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危险。
……
这种感觉。
没错。
正是君渊的魔息。
池吟州恰好检查完一间屋舍,回头间,忽见南一脸色苍白,以为他有些不适应这种惨景,安慰道:“南南,你不舒服吗?此地脏乱,空气也不太好,你去院里坐着等我一会。”
南一轻轻点头,缓步走到院里。他的神态仍旧平静,眼眸淡薄,感触过魔息的指尖却难抑颤抖……他知道君渊残暴,也听过很多关于净莲魔尊,罄竹难书、十恶不赦的传闻。
甚至最后。
还死于龙魇刀下。
可是南一,真的难以接受,那么多生命就此一夕逝去,命丧黄泉!他记得那些人的面孔,温柔、和善又普通的村民。他们没有大的志向抱负,也许一辈子庸庸碌碌,讲市井之言,想热菜热饭。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很热烈,充满对美好生活的期盼。
南一甚至记得给他们治疗伤势时,那些腼腆、羞涩的温暖笑容。
君渊为何要这么做?
自责的慌乱情绪深深攫住了南一。这些人会不会是因他而死……他的任性出逃、盗取佛藏,导致了这种结局。
在这一刻,南一甚至忘记了对君渊的恐惧,甚至想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出现在男人面前€€€€
结束这一切。
“大家快过来€€€€后院还藏着一个地窖!!”
安歌的喊声猛然唤醒南一,稍缓半刻,他疾步赶去。
推开残损不堪的院门,只见马厩地面露出一张黑灰泥板,下方是农户家常见的自建地窖,平日用于腌菜存酒。
琳琅俯地贴耳,疑惑道:“好像有响动……是不是还有人啊?”
暮山沉眸,“打开看看。”
池吟洲轻挥袖,泥板霎时掀起漫天粉尘与腥恶闷臭,凹地陷出一道面积窄狭、幽暗脏乱的土坑。陶如原本乖乖站着,起窖瞬间却突然向后躲去,神色有些害怕。
南一看向他,“陶陶,别怕。站在我身后别乱动。”
陶如盯着漆黑地窖,一反常态的沉默了。
水泥板完全挪开,天光射入,随后下方依稀传出一些断续的抽泣……听声音,竟像是一个女孩的哭声!
“还真的有幸存者,我下去看看。”琳琅行事与性格一般火辣,音还未落,半身已滑入地窖。
暮山嘱咐道:“小心行事。”
须臾时间,琳琅便抱上来一个浑身脏污、面黄肌瘦的小女孩,约莫受惊过度,还在不停啼哭。
南一也不顾白袍易脏,用袖口擦净小女孩的脸,喂了水和安神丹,又轻声哄了好半天,她的情绪方才渐渐平静。
虽然不哭了,但还是很害怕,小女孩紧紧缩在南一怀里,双眼红肿,牙关颤抖。
暮山俯身,温柔道:“小姑娘,你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你是云边镇的人吗?”
半响,小女孩犹豫点头,哑声说:“我叫阿晚。”
“阿晚。我是青雾山的掌门……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云边镇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我不知道。”阿晚泪珠滚落,害怕道:“镇上来了好多的人……阿娘只能把我藏进地窖里。”
池吟洲问:“是什么样的人?”
“不认识……但他们带着弯刀,不仅杀村民,还放了黑色的火烧村,我很害怕……到处都是死人,村民全都死了……”
暗鸦卫。
烈莲焚焰。
众人眸色一沉。
这件事果然与冥界有关!
此地不宜久留,阿晚目前的状态也不适合过多问话,暮山决定先去天水城落脚,再作商议。
往城路途,南一又哄着阿晚说了几句话,得知她今年只有八岁,祖辈世代都是云边镇村民……这么小的女孩,原本家兴和睦,却亲眼目睹了父母惨死,埋下一生都难以挥去的阴影。
南一心生怜惜,愈发不忍。
黄昏之前,众人赶到了悦来酒楼。
近日世道不太平,酒楼客满,堪堪只分到三间房。暮山本想带着阿晚同住,但她显然还未克服害怕情绪,仍紧紧攥着南一的衣袖不肯松手,若谁来劝,想抱走她,便哭得更厉害。
南一轻声道:“我和阿晚住一间吧,也就一晚上而已,我守着她。”
暮山点头,刚想招呼陶如和池吟洲凑合一晚,却见他还傻愣愣地盯着阿晚……目光有些出神。
“陶陶,你怎么了?”
陶如的性情天真,极爱热闹,今日却有些沉默,半响方才道:“我害怕。”
池吟洲笑道:“陶陶都多大了,还害怕一个人睡觉?那今晚你跟我挤一间吧。”
众人回房休憩,很快便到晚膳时辰。
阿晚现在情绪惶恐,不宜出门,南一与她商量道:“你乖乖在房间里休息,我下楼给你端一碗粥,好不好?”
