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用来垫肚子的小饼干,这种饼干是用压缩粮做的,虽然难吃,但减肥顶饱,他一边吃一边思考道:“唔……挺多的吧,数不清了。”
这个答案让路远既高兴又沉重,高兴的是自己有希望回家了,沉重的是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尤斯图的关系,心不在焉问道:“是吗?一般多久出现一次?”
瑞德咔嚓咔嚓咬着小饼干,用终端搜索了一下近年出现的血月次数:“哦,也没多久,平均一百八十年出现一次吧……”
“咣当€€€€!”
他话音未落,路远忽然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瑞德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道:“路远,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路远没回答,而是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不可置信问道:“你刚才说虫族平均多少年出现一次血月?!”
瑞德不明白他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下意识道:“一……一百八十年啊。”
路远震惊出声:“一百八十年?!!”
这是什么概念?!他得把自己爷爷从坟里刨出来,再加上那个蹲大狱的爹,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才能凑够一百八十年!
路远不死心地攥住瑞德追问道:“那如果不算平均呢?!就按最近的年份算?!”
瑞德低头用终端算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回答道:“一百五十年?”
路远:“……”
很好,依旧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岁数。
路远刚才还犯愁自己万一回去地球了,尤斯图该怎么办,现在可好,什么都不用愁了。他在瑞德的搀扶下艰难坐回椅子,脸色白得吓人,指尖一直在抖,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瑞德被路远吓到了,壮着胆子推了推他:“路远,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路远没吭声:“……”
瑞德道咬了一口饼干,顺便把袋子递给路远,试探性问道:“你如果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可以和我说,实在不行吃点东西,吃饱了你心情就会好了。”
路远没说话,而是咬牙从他手里抽出了那袋保质期为一百二十年的饼干,然后咔嚓一声捏了个粉碎,动作凶残至极。
说?怎么说?
说他还没有瑞德手里的那袋小饼干活得长吗?!!
第34章 虫神终于落下眷顾
俗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路远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身强力壮,在地球上起码能活一百多岁,没想到一朝穿越虫族,直接变成了短命鬼。
再没心没肺的混混听到这个消息,多多少少也会感到一丝失望,因为这代表着他回到地球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路远连晚饭都没吃,从图书馆出来后就直接回了寝室。他洗完澡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睡觉,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体温不知不觉升高,温度烫得惊人。
和发烧很像,但又不太像。
宿舍里没有药,路远只能强打起精神,起身灌了一杯冷水,这才重新躺回去。他依稀感觉自己当初被蛇咬伤的那条腿有些不太对劲,伤口附近密匝匝好像针刺一样,但因为大脑混沌,对疼痛的感知力下降,并没有放在心上。
窗外夜色幽静,依稀还能看见对面楼栋稀疏的灯火,但不多时就一盏接一盏地灭了下去,只余一片模糊的高楼轮廓。
路远莫名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的住处,晚上睡觉的时候,卧室好像也有这么一扇窗户,只是他已然忘记了外面是什么光景,因为从来都没留意过。
恍惚间,路远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又什么都没记住。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体温越来越高,嗓子干得冒烟,连睁眼都费劲,理所当然也就错过了终端上一闪一闪的消息。
巴德莱尔是军事学院,每天晚上都会例行查寝,避免有学生夜不归宿。尤斯图身为风纪会长,其实不必亲自做这种事,更何况他刚刚才平复精神力暴乱,尚且处于虚弱期,但他刚才接连给路远发了几条消息都没得到回复,心中难免感到不对劲,破天荒踏足了以前从未来过的雄虫寝室。
“你们去楼上,二楼我来检查。”
尤斯图无视了约里加意味深长的目光,淡淡吩咐完注意事项,径直转身上了二楼。他虽然想知道路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并不想显得太过唐突,还是按照规矩从走廊第一间开始查寝,最后才来到路远的寝室门外。
“笃笃笃€€€€”
尤斯图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叩响了房门,他注意到门缝有暖黄的灯光泄出,内心猜测路远应该还在寝室,毕竟有风纪值守大门,想逃课溜出学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彼时路远正陷入一个浑噩的梦境中难以脱身,他只感觉背后多出了无数只手,正用力把他往火坑里推,冷不丁听见房门外传来的声响,瞬间从梦中清醒,终于恢复了一丝神智。
“笃笃笃€€€€”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响。
路远后知后觉回神,伸手抹掉脸上的冷汗,然后艰难掀开被子下床,起身过去开门。他原以为是风纪成员过来查寝,但没想到会是尤斯图亲自来,开门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瞬:“尤斯图,你怎么来了?”
