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指尖卷了卷。
最终,为避免君渊牵动心脉的伤势,南一还是把他带在身边。他背上药篼,又寻了一根短竹竿,一人握着一头,牵着君渊朝山上走。
路过一片水稻田,好奇的村民对着君渊指指点点,打量道:“哎哟,好俊俏一个郎君,怎么就眼盲啦。”
“可惜可惜,不过长成这样,想必看不见也招寡妇喜欢哩。”
田间做工无聊,这些人便拿着君渊打趣儿,丝毫不知若换作以前,恐怕当场便会血溅三尺。而现在男人无动于衷,乖乖地握着木棍,看着南一方向,一步一步的跟着走。
……
青石村背靠着大片连绵山脉,郁郁葱葱,山脚处尚有人迹,越往深处,越是崎岖难行。
南一带着君渊,脚程不免慢了,临近午时,方才抵达山腹。
四周枝叶扶疏,遮去大半日光,南一寻了一块干净的山石,随后从药兜里抽出镰刀,说:“坐好,我就在附近采药。”
君渊很紧张地看着他,“南南……”
“我不会走远。”
南一挽起衣袖,“但你不要乱跑,若是跑丢了,便把你扔在这儿。”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立刻惹得君渊着了急,慌忙伸手摸索道:“别不要我。”
那声音恳切又紧迫,细听之下还有几分难过,南一微怔片刻,转身走了。
山中情况果然如南一所料,遍地天材地宝、灵植妙药,对君渊的伤势恢复很有帮助。南一专心采药,直至日暮西山,他将最后一株紫扶放入药兜,站起身,往回走。
君渊还坐在山石上。
男人宽肩长腿,身材比例堪称完美,此刻却还保持着先前姿势,像一个乖乖端坐的小孩。
因为被嘱咐不能乱动,所以一步也不敢走,怕真的把他丢下,不要他了。
心口忽而很轻微的颤了一瞬。
南一轻步上前,说:“回去了。”
听见南一靠近,君渊已经勾起唇角:“南南。”
“我没有乱动。”
南一恩了声:“看见了,走吧。”
君渊迫不及待握住了南一手腕。
正值夏日,山间温度有些炎热,男人的手却像一块难融寒冰。自从重伤之后,君渊的神态与面容仿佛淡了许多,遮掩不住的苍白冰凉,好似随时都会消散。
“可以牵你吗……南南。”
他牵都牵了,却还是颇为紧张的询问,而那一根短竹竿,已经被男人嫌弃的扔在地面。
南一没说话。
明明君渊以前并不在乎别人感受,专权霸道、为所欲为,现在他却能很敏感的观察南一情绪,因为知道南一不喜欢他亲近,所以一举一动都表现的小心翼翼。
两人逆着暮色,踩着薄辉铺泄的山路而行,微风吹拂柔软银发,好似散着一层漂亮的淡光。
君渊看不见,却轻轻伸手触碰。
南一侧过脸,目光撞入男人涣散的凤眸,那原本闲散、冷傲的眉眼换为了深情又认真的神态。
似乎是察觉到南一视线,君渊突然笑了。
很是干净纯粹的笑容。
南一倏而怔然,心口那根时不时震颤的轻弦终于很重地拨动了一下。
他想强行压下这种感觉,但热切潮意在无声无息、不依不饶的蔓延,甚至能听到胸口处破冰而来的湍急春汛。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君渊,还在越靠越近。
咫尺距离化为一张暧昧的织网。
南一应该躲的,像以前无数次逃避一样,然而却像失去所有力气,直至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作者有话说:
茶渊:“老婆……我要老婆。”
南一:“哦。”
作者:“啧,诡异多端的男人。”
回来啦!!感谢阅读€€€€希望这周能写到大刀!
第114章 一张阴阳面 南南,教教我。
南一如梦初醒, 抬眸间,淡漠目光倏然看向竹影婆娑的山坳€€€€荒郊野外,人烟罕见, 苍林之后易藏妖物!
“站着别动。”
嘱咐完君渊,南一缓步靠近竹林,簌簌树叶声再次响起, 竹林间倏而窜出一道身影!
