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张乾一直在期待传说中宝宝的第一次胎动，但不是在这种时候。柳淮欲哭无泪，试图语言安抚：
“不要闹了好不好？爸爸已经给你们找好了启蒙老师，是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
完全没有反应。
柳淮觉得自己的智商可能真的下降了，谁家的孩子听见老师两个字会开心。
耳旁一条人面蛇发出嘶嘶预警，下一秒就被拽断。柳淮扭头，就看见一个突破包围圈的漏网之鱼朝他扑过来。
这是一个从油锅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鬼，像一个巨大的炸鸡，浑身上下散着焦香。
糟糕！
对方是冲着他的肚子来的。可能是本能，柳淮下意识放弃反击，蜷缩起来护住腹部，将背部暴露出来。
眼看母体受损，厮杀的人面蛇立刻放弃厮杀，朝母体奔涌过去。
只是还有人比它们更快一步，杜雁兰几乎是扑到柳淮身上，硬生生替他挡了一下。
正巧张乾和昆仑赶到，张乾飞身上前直接把油锅鬼敲到魂飞魄散。
没了油锅鬼的支撑，杜雁兰向前倒去，张乾扶了她一下，反手将山河锏插在地上。
山川大河的幻影闪过，隐约带过一道龙吟，昆仑翻身化龙借着张乾具象的山川游走，将山川推向更远，笼罩整个鬼窟上空，仿佛一道绘着瑰丽又气势恢宏的山河画卷，将一众恶鬼逼退回去。
柳淮一抬头就看见腹部破了一个大洞气息奄奄的杜雁兰，他伸了伸手想去接，犹豫片刻又收回来，让人面蛇坨住了她。
“小淮。”杜雁兰脸色苍白，虚弱喊了一声，想伸手去拉他。
柳淮平静看她，不悲不喜，好像什么表情都没有。
杜雁兰失落笑笑，但没有放弃，继续去拉他的手。
柳淮依旧没动。
可惜杜雁兰费劲了全力，伸直了手也没碰到他，只能无力垂下。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柳淮忽然开口。
杜雁兰腹部破了个大洞，血染红了地面，她将头垂下，缓缓闭眼呢喃，“我知道，我又让你难过……”
而后永久没了声音。
柳淮坐在那里，表情没什么变化。张乾走过来，蹲下轻轻抱住他，也不言语，只是不停顺着柳淮的后背。
柳淮把头抵在他肩上，半晌才声音哽咽，道：“她凭什么就这么死了？我根本就不需要她，刚才那一下我可以躲过去的。”
张乾没回答，他其实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按照人面蛇和鬼母的距离，还有其他恶鬼不断涌入干扰，兴许来不及。
柳淮到底不跟上辈子一样直接成了鬼母，现在的他本身其实挺脆弱的。只要柳淮被击溃，鬼母和其他小鬼根本就不成气候。地狱麻烦在恶鬼量多，之前鬼母兴许不会让柳淮被近身，但面对多如潮水的恶鬼到底有点顾不过来。
“是我没护住你和崽崽们。”说到底是他没有提前猜出柳万民的疯狂，不然一切都可以阻止。
“跟你没关系，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柳淮眼眶有点红。
恶鬼被山河锏和龙脉逼退，得了空的鬼母弯腰，在两人的注视下用自己的手指碰了碰杜雁兰的尸身。
瞬间，尸身开始腐朽，渐渐变成一€€黄土，点点白光从她身上升起，落入鬼母的掌心。
柳淮知道鬼母不会害他，但还是有点不解，“她在干什么？”
“超度。”张乾没有告诉他，地狱的恶鬼身具业障，杜雁兰一个普通人的下场只能是魂飞魄散。
白光在鬼母手中汇聚，居然缓缓融于鬼母掌心，张乾微诧。这是……
鬼母现在是柳淮的母亲，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
“你恨她吗？”张乾问。
柳淮靠着他站起来，“以前或许恨，现在无所谓了。反正我不会原谅她。”
张乾看了鬼母一眼，白光一顿，微微颤抖两下，彻底融入鬼母掌心。
昆仑带着山河锏的力量将整个鬼窟围了起来，形成一道屏障，只要龙脉与神州山川的力量不枯竭，这道屏障就坚不可破。
至于之前已经跑出去的那一些，阳司也不是吃白饭的，正好给玄界这些未来的小崽们提供一点实战的经验。补上之前节目组欠缺的直播，也算是张乾的补偿。
金色龙脉戏珠般，在山河幻影中反转游走，如一轮太阳，照彻黑暗。
柳淮将张乾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你感觉到没有？他们在动。”
手一放上，张乾就感觉到了一下又一下的顶动，他万分惊喜，烫到了似地抽手，甚至可以想象到两只可爱的幼崽在柳淮肚子里朝他挥动小手。
……等等，这幅度真的不是在跳舞吗？
而且，这个月份当成这样合理吗？
张乾不可思议地再用双手触碰一下，这里面动静大到简直实在打拳。
感情他在柳淮身上留下的纹路不是恶鬼触发的，而是这两个小崽子。
张乾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会不会疼？”
柳淮抿唇，“有点。”
“……我们现在去看医生。”张乾抱起他就要走。
他这一动，柳淮才看见不远处缓缓悠悠飘过来的摄像飞鸢和跟在他后面的阴司几人。
摄像飞鸢上的弹幕都看呆了。
【卧槽，这太刺激了，这他妈才是真正的天师前线战斗实录】
白无常瞥了眼，回答：“这才哪儿算哪儿？还有更刺激的。想不想去地狱看看？”以前和黑无常共用一个身份，流量午怅的公众活动全是白无常在操纵，他还挺喜欢当明星的。
【不不不，刚才恶鬼扑脸，我要吓死了】
【我现在相信有地狱了，我一定好好做人，马上就吃斋念佛行善积德】
