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么?
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他从来不会爱惜自己,每一次他都像是要毁掉自己一样。
这哪里是什么好事,分明是他的身体在让他自毁。
“你……”先起来。
元熙没能把话说完,高怀瑜的身体突然无法支撑,往前倾去。
元熙迅速护住了他,嘶声道:“你怎么了?”
“陛下,臣只是突然有些晕……”高怀瑜半阖眼眸,努力想撑起身体,结果直接跌进了元熙的怀抱里。
元熙紧紧搂住他,感受着压过来的重量,似乎想起来什么,抬手往他额头探去。
很烫……
发烧了。
从前元熙听过些奇闻,记得这种患有无痛之症的人好像极易发烧,身体温度时不时就会异于常人。好些人幼时便直接烧坏了脑子,变得痴傻呆笨,活不到成年。
高怀瑜……一直如此么?
高家人知道么?会不会将他视作异类,视为不祥?当年推他坐帝位又把他拽下来,是不是就是以为他好欺负好控制?
元熙越想越怒,愈发觉得高家人这些年对他的迫害恐怕远不止自己已经知道的那些。
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呃……”高怀瑜恹恹的,“我好晕……”
元熙:“很热么?”
“不知道……”高怀瑜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脑子一片混乱,似乎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却没有太多不适感。他感受不到,身体却照旧做出了反应。
元熙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伤口,将他抱起,快步走向床榻。
25
这大晚上的,元熙还差点派人满大街去买冰,就因为高怀瑜突然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还好安阳侯府上存了一点,高怀瑜自己对冷热带来的不适感没太大感觉,到了天热的时候都不用冰块消暑,不过下人们依旧在冬天时存了些冰以备不时之需。
留在安阳侯府上候着的太医又来给高怀瑜诊断,开了退烧药。元熙在旁边坐着等了许久,看人喂他把药喝下才安心。
“启禀陛下,安阳侯受过外伤,因而起了高烧,实属正常。只需外敷降温,服药退烧即可,陛下无需太过忧心。”太医看皇帝一直在床边忧心忡忡一语不发,便开口。
“好。”元熙闭上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元熙坐了很久,直到侍卫跑进来跟玉珠说了几句话,玉珠又有些犹豫地告诉他该回宫去了,他才回过神来。
“陛下,若是再晚些,叫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玉珠把那侍卫的话复述了一遍。
照往常这时候,宫门都早就关了。皇帝不好好待在宫里,大晚上跑到臣子家中算怎么回事?
皇帝陛下总不会还想在这里留一晚上吧……不说别的,堂堂天子,因为臣子受伤病了,就在外边待一晚上?这种理由可站不住脚。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元熙叹口气,又伸手去摸了摸高怀瑜脸颊。
依旧有些热烫,原本因受伤失血的脸都有了病态的嫣红,嘴唇却是苍白的。长长的眼睫时而颤动一下,看来睡得并不安稳。
感觉不到痛,该有的症状还是有。
元熙取过帕子为他擦了擦脸,犹豫一下,又把他全身都擦了一遍。
他烧得厉害,就只着了一件清凉单衣,元熙难免有点心猿意马。
高怀瑜比起他要纤瘦些,却也不是瘦弱,而是一身漂亮肌肉劲瘦有力。
元熙觉得高怀瑜是只漂亮小猫,不过是只修长漂亮有些凶的小豹猫,一跃能上房梁的那种。
他伸出手指,在高怀瑜面上描摹。
抚过眉眼,鼻梁,嘴唇……
高怀瑜生得当真好看,也不知是像阿爹多些,还是像阿娘多些。
传闻不是说他长得很像文昭帝皇后,因此颇得文昭帝宠爱么?
若文昭帝的太子还活着,或者文昭帝晚驾崩几年,有父兄在,他是不是就能一直被疼爱着长大?
不会被文宣帝拉上帝位当傀儡,又被废为清河王,也不会被如此猜忌,被逼到绝路。
也许他能毫无顾忌地施展自己的才华,不用称病退让,不用为一群废物操劳忧心,却换来废为庶人,鸩酒赐死。
那样他便不会被迫出逃,随自己来到玉京……可那样也很好,他能过得恣意潇洒些,也许他们会是对手……那自己便征服他。
又或者,自己能再多活几年呢?
