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抽卡君临天下 第43章

这些,给他们这些底层小兵的吗?

士兵们如同置身梦中,目眩神驰。

看台上的文臣们纷纷皱起眉,交头接耳。

礼部尚书崔礼小声问:“陛下哪里来的这么多银两?”

户部尚书钱云生叹口气:“大概是抄家抄来的,听说那几个都统和指挥使,家里被抄了个精光,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剩下。”

崔礼哦了一声:“那也不够全军的赏赐吧?”

钱云生嘴角抽搐一下,无奈道:“所以我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崔礼:“?”

两人话还没说完,萧青冥又开了口:“在此之前,朕还有几句话,借此时机,想与在场诸位分说。”

在场所有人,包括禁军士兵、预备营、大小军官,还有一众文臣武将们,全部把目光聚焦到青年帝王身上,聚精会神听着接下来的讲话。

萧青冥扬声道:“朕知道,本朝以来一直奉行文贵武贱的观点,大部分士兵原本也不是真心愿意当兵才入伍,而是家中实在无路可走,只好靠卖命来混口饭吃。”

“但朕以为,当兵不是可耻的事,军人就该有军人的荣耀和信仰。”

萧青冥目视远处,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士兵间一阵阵骚动和议论声,又很快被专注倾听取代。

“若只为升官发财,饷银和一口饱饭,强敌当前,自然处处是逃兵、降兵和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哪有战斗力可言?”

“越是吃败仗,越叫人看不起,越是被看不起的,才去当兵,将来又如何练就强兵,与敌人抗争?”

“朕认为,军人应当比普通人有更加值得尊重的地位才是。”

看台上叶丛等一众武官们听见萧青冥这番话,诧异对视一眼,下意识便挺直身板,面色都有些激动。

在茶馆里被读书人奚落,他们除了无能狂怒,也只能受着,但听到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亲口做出如此高的评价,他们先是茫然,继而不可置信,甚至惶恐不安。

他们真的配吗?

高层的将领哪怕遇见比自己官阶低的文官,也要行叩拜大礼,低于三品的武官无资格进殿早朝。

被百姓唾骂贼头军,被太监当众打板子,被文官呼来喝去,被上级动辄打骂。

明明打了胜仗,被人当众嘲讽,反而要反思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被常年克扣军饷也默默忍受视为平常。

被抛弃、打成残军,收到军令时也得把生死置之度外,马不停蹄回来援助抛弃了他们的人。

这群懦弱的、沉默的、卑微的乌合之众。

也是勇敢的、激昂的、崇高的悍勇之军。

不远处,站在末尾的新任指挥使陆知,默默望着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脸容肃穆,一时间,过往无数委屈和心酸浮现心头,内心五味陈杂,百感交集,委实难以言说。

明明皇帝就是那个最漠视他们的人不是吗?

为何能说出这番话来呢?

文官们隐隐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但此刻他们哪里敢说话。

萧青冥顺着看台的台阶,一步一步朝着下面跪着的军士走下去,书盛有些紧张,立刻跟在他后面,秋朗和莫摧眉也紧随其后。

皇帝在最后一阶台阶停下,居高临下看着伏跪的士兵们,示意他们平身。

“抬头,告诉朕,你们为何当兵?”

几人哪里如此近距离面对过皇帝,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

唯独身为指挥使的左四还有几分胆气,他知道面前的皇帝是不好糊弄的,一咬牙,大声道:

“当兵吃粮!家里少张嘴!”

“很好。这并不可耻。”萧青冥用欣赏的目光鼓励他,“你已经是指挥使了,为何今日还要参加比武?是为了争夺都统之位吗?”

左四胸腔内的心脏快要跳出来,浑身都在颤抖,他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前面可能是一条全新的路,也可能是万丈悬崖。

他决定赌一把,用他沉默顺从的过去二十年,和断去的那截小指。

“不仅如此,末将是为了€€€€”他余光突然瞥见了被士兵搀扶在一旁的徐都统等人,他们用尖锐的、警告的眼神死死盯住了他。

左四牙齿忽的开始打颤,他眼前一阵晕眩,回过神时,那一直藏在心底二十年的怒吼已经冲破喉咙,脱口而出:

“讨要一个公平!”