尤斯图并不想暴露自己来这里的真实意图,闻言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金色袖标:“如您所见,例行查寝……”
他语罢,忽然注意到路远潮红到有些不正常的脸色,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您怎么了?”
路远嘴唇苍白干裂,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看起来状况十分糟糕,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生病了。
路远实在没力气站在门口和尤斯图说话,闻言晃了晃脑袋醒神,然后转身回屋,闭眼重新趴回床上,有气无力道:“哦,可能没睡醒,有点头疼……”
事实上不止是头疼,腿也疼的厉害,但路远是个皮糙肉厚的小混混,依旧固执认为裹着被子睡一觉能治愈所有的病痛。
尤斯图见状反手关上房门,径直走进屋内。他单膝跪在床侧,俯身摸了摸路远的额头,结果发现温度烫得惊人,面色微变:“您生病了,我带您去医院吧。”
路远刚才觉得浑身发烫,现在又开始浑身发冷,他艰难裹紧被子,心想难道是因为地球人水土不服:“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他还是不爱去医院,担心检查出自己身体和虫族不一样,这种事能免则免。
尤斯图眉头紧蹙,不明白路远为什么烧成这个样子都不想去医院:“可您病得很严重,再不去医院身体会出状况的。”
路远原本闭眼趴在床上,闻言又缓缓睁开看了尤斯图一眼,眼睛因为血丝遍布而显得有些疲惫,直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让人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算了,反正我本来也活不长。”
是的,活不长。
虽然不应该,但路远现在莫名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了,他甚至觉得这场病不是因身体而起,是因为心里那个一直支撑他回家的念头断了。过往二十年都没生过的病今天一齐涌了上来,谁也受不住。
尤斯图不喜欢听这种话:“阁下,请不要这么说。”
他语罢又摸了摸路远的额头,发现与刚才的灼热不同,竟冷得就像一块冰,直接掀开被子把路远从床上扶了起来,顺手扯过床尾搭着的外套给他穿上,语气严肃:“阁下,我没有和您开玩笑,您现在必须去医院接受治疗。”
路远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皱眉按住了尤斯图的手,勉强打起精神道:“我真的没事,你让我睡一觉就行了,实在不行明天早上再去。”
路远在这件事上破天荒有些固执,语罢不等尤斯图反应,就又重新躺回床上,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就像一条大号毛毛虫。
“……”
尤斯图不明白路远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他注视着对方汗湿的额头,微微皱眉,伸手拨开路远额前的碎发,莫名想起了当初在星舰上的时候,对方好像也是这样抗拒去医院。
尤斯图伤势未好,手腕尚且缠着厚厚的纱布,他俯身靠近时,路远依稀还能闻到对方袖口间苦涩的药味,还有那道低沉不解的声音:
“您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
路远却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尤斯图听不懂的话:“我和你们不一样……”
尤斯图闻言一顿,竟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句话,因为路远看起来确实和他们不一样,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尤斯图实在担忧路远的状态,忽然想起自己上衣口袋里还有几片特效药,起身去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热水,然后坐在床边把路远扶起来,将一粒白色的药片塞进他嘴里,又喂了一点热水,低声安抚道:“咽下去,您会感觉好一些的。”
这种药片是专门用来给暴乱期军雌恢复精神力的,造价昂贵,只有皇室才有。
路远除了不愿意去医院,别的方面还算配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吃完药后感觉自己的头疼终于缓解了几分,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除了虚弱,并不算太过难受。
尤斯图见状,又起身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用热水打湿,给路远擦了擦脸,见他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些,静默一瞬,这才出声问道:“……您是否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
路远发现了,自己对着瑞德能凶起来,对着尤斯图就是凶不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几分病恹恹的虚弱,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道:“如果你发现自己的寿命只有一百年,这对你来说算是坏事吗?”
尤斯图摇头:“不算。”
他甚至连犹豫都没有。
路远:“为什么?”
