脚步踉跄,走得更快了。
俞州望着文德帝离开的背影,笑了笑,这才低头继续认真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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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外街巷中。
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停靠着。
文德帝从贡院出来后,就上了这辆马车。
“宏彰(帝名),看得怎样?俞州到底如何?”
待在马车等待的甄后君,看到爱人回来,不由欣喜上前。
一边询问,一边帮文德帝扯掉脸上的胡子,擦掉伪
装,露出一张虽已经渐老,但仍旧英俊的脸。
只是此刻这张中年俊脸上,全是郁闷之色。
文德帝摇头叹道,“难以看透。若他当真性情如我看到的那般,倒是我李氏江山之福;若他全然伪装,那就真是太可怕了……”
“竟是如此?”
甄后君没想到竟会听到这般回答,十分吃惊。
他男人虽说和朝堂那些大臣斗了多年,都未能全然掌控朝堂,可到底在位多年,当了多年的帝王,眼光见识都是毒辣的。
就算不能全然看透一个人,也应当大致有个明确判断才是,如今竟直接说出“难以看透”四个字。
可想而知俞州此人,确实特殊之极。
不过,文德帝倒也不是特别担心,摆摆手,
“罢了,日久见人心,事情短时间内确定不下,暂且看着。倘若伪装,总有暴露的时候,官场诱惑众多,到时候自然便能看出来。”
俞州是乔家的赘婿,而乔家只是个商户,只要俞州高中,乔家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届时,对方到底是人是鬼,自见几分端疑。
甄后君有些担心,“俞州现在如此情深,倘若全是伪装,那到时候,六儿怕是要情伤了……”
“伤是要伤,但以六儿心胸气魄,如此磨难倒也并非坏事。”
文德帝握住甄后君的手,温柔笑,
“走,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别浪费时辰,这便去瞧瞧,咱们六儿到底是何模样,既像了甄氏族叔,想来也有夫郎风采才是。”
“也应当与夫君相像。”
甄后君红了红脸,回握住男人的手,笑容温暖。
帝后二人相携前往,心中无比期盼。
€€
马车最终在京城东城一条街道上,挂着“乔宅”牌匾的宅院门口停下。
之所以是乔宅,而非乔府,是因为当朝规矩,“府”乃有官职在身和爵位门第才能使用,其余人家只能用“宅”,以区别身份地位。
俞州虽已是举人,但并没有官身,府字乔家自然不能使用。
在这个时代,人的三六九等之分真的是处处尽显,也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人为了改变门第和权利,而不惜一切代价。
帝后两人到的时候,乔楠正在院子里下棋。
棋盘是个好东西,包罗万象,蕴含天地,下棋就像掌控人生,现实中无法诉说的东西,无法完成的理想,皆可在棋盘中尽情的肆意,厮杀,争锋……
他想要保护他的家人,保护曾经为他付出过所有的家人。
他不能安于现状,不能满于现在的幸福,他要思考筹划,待将来俞州进入官场后,才能帮助俞州应对朝中的勾心斗角。
还有……将那些潜在的敌人,一个一个的,全部斩杀。
这辈子,他绝不允许再有人破坏他的生活。
乔楠聚精会神的盯着棋盘,一人自己与自己对弈,棋盘之中龙争虎斗,血染厮杀,刀光剑影,好不肆意快活。
雨竹虽不精通下棋,但也能看懂一二,心绪跟着棋盘落子不断起伏。
就在这时。
守门小厮突然进来通报,“公子,外面有两位老爷路过,说是身上不小心沾了脏污,想借咱们家洗漱更换一下衣物,不知公子可否通融?”
“什么老爷?穿的何种布料?带了多少随从?又何地口音?”
乔楠并没有直接同意,而是询问,以免遇到宵小上门招惹麻烦。
守门小厮虽是新从牙行买回来的,但以前也是大户家中的下人,很是机灵懂规矩,早有准备。
小厮答道,
“回公子的话,两位老爷是一对夫夫,衣着布料普通,但气度像是书香门第中人……随从只有马夫和两个丫鬟小厮,口音是京城本地,小的确认过,两位老爷应当是碰巧路过。”
“既如此,那便将人请进来吧。”
乔楠点点头,随即吩咐雨竹,“让人准备热水茶点候着,莫要怠慢了人。”
京城藏龙卧虎,他们身份不高,只是借过更衣,如此小事倒不用小气。
当然,这也是他们刚搬到新宅子,家里暂时没有什么秘密,乔楠才会如此轻松随便放人进门。
很快。
小厮就领着帝后二人进了宅院中。
文德帝和甄后君到底是帝后,即便两人换了衣服打扮,也尽量收敛身上的气势,但身在高位,骨子里养出的尊贵之气,还是很难遮掩的。
再加上两人容貌也皆是出色之辈,哪怕如今上了年纪,也还是俊美和英武得很,外加亲人血缘的牵引。
乔楠在看到两人时,原本淡漠的心中,便不由生出丝丝缕缕的好感。
而帝后两人更不用说。
盼儿子盼了多年,此刻终于见到真人,心情真是难以自持。
若非在身居高位上练出来的强大自制力,两人说不定都要直接扑上去,抱住乔楠喊上一声儿子了!
不过虽没那样做,但两人目光却落在乔楠身上,难以收回。
要是被其他人这般紧紧盯着,乔楠多半会觉得无礼生气,可面对帝后二人,他却半点生不出那种情绪。
甚至还不由自主的想与之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