第32章 讨还公道

为了公平!

左四喊出最后一个音节时甚至破了音, 尖锐的吼声在人群上空传出去老远,哪怕不用喇叭和传话,台下四周的士兵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词汇, 从未在底层士兵们的人生中出现过,陌生得叫人心酸, 像是洪水开了闸,无数士兵们腾起心有戚戚的震动。

“我们百长听说是哪个将领的姻亲,平日里叫我们这些人给他当苦力不说, 有一次他瞧上了一个小兵的媳妇,竟然要抢,那位小兵誓死不从, 结果得罪了对方, 被狠狠打了一顿赶出禁军,伤得床都下不了, 媳妇还是被糟蹋了, 告状也无门,谁理会我们这些武夫呢,唉……”

“前几月好不容易发了饷银, 本来也没多少, 上头几个军官就叫我们给他们买酒买肉,还要跟他们一块赌钱助兴, 没一会就输了精光,还被破欠了一堆赌债, 家里穷的都快过不下去了……”

“昨天我们长官私下暗示, 谁要报名参加比武, 就要送礼给他, 我们同舍的张大宝本来是大家都看好的, 可惜没什么钱买礼物,就佘了一串腊肠送去,还被狠狠奚落了一通,名也没报上……”

“唉,我们这些大头兵被上头的欺负惯了也就罢了,指挥使不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官了吗?难道还会被人欺负?”

“这年头,大鱼吃小鱼,他们平日里不就吃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吗?总会被更大的吃的……”

……

开阔的校场上,远处穿着黑灰色军服的士兵们,如同一片汹涌的、灰色的海,攒动的人头破波浪起伏。

左四深深呼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不断握拳又松开,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抬头看向台阶上的青年皇帝。

明黄的龙袍衣摆绣着飞舞的巨龙,是周围黑灰色交织的人潮中,唯一一抹明亮的颜色。

萧青冥负手伫立在台阶上,始终用一种平静且笃定的眼神,耐心地等待着左四。

他不过静静站在那里,一股坚定而强大的气场,自然而然于他眼中沉淀,沿着四周悄然蔓延,山岳般沉稳,深海般莫测。

左四迎上这样的无声的鼓舞,顿时仿佛找到了依靠,整个人渐渐安定下来,那些作威作福十多年的都统们,似也没那么令人恐惧了。

左四勇敢地回瞪了徐都统一眼,再次朝着皇帝恭敬下拜:“回禀陛下,末将乃是四营徐都统座下指挥使,姓左,诨号左四。”

“末将在多年前曾经是武举人出身,后来机缘巧合,因护卫徐都统断了一指,便跟随徐都统身边,有将近二十载。”

“这些年表面风光,实则被其驱使如同狗彘,不仅是末将,包括末将的家人都是徐都统的杂役,不仅要伺候他,还要替他四处捞钱孝敬。”

一旁被亲兵扶着的徐都统脸都气白了,顾不得皇帝在,指着左四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带你不薄,你这个见利忘义的白眼狼!”

左四冷笑一声,不理会他,越说越顺,将这些年的老上司的贪婪跋扈和自己的忍气吞声,倒豆子一般尽数道来:

“他在外面借职务便利开设赌庄和钱庄,拿下面的禁军士兵给他充当打手,禁军如同他家开的一样。”

“每每发下饷银,他自己先克扣一半不说,剩下的层层盘剥完,发到士兵手里不过堪堪果腹,这些还不够,他甚至还要叫下面的指挥使、军官们去他的赌庄玩乐,输了就在他的钱庄借贷。”

“签字画押后,他们的就有了把柄在徐都统手里,就算不愿,也不得不事事听从对方。”

“他有爵位在身,又有宗室姻亲做靠山,根本没人敢把他如何,这么多年,他伙同其他勋贵都统,拉帮结派,将禁军视作禁脔,谁敢稍微忤逆,便会遭到报复。”

“禁军上下,大部分将士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名义上,黎昌将军是禁军统领,但黎昌将军任职尚短,只负责操练和战术,其他那些阴沟里的腌€€事,黎将军根本无暇去顾及。”

“靠着这些手段,他笼络了一大批同伙,把持禁军将领的升迁,调任,还有粮食和军饷,此次燕然大军围城之前,禁军空额就已经非常严重。其中还有许多靠着关系和塞钱,进来充数的老弱。”

“徐都统不但善于笼络人心,还将吃空饷喝兵血得来的利润,上下疏通打点关系,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敢揭发他!”

