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岂可为炮灰攻乎 第4章

恰好轮到休沐日,元熙便毫无负担地在寝殿坐了一晚上,几位重臣入宫,他直接在御书房接见,应付完才觉有些疲惫。

还不都是为了燕国皇室那点事。

老丞相秦禹过来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通,说他优柔寡断,留着高家这群人,早晚要出事。

这倒有些冤枉他了,他没想着大杀特杀,却也不可能真的就由着高家人蹦€€。他虽给了封赏,可大部分人都没有任何实权,只有少数几个真正能为他所用的人,他给了信任。

北边毕竟不如南边富庶,大魏如今吞并了燕朝统一北方,国力也远不如南边陈朝。高家好歹也统治了燕国五十多年,再烂也会有拥趸。这一下把皇室都杀了,民心不稳,燕国旧臣人心惶惶逃去陈朝了怎么办,将来还怎么南征?

圈禁养着就是了,何必赶尽杀绝呢?就算真要清理高家人,也绝不能太快。

只要他不死,谁又敢真的跳出来?上辈子不就是他死得太早了么!

元熙叹口气,小心地碰了碰手腕伤处,视线扫过一旁进来倒茶的侍女,目光一凛,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一怔,看着他道:“奴婢玉珠。”

啧,仰面不视君,一个宫女怎么敢看着自己?

元熙轻哼一声,道:“看着眼生,刚到御前做事?”

玉珠摇头:“奴婢一直在御前伺候。”

顿了顿,她似乎想解释什么,又补了一句:“奴婢卑贱,何德何能得到陛下青眼,陛下见奴婢眼生也是自然。”

元熙细细打量她一眼,点点头:“下去吧。”

玉珠如蒙大赦,立马谢恩退出殿内。元熙又唤来韩尽忠,道:“你派人盯着玉珠。”

“是。”韩尽忠应完,小心试探道,“陛下,这丫头可是犯了什么错,惹怒天颜了。”

“无事。”元熙没有解释。

他可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过那么一个侍女,而且这个玉珠举止实在有些古怪。能到御前伺候的宫人自然懂规矩,可玉珠一点也不像别的宫女那般谨慎,她有些不懂规矩,而且是不懂下人的规矩,完全是一个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的人。

这里到底不是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魏国,万事都要小心些。

“安阳侯回来了,就让他进宫。”元熙略一思索,又吩咐道,“他那边也让人盯着,尤其是……若他与燕国宗室有所来往,必须上呈。”

他要知道高怀瑜和高珩现在是什么情况。

梦里的高怀瑜除了那张脸,哪里都跟他认识的高怀瑜不像。别说蓄意报复羞辱高珩了,就高怀瑜那种不爱记仇的性子,在大魏的地界上都能时不时被高家人恶心一下。

帮着高珩诈死,在自己死后篡位,还时不时跟诈死的高珩偷情?

回想一下梦里那些画面,元熙便胸口一闷,猛吸一口气,拿起奏折批阅,逼迫自己不再去想。

到了午后,韩尽忠才来通报高怀瑜进宫的消息。元熙这才放下朱笔,不过人还没能起身,就有个小黄门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下扑在地上差点跌一跤。

韩尽忠眉头一竖,正欲开口斥责,那小黄门道:“陛下!高小郎君说要出去走走,在御花园好好的,突然就跳进了金明池,昏过去了!”

韩尽忠又惊又慌:“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让你们好好照看高小郎君,那么多人都看不住么!”

韩尽忠斥那小黄门两句,转而向元熙问:“陛下可要过去看看?”