上一世自己早早驾崩离世,之后他怎么了?
玉珠说过,大魏没能统一天下。
那他……
元熙突然不敢继续往下想。
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他的记忆只停留在灵州一战,他都还不知道灵州的结局,不知道高珩的叛军如何了。
十几年之后,大魏没了,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是怎样的惨痛……他能想到的,只会远远不及。
元熙指腹在他唇瓣上轻轻摩挲,最后怜惜地望了几眼,缓缓起身。
该走了。
“陛下……别走……”
元熙闻言停住了脚步,回身见他闭着双眼,并没有醒过来,依旧处在昏迷之中。可他居然还会叫自己……是梦见了什么?
元熙迟疑片刻,又走回去,坐在他身边。
他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旁边的人是谁。
“陛……下?”
“嗯。”元熙应声。
高怀瑜似乎想坐起来,可是没什么力气,摇摇晃晃的,腰都还没坐直就要往回倒。
元熙正要去扶,高怀瑜为了稳住身体,直接双手勾住了他脖颈。
对方鼻间呼出的热气在那一瞬将他炙烤。
嘴唇无意间相触,他被烫得发怔。
而后高怀瑜就没了力气,双手一松,重重跌了回去。
方才……方才怎么了?
高怀瑜躺在那里,看上去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让元熙脸红心跳的事。
呆了片刻,元熙索性直接低头,真的吻了上去。
元熙心想,这应该不算趁人之危。
是他先动的手,怎么能怪我?
追根究底也是他先占了朕的便宜!
元熙愈发理直气壮,轻轻地含住高怀瑜的嘴唇,小心地吻了吻,却也就到此为止了。
都没有再进一步,启开他双唇,细细吻过。
迷糊着的高怀瑜无法理解皇帝的行为,就那么乖乖给皇帝亲,亲完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怀瑜……”元熙唇角露出几分笑意,柔柔地望着对此毫无所觉的他。
高怀瑜合起双眼,微微仰头,跟条离水的鱼一样又塌了回去。
偷偷亲了他一下,皇帝十分兴奋。
这种情念,元熙上辈子就有过,但他真的不敢动高怀瑜。
喜欢归喜欢,但只能那样了。他只能克制那些念想,毕竟他是皇帝,他要真的说了他对高怀瑜有点别的心思,高怀瑜要么不敢不从,要么大觉羞辱一怒之下跑了。
后者的可能性还多些。
高怀瑜感念他当年的救命之恩,所以愿意为他所用,那么多年忠心耿耿为国尽力。一切都只是为了报恩,不代表他真的会无条件地顺服。
元熙也不想他被迫顺服。喜欢是喜欢,也不是非要得到他不可,一直做君臣也很好。
至于后来才发现自己有些不甘心,后悔没把人搞到手,那都是临死前才想明白的了。
这一回……
“陛下……我要杀了他们……呃……”高怀瑜突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元熙一怔,他们?哪个他们?
“呜……”高怀瑜声音哽咽,没有再说话,只发出些鼻音。
高怀瑜哭了。
眼泪不停地从脸上滑落,落进发中枕间,再也寻不见。
元熙不知道他为何而哭。
从前元熙并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即便是在不清醒的时候。
高怀瑜的情绪总是很平淡,没什么起伏,遇上什么事都是那个样子。
元熙知道那是伪装,可高怀瑜就那么装了一辈子,装的也成真的了。
很多时候,元熙也弄不清楚高怀瑜在想什么,上辈子两人到最后也隔着那么一层纱,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他很了解高怀瑜,但也不够了解。
就比如,他是第一次看见高怀瑜这样哭。
但其实上辈子他死之后,高怀瑜一个人哭了一晚上,放声痛哭,再也没有压抑伪装。而后红肿着眼行军赶回玉京,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比如高怀瑜不知道何为疼痛,却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都拜他早早离去所赐,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