尤斯图目光专注地看着路远,银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晕着浅浅的暖黄,连带着那双瑰丽的红色眼眸也柔和了几分,不明白性格洒脱的路远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阁下,虫神虽赐予我们两百年的漫长生命,可那只是一个虚无的数字,真正能走到尽头的却寥寥无几。就像我的君父,他不过活了一百年就埋骨于密林深处,就像我,假使昨天我没有熬过那场精神力暴乱,我的生命将会终止于二十六岁,比一百年还要短暂……”
“远方的战场上埋藏着许多年轻的战士,他们都可以拥有两百年的寿命,但他们都选择在最好的年岁止步于此,因为对他们来说,世界上还有许多东西都重于生命……”
尤斯图低声一字一句道:“尊严、荣耀、国土,太多了……”
路远闻言没说话,虽然不应该,但他心里终于感到了一点点安慰,原来自己在虫族也不算最短命的那个。
路远抿唇,对尤斯图道:“其实我没事,就是有点想家了……”
虽然路远在地球上已经没有什么挂念的亲人,死了都凑不出一桌吃席的,但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心里总是无端空落。
都说叶落应当归根,他尚未在虫族这个陌生的世界扎根生长,现在就像一片随风飘荡的叶子,不知该去往何处。
尤斯图闻言指尖微动,似乎想安慰路远,但又碍于礼法,悄悄收了回去:“您的家乡很远吗?”
路远轻轻点头:“嗯,很远。”
尤斯图皱了皱眉,觉得这不是问题:“我可以驾驶星舰带您回去。”
路远原本还有些难过,闻言又笑了出来,觉得这只白毛兔子真傻,心想这可不是时间问题,而是时空问题,但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
路远躺在床上,莫名觉得自己怀里有些空落落的,很孤单。他看向尤斯图,忽然提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理解的请求,低声询问道:“我能不能抱抱你?”
尤斯图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路远就躺在床上,轻轻朝他伸出了手,又认真问了一遍:“你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可以吗?
按理说是不可以的,他们两个非亲非故,又是异性,应该保持距离才是。但还没等尤斯图思考出答案,身体就已经自发靠过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又踏实的怀抱。
路远抱着尤斯图,然后悄无声息收紧怀抱,闭眼缓缓吐出了一一口气,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几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庆幸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不算孤身一人,生病的时候有“人”关心,孤单的时候也能有“人”陪着。
路远伸手揉了揉尤斯图毛茸茸的后脑,银色的发丝触感极好,真心实意低声道:“尤斯图,认识你很高兴。”
尤斯图没说话,闻言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红红地趴在路远怀里,不知该作何反应。这种血液上涌的状态足足持续了好几秒才终于恢复正常,将他从呆滞中拉回神。
尤斯图垂下眼眸,最后轻轻回抱住了路远,心里清楚对方此时只不过是需要安慰而已,抵着对方宽阔的肩头,低不可闻嗯了一声:“阁下,我也很高兴认识您。”
路远笑了笑,心想尤斯图未免也太傻了,自己说想抱,他就真的让自己抱,以后万一被人卖了只怕还帮别人数钱呢,自言自语道:
“假如我不负责,你是不是亏大了……”
这句话声音太轻,尤斯图没听清楚:“什么?”
路远摇头:“没什么。”
他抱着怀里这只大兔子,有些贪恋对方身上的体温和柔软,一时竟不舍得松手。说是抱一下就好,可抱了许久也没松手,直到困倦潮水般袭来,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去,怀抱这才终于松懈几分。
尤斯图一动不动,直到听见路远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悠长,确定对方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从他怀里起身,然后替他轻轻拉上了被子。
尤斯图伸手摸了摸路远的额头,感觉对方的体温还是有些起伏不定,时冷时热,无意识皱眉,决定还是等天亮之后抽空带着路远去医院检查一下。
窗外天光欲曙,一夜的时间就那么悄然溜走了,尤斯图踩着最后一抹即将消散的夜色悄悄离开了路远寝室,毕竟雌虫不能在雄虫寝室留宿,万一被别的虫撞见他从路远寝室出来,十张嘴也解释不清,只能等白天再找个理由过来。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依旧有许多学生待在学院并未外出。走廊和食堂挤挤攘攘,因为没有课程将他们错开,反而比平常更为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