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瑜把耳机分给他:“小云杉树上学的第一天。”
系统:“……”
穆瑜和它讨论:“看吗?我有点想看。”
“看!”系统也想看,立刻倒戈,并提供穿书局最新产品,“宿主,戴上这个眼镜,可以模拟影院效果全屏。”
穆瑜坐在讲台前,和系统一起戴上炫酷的墨镜。
小机械师蒲云杉今年读二年级。
因为生病发烧,蒲云杉晚来上了一个星期的课,机械学院的附属小学已经开学一周了。
系统扶着墨镜,想起之前的情报,有点担心:“宿主,小灰石头好像不是很合群。”
不论之前还是现在……他们的小机械师,其实都很难和班级里的同学融入到一起。
之前是因为蒲云杉的意识没有强度,家里又没有大人会保护他,谁都能欺负、谁都能嘲笑,久而久之自然也就被孤立。
现在则是因为云杉别墅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棵机械树。
€€€€不少出身不错的小孩子,都被家里的大人警告,决不能惹那个云杉别墅的小家主。
那些想要染指别墅的人,不过是稍做了些举动,就被机械树格外严厉地驱逐出境,家产也被尽数销毁。这种恐惧迅速蔓延,原本想要试探的不少人,都立刻缩回了手。
机械树不能扔小孩子,可没说不会扔大人。
以前的事没被追究,就已经是万幸。他们要是再敢胡闹、再敢在学校欺负蒲云杉,说不定也会让家里的大人被迁怒驱逐出境€€€€出境尚且能搬去别的地方,可要是连家产也被销毁,就只能划着机械船在海上漂了。
“宿主。”系统有点担心,“这样没关系吗?我们要不要教小云杉树,怎么和其他人打好关系?”
在学校里带头欺负蒲云杉、敢喊他“废物小少爷”,说他什么都做不了的,原本就是那些“上等人家的孩子”。
这下蒲云杉一个星期没来上学,那些“上等人家的孩子”又明显变得忌惮躲着他,其他跟风的孩子也有些不敢擅动。
从方框里看,小云杉树的座位附近,简直像是多出了一个隐形的圈。
穆瑜摇了摇头。
“在没有同类的地方。”穆瑜说,“不一定要和其他人打好关系。”
小云杉树很健康€€€€只是有一点不爱说话、有一点不擅长和其他人相处,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世界和天地里,在穆瑜看来,并非洪水猛兽。
适当的引导当然是有必要的。
但除此之外,也实在不必因为一个小朋友每天抱着书看、不和其他小朋友玩,就焦虑到必须要强制纠正。仿佛不这么做,以后就会“不合群”、“在社会上活不下去”。
社会并没那么严苛。
不合群的小树苗,不一定是自己的原因。
也许是一棵小云杉树的种子,不小心被风带到了一片灌木丛,因为和别人的叶片不一样,所以没办法融入。
这时候要做的,不是削去自己的枝干、改变自己叶子的形状,设法让自己去“合群”,而是努力长高。
等努力喝饱了水、晒够了太阳,拔节长得足够高以后,就能看到其他的乔木同类、其他的松科植物同类,其他的云杉。
系统从没听过还有这种道理,不由愣了下。
穆瑜调整方框,示意屏幕的小角落:“小朋友的天性也是不同的。”
有的小孩子天然就渴望交朋友、渴望融入环境和集体,那样的小树苗,就又是另一种栽种方式。
也有的小朋友,并不是孤僻、并不是内向,并不是必须要纠正的“性格不好”、“不会和其他人相处”。
只是生来就有喜欢做的事,有一点喜欢安安静静不被打扰、有一点喜欢一个人。
蒲云杉在学校,并没因为被隐隐孤立感到不舒服。
正相反,他很享受这种没人打扰的安静,正抱着导师先生给他的大部头机械教材,如饥似渴地埋头专心读。
小机械师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一边抱着书一行一行地默读,一边还在不停地做笔记,画出不懂的地方,等着回家向导师先生提问。
有不懂事的、之前那几个孩子的跟班,因为家中暂时不知道那么多秘辛,还敢像以前一样,朝他做鬼脸:“别看啦!蒲云杉,听说你换了个私人医生?”
做跟班的孩子家里,也有个表哥在驾驶系:“你惨啦,你这次的私人医生可比你哥哥差远了,是个才十九岁的驾驶系学生,听说成绩也就那样。”
€€€€其实他表哥也根本不知道那个“毕舫”成绩怎么样,只不过不肯在表弟面前丢脸,所以才这么说。
但到了这些孩子口里,就变得格外笃定:“比你哥哥差好多,你蠢爆了。”
跟班的孩子操控一支机械笔伸长,在蒲云杉的眼前乱晃:“我们在和你说话!蒲云杉,你的脑子是不是也被换成机械的了?”
蒲云杉被他叫了好几次,差一点就被那支机械笔的笔尖戳到眼睛,才好不容易从书里抬起头。
他按住那支机械笔,认真回答:“我没有哥哥。”
小云杉树刚才读书读得太入迷,想了一遍,才听懂对方说的话:“而且,我的私人医生先生,是世界上最酷的大机械师导师。”
这话立刻引发了几个坏孩子的爆笑:“什么大导师!是十九岁的驾驶系学生!还在上学呢!”
小云杉树根本不懂他们在笑什么,把包了封皮的书夹上书签,合上小心放好:“上学耽误做大机械师导师吗?”