“现在开始行善，到也不晚，希望等我和老黑去接你们的时候不用上枷锁。”
白无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弹幕聊着，来到张乾边上，张乾看了眼摄像飞鸢，挑眉，“还挺结实。”
这小鸟直接被恶鬼埋了还能飞出来。
飞鸢抖了抖，似乎在强烈谴责张乾丢下它不管的恶劣行径。
张乾完全不理它，他低头看向在怀里捂脸的柳淮，无奈笑道：“捂晚了，大家都看到你了。”
“把我放下。”柳淮疯狂拽他衣服，公主抱什么的绝对不能让粉丝看见！
“不行，你不舒服。”张乾理直气壮。
柳淮只好由着他，往摄像头看了眼。
弹幕都在刷，说他们远远看见了柳淮，正在惊讶柳淮高人深藏不露，原来也是个天师。
柳淮正要反驳，张乾捂住他的嘴，“所谓天师，指的是所有奋斗于诡异复苏前线的人，并不取决于能力大小。”
柳淮瞪他，张乾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是坏人，不该被骂。”
柳淮眸光微动，张乾认真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同意。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柳淮轻声说。
张乾笑笑不语，柳淮心思那么重，怎么会不在乎这些，但他还是回答，“那你就当我在乎。”
孟狸是个现成的医生，张乾让孟狸给柳淮检查身体，自己则看向一直等待的陈之。
陈之开门见山，“我们需要你。”
“要我做什么？”
陈之沉吟，“你和龙脉能撑多久？”
目前这个拖延恶鬼的保护屏障是由张乾和龙脉支撑的，不可能永远在这里。特别是当前的龙脉，实在虚弱。
“不到一天。”如果昆仑再大点，还能再长一点。
“果然，”陈之冷静分析，“那我们得尽快把恶鬼都赶回去。”
“你知道怎么关上十八地狱？”
陈之死鱼眼，“不知道。况且我们的能力不够，不是谁都有天地眷顾，”
“……”张乾无语看他，“你们不会以为我知道吧？”
陈之微微挑眉，“你不是张家的天师？”
“那不代表我什么都知道，”张乾坐到柳淮身边，轻轻用手帮他缓解小崽子们给柳淮带来的疼痛。
他的手暖暖的，柳淮舒服了不少，慢慢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乾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还在跟陈之说：“张八卦倒是用阴阳之力补过一小块的缺口。”
陈之闻言看他，张乾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又说：“不要想得太好，不一定可行。”
“不，”陈之反驳，“兴许可行，地狱开放是因为鬼母的拖行，形成了一个类似鬼门关的地方，鬼门关地处阴阳交界，关内是幽冥，关外是阳间，成功概率很大。”
陈之作为当前阴司管事儿的人，他拍板的事儿，其他人都不会反驳。四双眼睛同时看向张乾，目光灼灼，饱含希冀，似乎在问什么时候出发。
张乾沉默，如果放在几个月前，他会一言不发就跟着几位离开。
但现在，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柳淮身上，两个小家伙闹腾得很厉害，也不知道是遇到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挥舞着手指都没长齐的小手折腾柳淮。尽管柳淮一再说他没事，张乾也能从他紧皱的眉头看出来对方痛得不轻。
在场其余人也都看出了他的顾虑，他们虽不是人，但也都有过一段人类经历。知道在当前这种未知痛疼的情况下，张乾应该陪在柳淮身边。但有时候，不得不二选一。
孟狸：“老身眼拙，看不出来疼痛的原因是什么。可能是离鬼窟太近影响到了，也可能是别的，但恶鬼借胎出生可以排除。”
“必须得我去？”张乾忽然问道。
他刚问出这句话，就看其他人莫名其妙看他，“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白无常叹息，“我们不仅是进去关门的，还是去揍恶鬼的，你觉得当前玄界除了那几个老骨头，还有谁有你这样变态的武力值。”
张乾再次沉默，“让我先把柳淮安顿好。”
这里离阳司驻地不远，一来一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陈之点点头，示意他快去快回。
张乾正要把人包起来走，柳淮拒绝了他的怀抱，“你跟他们走，我自己可以去。”
“不行。”张乾想都没想就拒绝。外面那群老头子还对他的崽和老婆虎视眈眈，自己不在柳淮应付不过来，还有两只崽这个定时炸弹。
没想到柳淮格外固执，他让人面蛇撑着自己站起来，张乾想去扶他一把，在柳淮目光的注视下又默默把手收回来。
“张乾，我没有在发脾气。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累赘。你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
“我没有。”张乾下意识反驳，他抓起柳淮的手，柳淮微微抬头看他。
张乾这才发现，柳淮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层薄汗，他睫毛半垂着，脸庞因为孕育崽崽又削瘦了点，此时更因为苍白的脸色显得脆弱十分，像破碎的蝶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