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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想到这里,林飞捷有些头晕,不得不歇了片刻,又哑声问:“家里收拾好了吗?”
助理原本缩在墙角,这会儿哆哆嗦嗦过来:“收拾……收拾好了。重新布置了儿童房、卧室和阅读室,都增加了生活痕迹,能提取到指纹、脚印和DNA。”
“可以保证任何人来查,都查不出端倪。”
助理问:“衣柜还用销毁吗?就是您平时用来关穆瑜的那个……”
“废话。”林飞捷稍感满意,怒火总算平复些许,耐心也好了些,“这东西留下来干什么?”
他想了想,又问:“那天袭击我的人,找到了没有?是不是腿有点瘸,用手杖,说话声音不高?”
助理愣了下€€€€那天袭击林家主宅的不速之客还没被找到,因为对方很可能掌握一些不方便暴露的信息,林家也注定不可能选择报警。
监控全被奇异的磁场摧毁,但根据为数不多几个打过照面的警卫回忆,是个很高挑利落的铁灰色身影,并不是林飞捷描述的人。
但林飞捷现在的状态实在太€€人,有种异样的兴奋,眼睛透出某种精光,仿佛只要说一个“不”就会被拧掉脑袋。
助理不好多说,只能含糊其辞:“没找到,这人就像蒸发了,到处都不见踪影。”
听了这话,林飞捷没有暴怒呵斥,反而露出古怪神色,似笑非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穆瑜做事有严谨的条理,这在大部分时候是好习惯,但也同样有致命的弊端。
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到这个养不熟、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又在盘算什么名堂。
“你们找不到他的。”林飞捷低声说,他整个人一惊一乍到极点,这会儿声音又变得极低,像是咕哝,“他是个幽灵。”
他不知道穆瑜是用了什么办法,能真实出现在十余年前……但这种办法一定不能长久。
要找到穆瑜,得去虚拟设备里的意识空间,他知道用什么办法能把穆瑜引过去。
十三岁的穆瑜太弱了,只要一指头就能捻成粉末。他要对付的是那个趁他不曾提防,钻了空子长大、毁了他的一切的影帝穆瑜。
“你是不是在盯着我?”林飞捷盯住空气,他已经摸透了穆瑜的软肋,十拿九稳、胜券在握,语气透出€€人的冰冷傲慢,“我知道,你回来是为了找我。”
林飞捷慢慢开口:“穆瑜。”
“你想弄清楚,是不是我害死了你父母,对吗?”林飞捷说,“对,是我。”
助理的神情惊恐,多半是以为他的脑子已经错乱不正常。
林飞捷根本不打算解释€€€€这些人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是在拯救他的商业帝国,如果不这么做,十几年后林家就会覆灭。
林飞捷决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获得了今后十余年的记忆,这些记忆让他自信把握住接下来的所有风口,他会带着林家走到最巅峰的位置……但前提是要除掉一个人。
一个同样从十余年后回来,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存在一天,他就没法睡安稳觉的幽灵。
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成年后的穆瑜,那个让他恨透了的“幽灵”、“影子”逼出来。
至于逼出穆瑜的方法,再简单不过。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调阅汽联的1792号档案,所有证据都在里面,看完你就会明白。”
林飞捷眯起眼睛,在他的记忆里,这是成年后的穆瑜唯一没能找到的东西€€€€因为他在两年后找人放了把火,把那个档案室全部烧毁,没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个很不错的做法,他这次要把放火的时间提前,最好过会儿就让人去烧了那份档案。
最好穆瑜去调阅档案的时候,直接放一把火,把那个幽灵也一起烧掉。
“你父母居然想离职……他们想离开俱乐部,自己单干,这怎么行呢?”
林飞捷看着自己烧伤留下的丑陋疤痕,幽幽说道:“我只是想给他一点小教训,可惜你父亲是个烂好人,我被他连累了。”
他想尽一切办法激怒穆瑜,也相信听了这些,穆瑜即使再冷静、再理智,也一定会来。
他等着穆瑜自投罗网:“你父母的遗物在我手上,是盘录像带,他们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等你来找我。”
林飞捷胸有成竹地说完了这一句€€€€他知道穆瑜一定有办法监视自己。
那个幽灵一定盯着他,这才能每次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位置,连续两天把他打进医院。
这是个相当孩子气、相当幼稚、相当不成熟和露怯的做法。
早晚有一天,那狼崽子会为这一时的意气之举后悔。
林飞捷满意地停下演讲,被助理从睡眠舱里扶出来,想要打理自己,准备出院去会一会那个幽灵。
走出病房去洗漱区时,他忽然怔住。
……从睡眠舱里?
他不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吗,什么时候躺进的睡眠舱?
林飞捷心头蓦地冒出一丝异样,他心头陡沉,慌乱转身,却没看到助理的身影。
洗漱区上方的公放屏幕上,正播放直播的画面,他看见面容扭曲狰狞的自己。
虚拟直播,顾名思义,就是把睡眠舱外多接一条数据线,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同步直播给观看者。
虽然说是“直播”,但因为解码和传输需要时间,所以对外播放的画面,会比睡眠舱里的进度稍慢。
他看见画面里的自己,那双充血的眼睛隔着屏幕盯着他,叫林飞捷头皮发炸,浑身上下冒出白毛冷汗。
“穆瑜。”慢了半拍的画面上,他正幽幽开口,“你想弄清楚,是不是我害死了你父母,对吗?”
