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斯图闻言静默一瞬,忽然单膝跪地,俯身对他行了一个贵族礼,低声恳求道:“陛下,那只雄虫是我的挚友,请您饶恕他。”
阿普陛下闻言微微挑眉,显然对这句话感到十分诧异,他抬眼看向在自己面前跪地垂首的侄子,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慢慢踱步走到了他面前:“雄虫?朋友?尤斯图,你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些什么吗?”
阿普陛下很清楚尤斯图的性子,向来对雄虫这种生物退避三舍,又怎么可能和他们做朋友?
然而尤斯图却道:“陛下,您没听错,那只雄虫是我的朋友。”
阿普陛下和约里加一样,并不相信雌虫和雄虫之间会有纯友谊,闻言微不可察皱了皱眉,情绪不明道:“你喜欢他?”
尤斯图闻言神情一怔,眼中罕见闪过了一丝茫然,因为从未有谁教导过他喜欢是什么,虫族畸形的配偶制度也并不允许这种情感的存在。
尤斯图目前只能确定一点,他抬眼直视着阿普,暗红的眼眸满是野心与势在必得:“我想得到他。”
阿普陛下问道:“那他喜欢你吗?”
尤斯图闻言一顿,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垂头丧气,他微微抿唇,然后小声吐出了两个字:“并不……”
这只骄傲的雌虫低下了头,看起来有些小小的挫败和委屈。
尤斯图从小就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无论是实力还是容貌,亦或者是身份地位,永远都是最优越的一个,他不明白那只雄虫为什么对自己无动于衷。
阿普陛下垂眸睨着他的头顶:“尤斯图,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永远不要对雄虫动心,永远不要被感情所累。兄长留下的几名子嗣之中,只有你有实力继承这个位置,我并不希望你成为一只被感情蒙蔽的糊涂虫。”
尤斯图无意识皱眉:“叔叔,他不一样……”
阿普陛下开口打断他,试图纠正他的思想:“尤斯图,所有雄虫都是一样的,他们贪婪愚蠢,他们薄情寡义,就像你的雄父,兄长去世之后,他就找了无数新欢,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一切吗?”
阿普陛下语罢垂眸注视着尤斯图的眼睛,一字一句压低声音道:“你只需要借助他们繁衍子嗣,并不需要对他们动情,听明白了吗?”
尤斯图静默了一瞬:“……这就是您不找伴侣的原因吗?”
阿普陛下笑了笑:“尤斯图,你早晚会明白,君主不需要伴侣这种东西。”
尤斯图不置可否,重新将话题拉回正途:“可我还是想请您宽恕那只雄虫。”
阿普陛下闻言重新回到位置上落座,他懒洋洋支着头,听不出情绪地问道:“尤斯图,那只雄虫并不喜欢你,这么做值得吗?”
尤斯图语气平静:“您错了,这件事与喜爱无关,我只想为他求得一个公正。”
阿普陛下闻言闭目,用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尤斯图,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总该给蒙克家族一个交代……对了,萨菲尔上将说那只平民雄虫的血液纯净度足足有60%,到底是真是假?”
尤斯图:“……”
尤斯图现在的心情和路远当初是一样的,萨菲尔上将也太他妈的能瞎编了!
尤斯图罕见迟疑了一瞬:“应该……是吧?”
阿普陛下闻言终于睁开双眼,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既然如此,这么大的事军部为什么没有上报帝国?”
尤斯图从萨菲尔上将口中得知过一些内幕消息:“他的血液被蛇毒污染,目前还无法检测出真正的血液纯净度。”
阿普陛下微微皱眉:“也就是说60%的纯净度只是萨菲尔上将自己的猜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对吗?”
尤斯图:“……”
阿普陛下见尤斯图不说话,仿佛猜到了什么。他指尖微动,有一下没一下转着自己手上的宝石戒指,忽然开口道:“下个月王宫将要举办一场宴会,尤斯图,去给那只雄虫递一张请帖吧。”
尤斯图抬眼:“您想见他?”
