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艘船并做一排,前后一共三排大船,在船上水手,和河岸缆绳的牵引下,逐渐进入最后的百米缺口。
船上的每个水手身上都穿着浮衣,腰上缠着救生绳,在第一排大船在缺口处抛锚后,就立刻跳上一艘微型救生船,众人赶紧拉紧绳索,将水手们拉上岸。
还不等水手爬上岸,缺口处的七八艘大船,已经在凶猛的急流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在这样恐怖的伟力下,只是须臾功夫,那些载满了石头泥沙的重型船只便如同一张张薄薄的纸,被巨大的力量折成两截,彻底断裂开来,东倒西歪地沉入河中!
周围的工程兵和民夫们惊悚地看着这一幕,人人倒吸凉气。
河提上的大臣们下意识转头看向萧青冥,他却始终一言不发,无动于衷。
正在河口指挥船只的江明秋沉着脸,令士兵挥下第二道令旗。
很快,第二轮沉船紧随而至,紧跟着又是第三轮。
他们能调集来的所有船只,几乎全部都以慷慨悲歌的壮烈之态,被奔涌的河流撕裂,迎来沉没的结局。
终于到了第四轮沉船时,最上层的几艘船终于没有彻底淹没入河,而是歪歪扭扭地翘起一角浮出河面。
河口的水流速度明显减缓,就连那如擂鼓般的涛涌声都小了不少。
“堵住了!终于堵住了!”
堤坝两侧的工程兵和民夫们,骤然发出一阵狂喜的叫喊声。
在江明秋等人指挥下,众人开始争分夺秒快速进行填漏作业,铁塔吊动装满沙土袋的铁笼投入江中,两侧的民夫们则不断往河里投掷石块和沙袋。
从白天填到入夜,堤坝上的人替换掉一批,接着封堵填漏。
夜里两岸竖起高高的篝火,影影绰绰的火光之中,依然能看见工程兵们如辛勤的工蚁般不断来回,运来沙袋重复往下抛。
到了第二天清晨,又换上新一批官兵,接连轮替。
整个填漏过程足足花了接近三天时间,再垒土成堤,夯平夯实,荆庭城附近可以挖的山石,都快被削平了一层,源源不断往河里投。
眼看着那百米的距离,一天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缩短,待到第七日正午,终于只剩下最后的十米缺口!
自萧青冥以下,无论是江明秋、工部尚书等大臣们,专供水利的工程人员,还是那些工蚁般在河堤上辛苦作业的官兵民夫,为了这条堪称奇迹的河堤,皆是拼尽全力,筋疲力尽。
隔着不到十米距离,河堤两侧的官兵们,几乎能看见对面人脸上疲劳且喜悦的神色,彼此的喊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今日就能大功告成了!”
几乎每个人心头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句话。
带着无比迫切的希望,众人不知疲倦,继续重复着投石铁笼和沙土泥包的工作。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
最后三米,眼看着再丢几箱子沙土就可以彻底完成两岸合拢,贯通大堤,却在此时,一阵巨大的浪头打过来,带起一股激涌的激流,猛然冲向最后的缺口!
转眼就把三米的口子重新冲回五米,继而十米,众人惊愕交集之际,感到脚下大堤的边缘隐约传来一丝丝不稳的震动。
“不好!水流又加速了!”
整条大堤两侧,慌乱声四起,尤其是那些民夫们,他们常年生活在水边,深知水力的恐怖。
一旦不能快速堵死缺口,降低河水流速,就这么让急流快速冲刷下去,一个几米的小决口,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几十米的大决口。
非但他们这几个昼夜的辛苦全化为乌有,脚下的新垒起但尚未夯实的部分边缘堤坝,说不定会被冲垮!
江明秋从来未曾主持过这么大的水利工程,他吐出一口浊气,并不慌乱,亲自上堤,立刻指挥后备役官兵替换民夫上前抢险。
然而这股浪潮来得极为迅疾且凶猛,刚投下去的铁笼沙包,立刻就被急流冲的无影无踪,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眼看着缺口逐渐进一步扩大,众人心急如焚,一股强烈不安的预感涌上每个人心头。
就在众人几乎以为要功败垂成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自人们身后响起。
“马上把缆绳全部切断,把铁塔推进去堵口!”
