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虐待这东西也上瘾,连养子都能下手,对别人家的孩子还有个好?
€€€€虚拟设备这玩意,说是进去一趟就跟闭眼做了一场梦一样,可要是一闭眼就做噩梦,那跟真遭了罪有什么区别?
€€€€孩子没破皮没受伤,当家长的肯定警惕不起来,那要是有人动了坏心思,不就想干什么干什么?
事情没牵扯到自己身上,总有人无动于衷,甚至替声音更响亮者张目。
可一旦粉饰的太平被撕开,闹哄哄吵起来,就会像是辆原本速度极快的庞大列车,忽然被人夺去方向盘一通乱拧。
倘若没有强有力的手段矫正舆论,将列车重新归位,越是庞然大物、越是飞驰,脱轨得其实越容易。
连系统也忍不住悄悄问:“宿主,宿主,林飞捷真的虐待了这么多练习生吗?”
“没有。”穆瑜在意识里回答,“他要维护企业形象,不会对练习生下手。”
这个世界的虚拟设备和意识空间,也不是完全没有监管。峰景传媒的练习生培训是有全程录像的,包括意识世界的训练科目,可以随时调阅查看。
林飞捷不会做这种有损口碑的事,他苦心维护名誉,塑造一个完美的公众形象,对外表现得极为慈善亲和、热心公益,不至于在这种小地方出现纰漏。
然而,怀疑一旦产生,就不是这么好平息下去的。
尤其是选在家长会这种时候,闹出最戳人神经的质疑。
用葛老师的话说,这不是新闻发布会,是学校的家长会€€€€可这种私立学园的家长会,家长的职业遍布三教九流,远比新闻发布会的效果好上太多。
舆论发酵起来,不论愿不愿意,峰景传媒和林氏、林飞捷本人,都必须接受调查。
否则的话,就相当于坐实了所谓的“怀疑”,到时候不论是不是真的做过这些事,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老师,不清楚这些事!”
葛老师被追问得心烦意乱,沉了语气开口:“请让开!我的职责是教书育人,不是传这些乱七八糟、捕风捉影的坊间八卦……”
“教书育人教书育人,育人就光育分数,不管别的啦?”有家长不满,“捕风捉影的不说,行,你班这娃娃也不管?”
葛老师寒声道:“他说的不一定是实话,这学生说谎成性,人品有问题。”
“哟!”旁边的家长家里就有孩子在峰景传媒,存着火气,话里都带刺,“怪了,我怎么就觉得这孩子说话有条有理,斯斯文文小大人似的,听着就像真话?”
葛老师气得面色涨紫,说不出话。
他按着手机,不停联络学校的保卫科、联络年级主任和校长,可不论怎么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正焦头烂额间,他一眼看见那学生身边多出来的身影,心头一喜,大步走过去:“您好,是穆瑜同学的家长吗?”
走廊的窗户开着,风有些大,葛老师后背都被汗湿了,被风灌得打了个激灵。
他完全顾不上这些,换了个态度和气伸手:“我是他的班主任……”
只要有条件,林飞捷都会亲自来给穆瑜开家长会,一直陪在穆瑜身边。即使实在忙于工作脱不开身,也会让贴身助理代替,再通过远程视频参会。
这一点即使是放在大半学生家底不俗、公子哥遍地跑的私立学园,也要叫不少人羡慕。
有了林家派来的人,就能让这学生老实点,不闹出那么多幺蛾子了。
葛老师下意识用上了有些殷勤的语气,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您家的孩子状态有点奇怪,刚才还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可能是又有妄想的症状。我们也想和您这边沟通一下……”
高挑挺拔的铁灰色身影隔开人群,拢着穆瑜弯腰检查,正拧开保温杯盖,向外倒加了糖和盐的温柠檬水。
穆瑜自己哄自己,效果其实很不错,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也非常勇敢。
走廊里固然又闹又挤、人影幢幢,应激反应掀起的不适却依然没能占上风。
他被他的树揽住肩背,接过保温杯盖,小口喝完电解质水,眼睛里透出些安稳的笑影,然后闭上。
荣野抬起手,轻轻触摸他合上的眼皮。
那是一棵树最小心的力道,温暖覆落的指尖,藏有精心筛选过的太阳。
要最轻柔、最暖和的精选阳光,最好纯净透明,里面加上微风声,再加三分之一的婉转鸟鸣。
荣野慢慢抚摸他的人类微红的耳廓。
等他将手收回时,嘈杂声也被榕树隔开的小世界屏蔽干净。
荣野牵住穆瑜的手,站起身:“他说了什么?”
葛老师挤出来的笑容一滞。
这次来接穆瑜的“家长”,看起来比葛老师想的年轻,更像是个身量个头窜得太快的高中生,不像是林氏派来的助理。
可也没准是林家的旁支,家大业大的家族总有不少分家,谁都知道林飞捷没有子嗣,将来的财产少不了要分下去。
比起一个装点门面的“养子”,反倒是旁支这些分家子弟身份更高些。
葛老师迟疑了几秒,才又低声说:“可能对贵企业的影响不好,不太适合当众说。这里什么人都有,我们建议您还是……”
“哦。”荣野慢慢地说,“原来你听清了。”
葛老师僵在原地。
“你想压下事态,是怕对我们影响不好。”荣野抬起视线,“你很尽心。”
葛老师的脸色白了白,冷汗唰地落下来。
€€€€他的说话声非常小,那些家长碍于林家的规模地位,不敢靠得太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可这是哪冒出来的愣头青?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道都不清楚?!