阿普陛下不置可否,意味深长道:“尤斯图,我总要看看那只雄虫到底值不值得你的跪地求情,又值不值得我的恩典。”
第28章 夭折的初恋
尤斯图离开了王宫,临走时手上多了一份烫金的请柬。
他并不明白阿普陛下想见路远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只是觉得那种纸醉金迷的宴会必然会因此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等尤斯图回到学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操场静悄悄一片,宿舍楼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灯,晚风吹起衣角,连带着周身也蔓延上了一层凉意,天边月亮高悬,却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光亮。
说不清为什么,忽然睡意全无。
尤斯图并不太想回去睡觉,他的目光落在仅有百米之遥的雄虫寝室那边,过了许久才收回视线,然后背靠在路灯杆上,低着头兀自想事情。
不知是不是因为戈平陛下过早牺牲,导致尤斯图没有雌父教导,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这么一副孤僻的性子,总是独来独往,与谁也不亲近。
阿普陛下教导他帝王心术,步步筹谋,却从未教导过他感情这种复杂的东西,因为连对方自己也不懂。尤斯图捏着那张请柬,实在不知该怎么告诉路远这件事,生平罕见感到了棘手。
当路远拎着垃圾袋从楼上走下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随手把垃圾扔进回收桶,站在台阶上盯着了会儿,这才慢慢走下去。
“你大半夜不睡觉,站在楼下干什么?”
路远冷不丁出声,把正在沉思想事的尤斯图惊回了神,他抬头看去,却见路远单手插兜站在不远处,正以一种微妙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
军雌听力灵敏,按理说不该忽略路远的脚步声,可尤斯图不知为什么,对面前这只雄虫升不起任何警惕。他下意识站直身形,把那张请帖藏到了身后:“你怎么下来了?”
路远察觉到尤斯图的动作,往他身后看了眼:“我下楼丢垃圾,你呢,今天下午请假去哪儿了?”
尤斯图道:“回家了。”
路远挑眉:“回家?回哪个家了?”
尤斯图对路远的追问感到了些许兴味,他又重新靠回路灯杆子上,然后对路远轻轻勾了勾指尖:“您想知道吗,过来。”
路远没有多想,微微偏头,把耳朵靠了过去,然而尤斯图却悄无声息靠近他耳畔,唇角微勾,藏着一丝狡黠,低声说了一句话:“很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您,因为只有我未来的雄主才可以盘问这些问题哦~”
路远:“……”
路远其实想问问尤斯图是不是回王宫了,因为对方的面容与虫帝实在太过相似,难道也是个皇亲国戚什么的?
路远目光下落,注意到尤斯图手上有一份烫金的请帖,暗自挑了挑眉:“是吗?那我就不问了……这张纸是什么?”
尤斯图闻言瞬间清醒,把请帖藏到了身后:“一些文件。”
路远的第六感在此时忽然发挥了作用,摸着下巴皱眉思索道:“和我有关吗?”
尤斯图犹豫了一瞬:“……没有。”
“行,我信你,”路远的态度意外潇洒,什么也不打算追问,“不过你既然现在不说,那就以后永远都不要和我说。”
他语罢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准备回寝室睡觉,结果未走两步,不出意料被尤斯图从身后出声叫住了:“等等!”
路远闻言淡淡挑眉,心想自己以前混社会的时候,降龙伏虎什么没做过,区区一只兔子精难道还能逃脱出他的五指山吗?
路远转过身,故意问道:“有事?”
“……”
尤斯图气得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莫名有一种被人死死拿捏却不能反抗的憋屈感。他不情不愿把那张红色的烫金请帖从身后抽出来递给路远,偏头移开视线道:“喏,给你的请帖。”
路远见状下意识问道:“你要结婚了吗?”
尤斯图:“?!!!”
尤斯图闻言瞬间瞪大眼睛,顿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压低声音恼羞成怒道:“我还是一只单身雌虫,结什么婚?!”
路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心想也是,尤斯图这么叛逆,哪只雄虫活得不耐烦了才找他当伴侣,接过请帖问道:“那是你家亲戚要结婚?”
