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反派我养了 第224章

“重要的事?”傀儡师问,“是我们明天去什么地方玩吗?”

小缄默者又想哭又想笑,他无声摇头,一下又一下地眨着眼睛。

傀儡师问:“那我们去什么地方玩?”

“去任何地方。”小缄默者抬起头,他答得很急,好像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千百遍,“您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您玩,我可以陪您走很远的路,我们可以去麦田里躺着吹风。”

傀儡师扶住时润声,小小的缄默者身体不停发着抖,呼吸又急又磕绊,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

可那双明净澄澈眼睛里流不出泪,那里面干涸了太久,还没有湖水漫上来。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傀儡师摸摸他的头发,“你的任务吗?”

小缄默者摇头:“那很重要,但不是这个。”

他轻声说:“是件比任务还要更重要的事。”

傀儡师问:“是毁灭世界和拯救世界吗?”

小缄默者摇头:“比这个还要更重要。”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暂时想不出来了,就把时润声塞回小木床上,把被子替小缄默者盖好:“那大概就是睡觉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睡觉。”反派大BOSS说,“我是很不讲理的,是你自己跑回来的吧?我就会把你扣下睡觉,不会放你走了。”

小缄默者藏在软和的被窝里,除了流不出泪,听起来完全像是在哭了。

“我很愿意。”小缄默者说,“是我自己跑回来……”

他不停地重复和模仿傀儡师的话,他好像很喜欢这句话,尤其是里面那个“回来”,被小缄默者学得一模一样。

时润声看着手腕,他想碰一碰那条拴着两个人的银线,试试能不能解开。可才一伸手,银线就飞快从他指间逃走了。

银线跟他玩捉迷藏,不停在小缄默者的手指间躲来躲去,就是不让他抓到。

时润声睁着眼睛,看着手腕上漂亮的小蝴蝶结。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他把来自异乡的傀儡师束缚在了这里。

小缄默者刚学会这句言语,一刻都不敢停地跑来把言语送给朋友,他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没想到束缚住对方的是自己。

傀儡师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替时润声掖好了被角,熄了灯让房间暗下来,炉火也用罩子遮住。

屋子变得更安静,只剩落进来的月光。

时润声还记得炉子上的药:“您的伤好些了吗?它们还会疼吗?”

“已经很久没疼过了。”傀儡师回答,“药是用来变好看的。”

小缄默者愣住:“……好看?”

反派大BOSS诚实地点了点头:“听说喝了可以不留疤。”

小缄默者:“……”

傀儡师挺不客气,银线把他从被子里翻出来,晃了晃:“你是不是在偷笑?”

时润声不会说谎,只好不回答。

小缄默者的耳朵泛红,他还在为束缚的事忧虑和难过,可又实在忍不住被逗得不停揉眼睛:“您不想留疤吗?我大概能帮得上忙……请让我帮忙吧。”

小缄默者的专精技能就是医疗,虽然在治疗伤口这方面还不是很强,只能比得上C级哨兵的自我修复速度,但不留疤的效果倒是非常好。

大狼狗非常喜欢打架,从村头打到村尾,经常一身是伤一瘸一拐又牛皮哄哄地回来。

时润声每次都会帮大狼狗治伤,劝大狼狗不要打架,一定要打的话,打不过也要快跑。

治疗的效果很好,大狼狗一点疤也没留,浑身的毛毛光滑浓密油光锃亮,到现在都是全村最帅的大狼狗。

银线把时润声举起来,来回晃了两下。

“是真的。”小缄默者乖乖被举起来晃晃晃,“我是治疗师。”

傀儡师倒是知道这件事,他们第一天见面,就介绍过自己的职业。

“我不该笑的。”小治疗师真诚道歉,“我可以帮忙吗?”

十九岁的、准备毁灭世界的、为了不留疤每天喝药的反派大BOSS,这才很宽容地原谅被绑架回来的朋友,用银线和他拉了个勾。

傀儡师枕着手臂,躺在大木床上,仰头看着被银线举起来的小缄默者:“治疗师也是要睡觉的。”

时润声被逗得笑出来,他珍惜地摸了摸那些银线,把额头碰上去:“我知道。我马上就睡着了,请您放心……”

小缄默者真的不再动,也不再说话。

他闭上眼睛,温顺地垂着头,像个小木头人,安安静静地睡在丝绸似的银白色光瀑里。

穆瑜让银线把时润声放下来。

小缄默者落在他的怀里,几乎是在失去意识的同时,时润声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战栗发抖,手腕上的裂痕几乎蔓延到整条手臂。