那几个孩子被清清脆脆的童音噎了下,笑声刹住。
以前的蒲云杉也讲道理,可因为机械肺的气息不足,胆子又小,说出来的声音也又细又弱。
云杉别墅的小少爷,可从来没这么大声、这么清晰地跟他们说过话。
“大机械师导师是一种实力,实力是和年龄没有关系的,有些人三十九岁、四十九岁,还什么都做不成呢。”
蒲云杉问他们:“你们能让小机械狗自己变身、让小蜻蜓自己飞,能什么都不管舒舒服服睡觉、扫地机器人就自己工作吗?”
那几个孩子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发涨。
……他们的确能让机械狗变身、操纵机械蜻蜓,也能在被父母拎着螺丝刀教训做家务的时候,一边抱怨一边操纵扫地机器人。
但他们确实没法让这些机械自己运转,更做不到舒舒服服闭上眼睛睡大觉,扫地机器人就自己工作,把家里扫干净。
现在外面卖的扫地机器人,也有号称能“自行工作”的,其实根本没那么聪明。要么卡住要么顶着墙角过不去,每次一卡机,就要唱一个晚上的“不打扫干净不下班”。
“有€€€€有什么可神气的!”先前那个孩子气得喊,“我们才不稀罕,我们用脑子就能操控机器,你能吗?”
蒲云杉诚实地摇头:“我还不能。”
那孩子立刻得意起来,还要继续说,手中的机械笔却被一股力道抽走,竟然被那个小废物拿在了手里。
蒲云杉摘掉了总是戴在右手上的手套。
那只经常被其他同学取笑捉弄、恶作剧弄坏掉的破旧机械手,居然变成了炫酷的银白色,灵活得就像一只真正的手。
€€€€不像一只真正的手的地方,在于那只泛着银白色光泽、优雅凌厉的机械手,居然还能变出小螺丝刀。
小机械师在家已经独立拆了一整个大机器人,还经常帮导师先生拆各种机械零件,别的不敢说,拆东西一定已经非常熟练。
蒲云杉按着那支机械笔,熟练地拆掉了意识操控模块:“现在呢?”
那孩子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瞪大了眼睛:“什么现在!蒲云杉,你是不是真的傻啦?”
“这支笔的意识操控模块,刚刚被我拆掉了。”
蒲云杉坐得笔直,两只手叠放在小书桌上,按照导师先生教的,清清楚楚地问:“你还能控制它吗?”
“怎么不能!”那孩子气急败坏,“你等着,我现在就要用机械笔伸长、拐弯,然后在你的书上乱画!”
蒲云杉抱着自己的宝贝书,挺起小胸膛,静静看着他。
拿机械笔戳他的孩子紧紧攥着那支笔,憋到额头冒汗、脸色通红,头都开始疼了,也没能让笔再动弹一下。
几个常捉弄他的同学,脸上都隐隐显出惊恐。
对这些还不懂得机械构造、以为只要动动念头机器就能动的小孩子来说,这几乎是魔法了。
“下不为例。”
蒲云杉用机械手拾起意识模块,递回去:“下次再敢这样做,我就要把它拆成零件啦。”
“你是怪物!你弄坏了我的机械笔,你是会魔法的怪物!”
那孩子又怕又生气,扯着嗓子喊:“你是小怪物!蒲云杉,你一定是和你的那个大什么什么导师学了魔法,弄坏了我的东西!”
他们这下也不敢说蒲云杉的私人医生是骗子了。
能让这个小废物变成小怪物,那个人说不定真知道怎么让小机械狗自己变身、怎么让机械蜻蜓自己飞,怎么让扫地机器人在睡觉的时候工作。
蒲云杉并不介意当一个会魔法的、超级酷的小怪物,但他是小机械师,小机械师要讲科学:“我只是拆掉了一个模块。”
蒲云杉摸了摸贴着胸口的小钥匙。
……而且,导师先生是被他连累的。
因为他还是小灰石头的时候,太虚弱、太不结实,一碰就会碎掉了。
所以导师先生带他回到了过去。
二年级的小机械师蒲云杉,数学每次都是一百分,能算得出这个简单的数学问题。
他不再是小灰石头、小机械树,回到了八年前。
导师先生也是八年前的导师先生,所以年纪当然也变小了。
除了一颗不回去就要碎掉的小灰石头、一棵歪歪扭扭看不出形状的脏兮兮小机械树,大概没人会想回到过去,重新再上一遍学。
上学已经很辛苦了。
至少二年级的小机械师蒲云杉是这么认为的。
一旦上学,他就要听课、写作业、不停收拾被其他人故意弄乱的东西,要被机械老鼠没完没了地偷走橡皮和铅笔,还要格外提防机械老鼠不咬自己的书。
因为以前有人不准他反抗,不准他拒绝,蒲云杉其实还要每天留下做值日。
蒲云杉控制不了机器人,所以一直都是自己扫地擦黑板、自己摆桌子,自己摇摇晃晃地去打一盆水,来往地上一点点洒的。
蒲云杉一直以为上学就是这样,所以也下定决心,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一定要自己处理。
导师先生也一定很辛苦,他是小机械师,可以自己解决遇到的麻烦。
“你们欺负我可以,我会和你们讲道理,会、会反抗你们的暴力。”
蒲云杉攥了攥拳:“但你们不能说导师先生。”
那孩子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什么,还在用力摇晃自己的机械笔。可不管他怎么拼命用脑子想,机械笔都纹丝不动。
那孩子气得抓起机械笔就砸他:“你把我的笔弄坏了!”
“我没有,这个还能装上。”蒲云杉的机械手有自动护卫模式,不等他反应,已经稳稳抓住了那支机械笔。
蒲云杉找出小螺丝刀:“我自己就可以装,这个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