阿晚怯生生的看着南一,缓缓点头。
南一摸了摸她发顶,轻声掩门离去€€€€转身瞬间,南一并未注意,阿晚忽而对着他背影,露出一个森寒诡异的微笑。
楼下有一些食客正在用餐,酒楼伙计满堂穿梭,摆酒送菜,热闹非凡。
南一入了座,暮山和池吟洲正在讨论今日搜查的线索,琳琅和安歌争抢着一只鸡腿,而一向活泼好动的陶如,却像没什么胃口,拿起木筷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碗,颇为心不在焉。
“陶陶,不喜欢吃这些菜吗?”
南一笑道:“若是不合胃口,我给你换一些别的。”
“美人哥哥。”
陶如瞧着他,犹豫道:“你房间里的人呢?”
“阿晚的情绪尚未平静,先在房里休息。”
“这小女孩也是可怜,年纪轻轻便成了孤儿……我准备把她带回青雾山好好安置。”暮山叹息道:“冥界简直丧尽天良。池师兄,青帝到底何时能出关?必须尽快告知他冥界的恶行,以应不测。”
池吟洲沉思道:“原本还有一段时间,但事出紧急,我回去后便立刻请师尊出关。”
南一惦记着阿晚,特意去厨房盛了一碗米粥端上楼。夜色昏暗,回廊寂静,推开月光耀映之下的房间,却发现空无一人。
阿晚呢?
她的性格那样胆怯,按理应该不敢乱跑……难道发生了什么危险?
南一正欲寻人,忽觉一阵幽凉的夜风拂过面颊,窗榭大敞,吹动门檐悬挂的银贝风铃,光滑镜面,赫然映出一道扭曲怪影!
南一猛然转身€€€€
人。
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阿晚”用一种常人绝难做到、扭曲怪状的姿势贴在墙沿!她的半张脸已经冒出鲜红蛇鳞,衣外皮肤延伸出一道道紫红交错的痕,四肢软若蛇体,口吐蛇信,双眸猩红,正紧紧地盯着南一。
犹如一条伺机捕猎的凶蛇!
这景象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南一惊退半步€€€€刹那!狂澜顿起,阿晚忽而疾掠袭来,敏锐速度,穷凶极恶,血盆蛇口露出尖锐獠牙,竟是想直接将他拆吞入腹!
南一侧身躲过,同时化出浑厚灵流,将其一掌击退!阿晚猛然撞壁,引得四面震颤,愤声嘶鸣€€€€她显然不料乖软的南一灵力竟然如此强悍!化作蛇尾形态的双腿横扫而过,缠于南一肩膀,欲将他活活勒死!
那卷蛇尾沉若千斤,坚不可摧,纵使南一修为有所精进,也难挣脱。僵持片刻,却是白白耗力,干脆顺势倒地,一手化出锋利灵形,一手用力攀住蛇尾,利用惯性倏而翻腿朝着七寸蛇身狠踢而去!
只听得一声兽类嘶鸣€€€€
那禁锢着南一的力道骤然松懈,他稳住身形闷咳两声,只觉五脏六腑都差点被这条蛇尾压碎。
阿晚受伤,愈渐不敌,一时之间被逼得节节败退。
南一尚未弄清当下情况,此刻并不想伤她性命,下手处处留情,正因这份保留使得阿晚逮住了空隙,灵活一跃,趁机从窗口逃脱……
南一翻窗而追!
从楼栏猛然跃下,他本想引得众人帮忙,却见大堂已经乱作一团!
€€€€惊恐声此起彼伏、混乱不堪,像中毒,蛊,或者某种妖术……人群竟然出现了互相撕咬的可怖异象!不管是房里冲出,还是跌倒地面、拥挤成团的普通人,无论是谁,一旦被咬,身体与本性便会迅速变得和阿晚一样兽化,失控暴变!
南一被眼前惨景震住,危险却乍然袭近,幸而暮山眼疾手快,将他背后的蛇人一脚踹翻,呵斥道:“南南,你在发什么呆?!”
“暮姐姐……”
南一沉声道:“阿晚有问题,这些人好像是被她咬后才变成这样的。”
“我知道,但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暮山握紧了冰离,神情严肃,“这里可是天水城……”
二十四都人流最大的都城……
若真有什么怪病、妖术,绝对不能在此扩散!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必须想办法控制住这些蛇人!
南一当机立断道:“我明白。”
他转身直朝二楼奔去,一路绕过袭击,踹开房门,猛然把尚在睡梦里好眠的陶如惊醒!
“美人哥哥……”
陶如睁开眼,睡意朦胧的问:“怎么了啊?”
音落,屋外忽然贴着墙面游进一条可怖的蛇人,南一抬指迸灵,直击要害,干脆利落解决完,而陶如也瞬间被吓醒了,“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蛇??
他最害怕蛇了!
“没时间解释了。”南一说:“陶陶,你立刻用玄机术把酒楼封住,不能放任何人出去。”
陶如委屈道:“可是外面好多蛇……我好害怕蛇……”
“现在情况危急,你听话。”
陶如见南一神色凝重,只得点头答应。
楼下大堂,道符飞旋,冰离四散,漫天灵力骤涌流转!暮山等人仍在浴血奋战,约莫因为刚感染,这些蛇人的攻击力并不强,只是太过纠缠,渐渐,胶着局势颓秃,很快她们便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