他太难过了,难过到小小的胸口已经盛不下,之所以流不出泪,只是因为已经太久都忘了要怎么哭。

S级向导的言语解开了他受的暗示和误导,那是一句不带任何倾向性的言语€€€€并非由说出言语的人来决定解开什么,而是把谎言全部揭开,只留下真相。

这件事旁人帮不上太多的忙。

时润声用所有的心神来记住那句话,跑回来说给穆瑜听,所以在回来的一路上,也暂时没来得及去思考更多的事。

没来得及去想困住他的谎言和骗局,没来得及去细看那些骤然破碎的、被植入的虚假记忆,和一棵扒着他敲骨吸髓的槲寄生。

槲寄生的根不扎进土壤,而是扎进其他树的树皮,深入内部,吸取养料和水分。

因为早已经年累月,要把这种寄生植物取下来,不可能不伤筋动骨。

跌跌撞撞跑回家的小缄默者,不想让这种难过沾染绑架自己的朋友,所以把疼全吞回去,试图自行消解处理。

穆瑜把时润声拢进怀里,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他在小缄默者的背上轻抚,一遍遍温声回答“我知道”。

他很耐心地、很轻柔地回答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即使时润声并没说疼。

小缄默者并没说疼,只是在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穆瑜耐心地一遍遍回答他,“可以难过,可以疼。”

“没有人该为被伤害、被欺骗感到抱歉,”

“可以求救,如果没有得到回应,那说明求救错了人。”

穆瑜的声音很轻,他在时润声的背上轻缓拍抚,告诉在昏睡中发抖的孩子:“可以走不动,可以停下休息,从来都可以,没有不可以的道理。”

“可以感到孤单。”穆瑜告诉他,“可以不孤单。”

时润声阖着眼睛昏睡,小小的缄默者已经不剩多少支配自己身体的力气,所以穆瑜帮他藏起来,帮他蜷成更小的一团。

系统收起银白色的麻袋,落在时润声的手上:“宿主,小木头人的伤好像比以前更重了。”

时润声的伤在蔓延,不仅是因为拔除寄生株。

情绪探测仪显示,时润声是在高兴的。

小缄默者跑回了家€€€€即使时润声自己还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在S级向导的言语下,毫不犹豫地掉头跑回来,不仅仅是因为急着把这句话说给傀儡师听。

暂时也不能让时润声认识到这一点,因为小缄默者有多高兴,就有多难过。

时润声被愧疚和自罪折磨,他已经被取消了暗示,抹除了被植入的谎言,那些欺骗无法再支配他。

小缄默者被银线举起来,温柔澄澈的眼睛注视着来自异乡的傀儡师,里面装着干净的笑影。

笑影是真的,难过也是。

时润声为自己在疼而抱歉,为自己在难过而抱歉。

他为自己想要求救、想要不顾一切地拉住那根银线而愧疚,为自己实在走不动了而感到无地自容。

时润声愧疚到没有力气再保持清醒,他想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他自私到想追上一个家。

系统很生气:“这种不开窍的小木头,就该送去看看那个吸血的破烂树,学一学什么叫自私。”

穆瑜摸了摸时润声的额头,帮他拨开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学不会的。”

系统气得掏出个小风扇,对着时润声呜呜吹。

穆瑜让时润声躺在宽敞的大木头床上。

小缄默者没睡过这样的床,被牵着手躺下,有反派大BOSS的手臂环过肩膀,才终于不再觉得不安。

有很多事,如果是秉性过于温柔的孩子,往往很难想得通。

€€€€比如为什么有人就是会伤害别人,就是不允许受害者自救,就是不准伤口愈合,不准他们过得舒服。

就是有这样的人。

这本质上是种施暴前的准备工作。

寄生的植物要将根扎入其他树木的皮下,就需要缝隙和伤口,自然不会允许这棵树长得浑然安稳。

这种思维定势一旦形成,这些植物看每一棵树,都是潜在的寄主。

尚且不知道这件事的孩子,会在反复的痛楚中求诸己身,会尝试着寻找自己哪里没有做好,才会受到伤害和打压。

于是日复一日,终于学会了不说疼、不说害怕,学会了不去奢望休息和家。

可这原本就是不对的。

“因为我某处没做好,所以我理当被伤害”的想法本来就是不对的。

没有任何一类人,生来就该被另一类人利用、伤害、施暴,这是寄生植物的骗局,是一场自私自利者狂欢的陷阱和谎言。

……

时润声昏睡了一天一夜。

他睡在又舒服又宽敞的大木头床上,盖着干净柔软的被子,阖着眼睡得安静不动,连大狼狗趴在床边轻轻拱也醒不过来。

系统只好承担起了遛狗的重任,牵着大狼狗出去,在村子里绕了一圈。

“宿主,那个破吸血树这回有麻烦了!”系统跟大狼狗在外面一口气打了十几场架,非常过瘾,兴冲冲杀回来,“这下谁都知道,诱拐跟绑架小木头人的是他了!”

€€€€毕竟S级向导当时所使用的“言语”,可是不带有一点主观倾向,不会对倾听者造成任何影响的。

在这种完全中立的言语领域中,被剥离的是杜槲的连接,被清除掉的是杜槲的暗示,小缄默者自己跑了,头也不回地跳进了麻袋。

这原本就是不论杜槲怎么辩解、怎么花言巧语找理由,也没可能解释清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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