霎那间, 南一拔腿便追!岂料对方太过慌乱,竟不甚踩下山坡,几个翻滚后摔倒地面。
南一怔然半刻,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女人。
她身上穿着粗衣麻布,乍眼看去与普通村民并无区别, 只是垂着头, 发丝凌乱,似乎很怕见人, 一边后退, 一边慌忙用双手遮住大半面容。
“别害怕。”
误会一场,南一稍微放松, 轻声道:“我不会伤害你, 只是路过此地采药, 无意惊扰,望见谅。”
南一声音温和, 也没有再贸然靠近, 女人的情绪渐渐平静。她犹豫半响,颤抖着放下手, 抬头露出一张完完整整的艳容。
南一微睁眼瞳。
他以前救治过无数病患, 也见过各类怪病, 然而还是第一次看见阴阳面!一整片赤红胎记蜿蜒在女人的侧脸,硬生生将原本姣好的面孔分割成两半,宛如某种邪恶的诅咒,不仅丑陋,更显狰狞怪异。
顷刻,南一回神道:“还好吗?是不是脚受伤了……我来扶你。”
女人疑惑地盯了南一小会儿,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害怕这幅可怖胎记,缓缓点头。
刚刚慌忙躲避中女人踩到石块,扭伤了脚踝。南一蹲下身,观察道:“需要正骨,你怕疼吗?”
女人咬了咬牙,犹豫的看向下方。南一这才发现她小腹隆起,已近临盆身孕,只是衣物遮挡的太严实,没有发现。
“你放心,我会很轻的,不会有影响。”孕妇受不得惊吓,南一耐心安慰道:“只要正完骨,很快便能走了。”
女人点点头。
南一用掌心垫着她脚踝,另一只手往反拨动,迅速聚力,快到还来不及受痛,便已松了指。
“好些了吗?”
南一说:“先休息一会,你家在哪儿?”
女人怪异的阴阳面显出几分羞涩,伸手指向半山腰。南一顺势望去,只见苍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处极为简陋的竹舍,独辟蹊径,仿佛与世隔绝。
“你一个人住在吗?”南一蹙眉道。
女人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不知是先天障碍,还是不喜与人交流,她能轻易听懂话语,却不开口。南一猜想,她应该居住在此地,但山上寒气极重,生活不便,处处不如山下的青石村,常人根本不会选择深山隐居。
南一将女人扶起,道:“要我送你回家吗。”
女人连忙摆手拒绝,最初的痛劲儿过去,她现在觉得好了很多,感激地对着南一笑了笑。
目送着女人蹒跚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间。南一转过身,只差一点便撞上君渊,怔然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站在原地等我吗?”
君渊垂眸看着南一,忽而说:“南南……有不好闻的味道。”
“什么味道?”
君渊却又不说话了。
南一微微蹙眉,并未多想,“走吧,我们下山。”
两人回到青石村已经入夜,乡间蛙声齐鸣,家家户户点着一盏笼灯。推开小院,里间空无一人,凤诩约莫又出去寻绮罗了,南一取下药篼,连夜将采摘的灵药分类、熬制,直至忙到月悬深空。
待他得了空闲,抬眸便见君渊坐在条凳上,男人目前重伤未愈,容易疲惫,这次坐得并不端正,一只手撑颅,一只手懒懒得扣着桌面。
南一转身去院里打了桶清水,道:“过来洗手。”
君渊眼眸微亮,立刻精神百倍的凑近,“南南……洗。”
南一颇为无奈,“伸手。”
君渊听话的抬起掌心,雪纱微微有些脏了。
南一解开纱布,露出结痂的伤痕,随后拧了软帕,一点点顺着指尖擦去,井水凉,手指也凉,相贴间却莫名有些汩汩热意。
每次换药君渊都很配合,从来不喊疼,从来不拒绝,似乎不管是做什么,只要南一靠近,他便渴盼欢欣。
“换手。”
君渊乖乖照做。
某个瞬间,这种动作忽而唤醒了南一尘封已久的记忆,他想起曾经习以为常的生活,那些烦文琐事,原本也是君渊事无巨细的为他打理。
南一与君渊的关系仿佛对调了。
收拾好一切,南一打发君渊去休息,“我今晚要静修。”
言下之意很明显,不会陪你睡觉。
君渊看了南一好一会儿,正欲开口,南一先道:“你说什么都没用。”
君渊方才慢腾腾的挪上床,从被褥间露出一双眼,声音有些委屈:“南南,不走。”
南一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
他真不习惯现在的君渊,说不得,骂不得,拒绝不了,偏偏还能在男人身上看到自己以前的撒娇模样……
煤油灯芯渐渐燃尽,屋内光线愈发微弱。南一靠着床头打坐,半响睁眼,发现君渊已经握着他的衣角睡着了。
床铺本就窄小,身高腿长的男人偏偏放着一大半空余不躺,歪斜半身,姿势别扭,几乎要落下床缘,只为了挨着南一,近一点,再近一点。
接下来几天,两人专心修养。
不仅君渊的伤势缓和,南一灵海也在慢慢复苏,趋于稳定。只要继续修养,恢复修为指日可待。
……
夏季的傍晚,青石村忽而变得异常热闹。原是一年一度的晒谷日结束,村民们要烹羊宰牛、摆席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