元熙让高珩住进庆丰宫,又赏赐珍宝,被高珩行刺那么几次都没动怒,对高珩的宠爱有目共睹,韩尽忠是真怕高珩出点什么闪失。可惜这位暴君元熙的身体里,现在住的是真正的大魏开国皇帝,只会把高珩当麻烦。

元熙瞥他一眼,道:“去那里做什么?摆驾紫极宫,朕要在那里给安阳侯接风洗尘。”

他径自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对了,别让他死了就行。高家人要是闹起来,朕也头疼。”

高家那群人,除了高怀瑜和零星的两三个人,几乎脑子都有点病。

这些亡国宗室到了玉京,没有被举族诛灭,也没有沦为奴隶,反而是被他好吃好喝供着。就那位太后,成天一哭二闹三上吊,一会儿要出家,一会儿要回建平旧都。那位亡国皇帝,一会儿要女人,一会儿要看戏。属实是要饭的还点上菜了。

问题是他这个当皇帝的还真让他们点了。

就这还恨他不给个痛快,恨他羞辱高氏,一有机会就指着他鼻子骂要杀就杀不必折磨羞辱。

元熙这位天之骄子也想不通,真那么不堪受辱,自尽殉国不就好了?这样看来,好像高珩也还算有点种,又是行刺又是跳湖的。

他现在只希望高怀瑜不要被这群高家人给传染了。

高怀瑜比他到得早,绯色官服长身鹤立,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奔赴灵州时他已有数月未曾见过高怀瑜,如今再见到这个人,便有些恍惚。

面前的是二十二岁的高怀瑜,真要认真算,那可是七年不见了。

高怀瑜行礼还是规规矩矩的,入座后腰杆挺得笔直,像棵石间劲竹。

元熙隐藏了自己目光中的审视意味,道:“怀瑜今日抵京,还没来得及休憩,便被朕召进宫来,是朕的不是。”

高怀瑜眸中掠过一丝诧异,道:“此为臣应尽之责,即便无陛下召见,臣也应当进宫面圣。”

元熙突然想起来,燕国亡国之时高怀瑜刚刚到魏国一年,自己还没有开始用高怀瑜的字称呼他。

于是换了称谓道:“安阳侯不必如此拘谨,今日是朕特意为你接风洗尘……还望安阳侯莫要嫌弃。”

高怀瑜又是一番谢恩,听得元熙心里直叹气。

实在是……有些不习惯两人之间那么客气。

元熙摇头,道:“三日后宫中设宴迎高氏一族,你若不想见他们,朕便准你留在安阳侯府。”

高怀瑜微微一愣,道:“谢陛下体谅……不过如此要事,臣应当去的。”

避而不见,燕国皇室好像也不会忘了这个被他们逼走的燕国清河王。

燕文昭帝驾崩后,本应由太子继位。偏偏那位太子还先文昭帝两月薨逝,再往下就是彼时不过四岁的高怀瑜,匆忙册了太子,灵前即位。

孤儿寡母难免遭人欺负,四岁的高怀瑜懵懵懂懂在龙椅上坐了两个月,就禅位给了叔叔文宣帝。文宣帝驾崩后,就是现在这位亡国皇帝高玮继位。

就算皇位已经被文宣帝一脉夺去,高怀瑜依然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自然要被文宣帝一脉提防打压。高玮一杯毒酒送到高怀瑜府上,高怀瑜不仅没乖乖喝了等死,还敢拔剑反抗逃到魏国,高家人自然恨高怀瑜恨得牙痒痒。

当年的这场宴会上,高家人没少嘲讽高怀瑜,元熙也是不想他再跟那些人见面,不想他再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这次才提议让他留在府里。

可他要去……元熙有些无奈,想劝又觉得太刻意,那也只能是准备好到时候护着他些了。

“好……”元熙道,“还有一事,朕心想你与燕国宗室接触得更多,如何安置最好,你最有资格说。若觉有不妥之处,尽管告知于朕。”

“陛下待高氏已是宽恩。陛下不必考虑臣如何想……臣已经是陛下的臣子,并非燕国的清河王。”高怀瑜垂眸道。

“嗯……只是……到底也不能太过严苛。免得叫旁人以为,是你故意向朕进言,携私报复。”

高怀瑜一时想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正揣摩这话是有话外之意在提点警告自己,还是在讽刺什么,却抬眼对上皇帝那专注的眼神。