“你血口喷人!你竟敢在陛下面前诬告上官?你有什么证据!”

徐都统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浑身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他周围拥簇着他的其他都统和军官们,脸上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忐忑不安,只是勉强色厉内荏地破口大骂着。

萧青冥把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淡淡笑了笑,玩味地盯着左四:“朕竟不知,禁军中还有此等一手遮天的人物。既然从来无人敢揭发,为何你今日就有勇气当众揭发了呢?”

“你要知道,诬告上官的罪名,可是非常严重的。若是民间,不管是否是事实,都要滚一遍钉耙。”

左四恨声道:“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军中无数士兵可以作证,就是滚钉耙我也认了!”

“这些年迫于无奈,末将也曾助纣为虐,当了他的鹰犬,陛下若要治罪,末将无话可说。末将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深知在军中讨生活的不易,他这些年的压迫和苛待,我都忍了。”

“末将曾考过武举人,自问一身武艺在禁军中也算出类拔萃,可二十年来,蝇营狗苟,被上官当做杂役使唤,从无出头之日。”

“好不容易等到陛下开恩,末将不过想抓住这个机会,可那徐都统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使阴险手段,想要废掉我。”

“若非秋副统领出手救我一命,大概现在末将已经是个残废之人了,军中的残废,同死人有什么区别?二十年来我自问兢兢业业从不怠惰,却要换得如今下场,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左四拜倒在地,重重磕头,激动大喊。

“我等禁军大多都是穷苦出身,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兵,无非为了吃口饱饭。军中多有不平,大家伙能忍都忍了。”

“我们怕的不是一时的不公,而是,即便把身家性命都豁出去,尊严扫地,却永远都看不到半点希望!”

看台上众臣皆尽沉默不语,黎昌再也无法安坐,神色感叹且愧疚,起身向皇帝告罪:“陛下……”

他刚一开口就被萧青冥抬手打断。

“舅舅,你也有诸多难处,朕都明白,无需多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的风气,不是你一个将军,或者几个大臣有心就能改变的。”

他垂眼看着伏跪在地的左四:“你还有何要求吗?”

左四仰起头,大声道:“末将虽得优胜,但并不为晋升,只恳求陛下惩治徐都统,还禁军一个公平!”

左四一番恳切肺腑的言辞,早已在禁军中疯传,徐都统多年来把持禁军,作威作福,谁不知道?

大伙还要在禁军讨生活,敢怒不敢言罢了。

有了一个指挥使开头,更有声威日隆的皇帝陛下亲自坐镇,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敢于直言的禁军站出来告发。

他们有的露出被责打得血肉模糊的皮肉,有的拿出了被强迫画押的借条和房契地契的抵押书,各个情绪激动,每说一件恶事就有更多人响应。

告发的人越来越多,场面几乎成了一面倒的声讨大会,连比武都忘记了。

广场上沸腾的人声越来越嘈杂,最后不知谁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声“要公平”,千万底层士兵的心声在这一刻汇聚成山呼海啸般的吼声,气浪几乎要把营地掀翻。

“我们要公平!”

“惩治徐都统!”

“陛下替我们做主!”

人群开始不自觉地朝着皇帝所在的看台挤过去,那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着,缓慢而坚定得压过来。

负责护卫的宫廷侍卫们瞬间头皮发麻,不断用横起的长枪拦在身前,勉强阻隔着这些过于激动的禁军。

看台上下的文臣武将脸色都变了,尤其是一众文臣们,哪里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就算是燕然大军围城时,虽来势汹汹,好歹也有一座百年不坠的坚固城池保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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