尤斯图被他气得差点进医院,心想聚会请帖和结婚有什么关系:“请帖上有字,你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路远心想老子是半文盲,看个屁啊看!
不过他并不愿意在尤斯图面前暴露自己的缺陷,所以还是装模作样打开请帖看了眼,半猜半蒙,皱眉艰难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三分钟后,路远面无表情合上了请帖。
他妈的,读不懂。
路远认字本来就困难,这封王室请帖又全部文绉绉的,就像读文言文一样,他盯着看了半天,就认出来开头几个字是“尊敬的路远阁下”,别的一概不通。
路远故意抬手揉了揉眼睛,把请帖递给尤斯图,尴尬咳嗽一声道:“那个……我眼睛进沙子了,疼得看不清字,你给我念念。”
尤斯图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走上前查看他的眼睛,皱眉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他一时情急,直接伸手捧住了路远的脸,然而盯着看了半天也没发现里面有沙子,等反应过来想收回手的时候,路远已经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许久。
尤斯图身形一僵:“……”
无论他们是不是朋友,这个举动对于异性来说都有些太过亲密。迎着路远的视线,尤斯图下意识缩回手,把指尖藏到了身后,莫名有些无所适从:“你……你眼睛很疼吗?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
他语罢忽然想起路远上次在医务室被占便宜的事,又皱起眉头,改变主意道:“算了,我带你去医院吧,学院外面就有一家。”
“……”
路远静默不语,忽然意识到了尤斯图对自己的关心有些不同寻常,而这对于种族不同的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路远注意到刚才那张请柬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弯腰捡起来,屈指弹了弹上面的灰,递给尤斯图:“没事,现在不疼了,你给我念念吧。”
尤斯图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路远忽然不瞒他了,笑着哦了一声:“因为我不识字。”
尤斯图一愣:“因为失忆?”
路远不介意暴露出自己的粗鄙和不堪,耸了耸肩,半真半假道:“我小时候不爱学习,天天在外面打架,老师上课也没好好听,所以不识字。”
然而尤斯图什么都没说,反而笨拙安慰起了他:“没关系,我的烹饪也很糟糕,以后有不懂的我教你。”
他语罢打开那张请帖,对路远解释道:“下个月王宫要举办一场宴会,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路远皱了皱眉,觉得这种事应该和自己扯不上关系才对:“王宫宴会?为什么要邀请我?”
尤斯图顿了顿:“虫帝想见你。”
路远更加不解了:“为什么?”
尤斯图合上请帖道:“还记得你在学院报名那天揍进医院的雄虫吗,他的雄父蒙克公爵今天入宫面见了虫帝,想要虫帝出手严惩你。”
路远闻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内心感慨冲动是魔鬼,他抽出尤斯图手中的请帖仔细端详了一阵:“那这张纸应该是审判书才对,为什么会是请帖?”
尤斯图摇头表示不知,把手缓缓插入口袋,并不想说出自己去求情的事:“也许虫帝觉得您并无过错,反而佩服您勇气可嘉。”
但其实他不说,路远也猜到了。
不远处就有一个长椅,路远走过去落座,同时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尤斯图也坐过来:“你今天请假回家,是为了看望父母……就是你的雌父和雄父吗?”
尤斯图闻言脚步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路远,却对他笑着眨了眨眼,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道:“阁下,您猜错了,我没有雌父哦~”
他语罢在路远身旁缓缓落座,大半身形都融入了黑夜,翘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军靴:“我只是回去看望了一下叔叔而已。”
路远仿佛猜到了什么:“你的叔叔就是虫帝?”
尤斯图闻言动作一顿,在黑夜中偏头看向路远:“你怎么知道?”
路远忽然觉得不吃惊了,因为尤斯图确实挺像皇子的:“我今天下午上的课是《星际战争史》,教授给我们看了虫帝的照片,你和他长得很像。”
尤斯图闻言无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也许吧,贡赫德拉家族的血脉都是银发红眸,他们为了保持血统纯净,总是做了数不清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