好像自己不说点什么,都有点对不起这位帝王如此认真。

“陛下……”高怀瑜定了定神,终于把自己最疑惑的事说了出来,“臣听闻,陛下将高珩留在宫中。”

元熙心中一凛,又颇为无奈,这事果然已经人尽皆知了。

在他醒来之前,这个世界的元熙已经把高珩接进后宫,恐怕魏国皇帝看上燕国皇子的事在那时就传开了。高怀瑜这个刚刚回京的人都知道,还说得委婉,算是给他这个当皇帝的留足了面子。

元熙挑挑眉:“所以呢?”

他有些无法压制自己涌动的心绪。

对上了……方才他都差点忘了,这个高怀瑜不一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高怀瑜。提起高珩这事,要为自己去劝高珩,然后暗度陈仓跟高珩偷欢……

他要是真的敢……

高怀瑜突然起身跪下,重重一拜:“陛下!此举后患无穷,臣恳请陛下三思!”

嗯?

元熙哑然,这似乎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平静了许多,道:“安阳侯这是何意?”

高怀瑜直言道:“纳一男子入后宫,还是亡国宗室,实在荒唐。有损陛下明君声誉。”

“有损声誉……朕的声誉,似乎本来也不怎么好?”元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就为这个?”

高怀瑜好像在想说辞,想来想去也就憋出一句话来:“高氏一族此举必有图谋,陛下还当三思而后行。”

元熙轻笑一声:“古时帝王为了安抚亡国宗室,收一两个亡国公主入后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高氏一族有此意图,朕也不好一口回绝……不过,既然安阳侯不愿让高珩入宫,那安阳侯自己入宫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我有一个社恐老婆。

元熙:我准备带他去海底捞。

怀瑜:?!!!!!

€€€€€€€€€€€€€€€€

元熙是有实权的皇帝,他当然知道自己想杀高珩就能杀。

第5章 完全就是只呆猫。

高怀瑜的反应让元熙憋笑,元熙说完话,他的眼睛便微微瞪圆,茫然了那么一瞬,才流露出几分震惊来。

完全就是只呆猫。

然后元熙就看见他耳朵红了,显然又羞又气,却不敢对皇帝陛下发作,只能自己忍着。

元熙更觉好玩,突然就有了些十分恶劣的心思,继续道:“都说高珩是燕国第一美人,可朕觉得……远不如你。”

高怀瑜几度张口欲言,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他恐怕想跑了,但是很清楚跑不了,不做无谓的挣扎。

“朕逗你的。”元熙见好就收,一声叹息,“高家想联姻示好,朕不好拒绝。让高珩入宫做元鸿的伴读,也算是受了高家示好,能让他们放心些。你也知道,朕这些年忙于战事,有些事一直无暇顾及。如今北方统一,是该接元鸿进宫好好教导了。”

高怀瑜瞬间放松了许多:“陛下英明。”

面上说着陛下英明,心里还是有点怀疑。

伴读封侍君,谁信?皇帝真有那个心,当伴读也一样是男宠,只不过说着好听而已。

可他又莫名觉得元熙的话是真的,没在骗他。

“不过这孩子有点……”元熙顿了顿,没把话说全,又笑吟吟地道,“前燕太后最近一直闹着要出家,朕便让他抄几份经书以表孝心,也能让他好好平心静气,免得他整日里想刺杀朕。”

高怀瑜一怔:“高珩行刺陛下?陛下可有受伤?”

他目光在元熙身上移动,忽然就看见元熙故意在露出来的手臂€€€€衣袖在动作之间轻轻滑落些许,腕间被白布包裹,只能看见边缘处暗红的狰狞浅疤蜿蜒至袖中,显然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高怀瑜惊得便要起身跪下谢罪,元熙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拦下他动作,笑道:“这与怀瑜何干?怀瑜莫不是想袒护他?”

这般质问的话,被他笑着说出来,自然不是在怪罪人。

“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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