“不不……您误会了!”
葛老师连忙提高音量:“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家长把话打断:“他是故意的!他刚才就是故意的!”
“他听清了!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想管!”立刻有家长反应过来,“这算是包庇了吧?!说不定他跟林家就是一伙的!”
“好啊,当着我们趾高气扬,看见林家来人了就赔笑脸。”
又有人说:“平时不会也这个样吧?我们家孩子挨那些少爷欺负了,这边雷阵雨,那边阳光灿烂?”
“为什么要这么干,是不是因为有内幕?是不是收林家钱了?”
“所以这些事都是真的?要不是真的,为什么要压下来?”
“林家应当给个说法,为什么不准我们问明白?”
……
赞助生大多家境困难,上别的私立初中凑不够学费,又没有学籍上本地的公立高中,所以才会接受所谓的“赞助”。
说是赞助,其实就是私立学园免费招收些成绩优异的学生,用来提升学率、刷好名声的。
这些家长未必念过太多书,却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不知道多少年,自有一套对付这种人的办法。
葛老师被他们质问得满头大汗,几次开口想要反驳辩解,又被强行打断。
他原本没这么多想法,现在却有口难辩,只能一个劲地后退。
他希望班里的学生出来制止这些家长€€€€这个年纪的初中生最怕丢人,受不了家长这样吵闹,就会出来扯着家长快走。
可偏偏后门被穆瑜关上了,学生都在教室里出不来。
没有学生跑出来拦,家长越闹越凶,传言也迅速演变得更离谱。
一会儿的功夫,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说起了峰景传媒虐待无辜学生,学校老师公然做帮凶。
“请注意言辞!”葛老师气得快疯了,厉声开口,“我们完全可以告您诽谤€€€€我校有这个追责的权力!”
葛老师不可能承认这种诽谤,顾不上风度,用力推开几个人:“我们只是学校,不是社会监督机构,没办法对这种质疑给出回应!”
“如果你们有怀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那就去调查取证,不是在这里闹!”他的语气越来越严肃,“诽谤污蔑是要定罪的,就算你们不在乎,也替你们孩子的前途想想!”
这一番话把大旗拉得很足,加上气势撑着,居然真压制住了局面。
家长们的死穴无疑是孩子的前途,闹起来是因为马上要中考了,不少学生其实都打算走艺术这条路,担心峰景传媒真不干人事。
但要说因为这个真被扣上什么“诽谤”、“污蔑”的帽子,影响了孩子的中考,就更得不偿失。
家长们面面相觑,原本激愤的情绪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您是老师,我们不如您了解学生,可能您说的对,也可能不对……这个没法定论。”
一个戴眼镜的家长走过来,示意其他家长降低音量,又转向葛老师:“不管怎么说,这是您班上的学生。”
“一位您班上的学生,跟您说他在家里挨欺负了、被虐待了。”
那家长示意靠在荣野臂间的穆瑜:“你们老师不管?”
葛老师本就觉得这学生添乱得要命,被诘问得气急败坏,一时急道:“自己弄出来乱七八糟一堆破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管?!”
这话本来也是他的心声€€€€他想不明白林家为什么要惯着这么一个拖油瓶,甚至把人塞进升学班里来。
像这种学生就该在家里请家教,或者是去那些专门给公子哥设置的所谓“特长班”,不该来正经想要好好念书的班级捣乱。
普通人家的孩子就该好好读书,不该招惹没用的是非。
静下心来,考个好成绩、寻个好出路,才是最重要的。
自打接手他们这个班级,葛老师有意无意,经常在话里话外透出排斥,穆瑜就这样无形和全班人对立起来。
十几岁的孩子容易受老师态度影响,哪怕穆瑜明明什么都没做、大半时间甚至都在请假,也依然成了班中的异类。
……可以被所有人随便欺负、随便排挤、随便拿出来议论嘲讽,不属于他们这个集体的“异类”。
葛老师满意这种结果,这种满意没有明确的缘由。
或许是因为这样就有了清净,其他学生可以因此而不受打扰专心学习,或许是因为有些大人的所谓“成就感”就是这么拙劣。
看着班上的同学听自己的话、做自己要求的事,集体孤立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学生,仿佛有了无形的统治力。
这是种隐蔽的扭曲傲慢和自得,葛老师给这种行为套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是“为了其他同学好”,是“惩恶扬善”。
不是所有的老师都配得上“老师”这个身份。
葛老师已经被闹哄哄的家长挤到了教室前门,他烦躁得不行,想进教室躲躲清净,刚转身要进门,那扇门就“轰”地一声重重拍上。
葛老师的一只手被门重重夹了一下,手指迅速肿胀,变得青紫。
要不是退得快,教室的门差点就要拍上他的脸。
他痛得险些站不稳,满头大汗地把手用力抽出来,身后传来幸灾乐祸的低笑声。
教室门顺着最后这一点力道关严,葛老师又痛又羞恼,快气疯了,剩下那只手重重往门上拍:“快打开!谁关的门?!”
“……风,风关的,老师。”门里有学生小声说,“我们忘关窗了,走廊窗户一开,风太大,把门刮上了……”
葛老师咬了咬牙,他有了台阶下,顾不上是真是假,满头大汗忍着疼认了:“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