第114章 养一只小木鱼
同样的画面出现在数不清的屏幕上。
洗漱区还有其他人在用水, 有人脖子上搭着毛巾,边洗脸边低头看手机,手机里响着一样的声音。
窗外的广告投屏居然也成了他的画面。
路过的家长捂着孩子的眼睛, 皱紧了眉匆匆离开,像是躲什么脏东西。
林飞捷也恨不得封住他们的眼睛,塞住他们的耳朵,可人太多了。这个世界的人太多了, 屏幕也太多。
这是个意识被开拓到自成世界、文娱产业极端发达的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屏幕。
连峰景传媒自己的总部,正接受采访的总经理, 也在手忙脚乱地呵斥着人关掉那些斥巨资打造的高清屏幕€€€€那上面全是林飞捷的脸孔。
正挥汗如雨训练的少年练习生们停下来, 他们的父母在砸门, 峰景传媒的大厅里挤满了人,闹哄哄吵个不停。
没人想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一个杀人犯,更何况这个杀人犯还这样熟练、这样恬不知耻。
如果连生活痕迹、身份信息都能伪造出来, 一个被外界认定了“生活环境优渥”、“备受关爱”的孩子,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求救的方法?
林飞捷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养子,难道就不会这样对待其他无辜的孩子?
这是个疯子、变态、杀人犯,如果他有天觉得无趣, 只是凌虐一个孩子不能满足他, 又会做出什么?
家长会那天,就已经有不少家长忧心忡忡,吃不好睡不着,提心吊胆地等一个真相。
真相比他们想的更可怖, 这是一群心照不宣的刽子手。
峰景传媒上下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炮轰得焦头烂额, 更要命的是, 在他们公司内部, 也正因为这场直播分崩离析。
被催促着公关控评的团队、被要求提出质询的法务部、被上司要求下楼去帮忙维持秩序的普通职员……不知道是谁带头,压抑沉闷的空气里,忽然有人拔了键盘,起身去收拾东西。
秃头主管暴跳如雷,旁边的同事吓了一跳,赶紧压低声音劝阻:“疯了?迂回一下,起码等着赔了钱再走……这么走赔偿金都拿不着啊。”
最先收拾东西的是个短发女生,提着键盘、拎着单肩包,被同事拉住,趴在摞在办公桌上近人高的文件上出神。
严重到这种程度的恶劣公共事件,算公司违约,员工忍上几天,走程序离职,就能拿上一笔赔偿金。
不算多也不算少,履历不受影响,找下家也容易。
稳重理智的成年人。
女生其实也理智,她埋在手臂里抉择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把那一摞高高的文件用力推倒。
文件倒塌的声音响亮刺耳,像个耳光。
跳着脚喊“越是这时候越要冷静、分清个人行为和公司形象”的秃头主管被吓了一跳,沉默着低头刷手机的同事也纷纷回头。
“不行,我不干了,我喜欢宁鹤姐。”
女生眼眶发红,用力摇了摇头:“我十七岁就喜欢她,我得下去砸大门。”
同事愣了下,没等回话,女生已经把单肩包往背后一甩,把键盘拍在那个秃头主管的脸上,快步出了工作区。
选择没有所谓的正确和错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无奈,做成年人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十七岁那年因为崇拜宁鹤,偷偷攒钱去学滑翔翼的小姑娘,现在很想下去砸门。
走廊的窗户牢牢关着,没有穿堂风过,却不停传来格外响亮的重重摔门声。
迟疑着斟酌的人很多,起身就走的员工也不少。有人是因为曾经是穆寒春和宁鹤的粉丝,有人是因为曾经采访过这对谁都喜欢的夫妻,也有人是因为曾经嫉恶如仇。
当初事故发生后,峰景传媒把它完美包装成了一场惨烈的意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穆寒春是肇事方、宁鹤救援失败,没人怀疑过林飞捷。
在外界看来,林飞捷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理由€€€€穆寒春和宁鹤没有对外公布正式退役的计划,依然是俱乐部的教练和救援队负责人。
除非脑子有毛病的人,才会砍掉两棵摇钱树,甚至把自己弄进医院,半死不活住了两年。
林飞捷是公认的受害者,所有人都以为他和善宽容,甚至收养了穆寒春夫妻的遗孤。
所有人都以为那孩子被照顾得很好,有宽敞明亮的儿童房、卧室和阅读室。峰景传媒定期会发照片,那孩子戴着滑雪镜,飞掠过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山壑。
那原来是个谁都看不见的透明囚牢。
下楼的员工甚至脱了西装外套、拽了工牌,混在乱哄哄的人群里,转身就跟来讨说法的家长一起砸气派非凡的大厅。
“杀人犯!”有人高声喊,“姓林的是虐待狂!杀人犯!”
“逮捕他,还在等什么?!他都把证据供出来了!”
“快把证据拿到手,小心他们销毁,他们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那孩子才十三岁!关在衣柜里,他怎么不把自己关在棺材里?!”
“他究竟害了多少人?是谁在包庇他?!”
“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我们不出道了,不当什么破练习生了,把我们的孩子放出来……”
一片混乱里,只有屏幕依然关不掉。循环播放的画面里,林飞捷的声音仍沙哑得意,半点不为所动:“你想弄清楚,是不是我害死了你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