萧青冥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堤坝上,头顶金日高悬,脚下怒河奔涌,他一袭玄色龙袍,绣着金龙的衣摆在江风里烈烈翻飞。
如同天地间一根永恒不变的立柱,牢牢钉在这奔腾澎湃的河流之上,任凭无数波涛起伏,依然沉重如岳,不动如山。
江明秋大惊:“陛下?您怎么来这儿了?太危险了,您必须马上退回河堤外面!”
萧青冥竖起眉头厉声大喝:“没时间了!快按朕的吩咐办!”
江明秋一咬牙,重重点头,亲自带人去传命。
喻行舟紧随而至,沉着脸一把抓住萧青冥的手腕,强行将人拉下河堤。
“老师……”
“陛下不要多言!”喻行舟扬声打断他,目光紧紧将人盯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酷冷漠。
“今日便是大堤冲垮也好,这里所有人葬身河里也罢,我绝不允许你有半点闪失!”
萧青冥嘴唇动了动,深深看着他,终究是任对方拽着,没有再动弹。
眼看着皇帝和摄政大人都亲自在长堤处督阵,一众官员哪里敢站在他们二人身后躲避,只好纷纷往前。
禁卫军的官兵更不敢后撤,只把民夫们都撤换下堤,自己轮番顶上。
远处的堤坝上,缆绳已经全部截断,固定的铁钉也尽数撬开,众人往铁塔上绑满沙包,齐心协力推入冲开的缺口中。
高大坚实的铁塔一如水便激起高高的浪花,在水流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弯折之声。
两座铁塔一前一后随着水流的冲刷彼此撞击在一起,正好带着大量沙包,牢牢卡在那十米缺口处。
眼看着陛下的法子奏效,水流再一次减缓,众人重重捏了把冷汗。
失去了作为起吊设备的铁塔,无法再用机械吊铁笼,大量官兵只能以堆人力的原始方式,继续往河里投石头沙包。
不知过了多久,缺口再次回到五米……三米……
铁塔翘起的一角,在水流中不停发出被大力挤压扭曲的哀嚎,被冲的一点点往缺口后退,隐隐有不稳的迹象。
陡然,其中一座铁塔被折弯了一角,顺着水流重重砸向堤坝!
千钧一发之际,秋朗和莫摧眉等人越众而出,手里拽着粗长的铁锁,竟然朝着那三米的缺口飞身冲上去!
众人吓得目瞪口呆,连萧青冥都变了脸色。
二人仗着绝顶轻功,一脚踩在冒出水面的铁塔上,铁锁从中一穿而过,转眼两人就飞掠到缺口的对面一侧。
“快拉紧!”
莫摧眉大喝一声,手里铁锁绷的笔直,水流巨大的冲击力不断拉扯,几乎要把他二人给拽入河中。
江明秋最快反应过来,不顾亲卫的保护,也飞身上前襄助。
缺口两侧的众人如梦初醒,立刻七手八脚一同去拽那道铁锁,无数双手如同拔河,牢牢朝着两头拉扯,勉强将差一点松动的铁塔死死固定卡在缺口。
剩下的人发了狠一样拼命搬运沙包石土填漏。
最后的区区三米缺口,硬是生生封堵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彻底堵住。
水流减缓至完全停滞,甚至开始朝反方向流去。
原本磅礴的滔天大浪终于渐渐平息,擂鼓般的怒吼声逐渐消散,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镇压下去。
水力虽伟,在万众一心的人力面前,也终究偃旗息鼓,不敢造次。
众人不敢轻慢,越发加紧垒土筑堤,不断扩建围堰,巩固堤坝,狭窄的合拢处不断朝着两边拓展加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所有人的手臂都累得抬不动,双腿也麻木到几乎无法行走之际,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狂喜的呐喊:
“大堤贯通啦!大堤€€€€贯€€€€通€€€€啦€€€€”
接近三个月的拦河改道筑堤大工程,至此,终于正式完成合拢!
河堤两侧有瞬间的静默,紧接着,沸腾的欢呼声,喜极而泣的哭声裹挟在一起,冲天而起,几乎要把上天都掀翻。
荆庭城两岸的百姓,远远看着这一幕不可能完成的神迹,不断发出惊呼,震惊到无以复加,他们奔走相告,迫不及待告知亲友邻人这个伟大的奇迹。
长宁河改道了!真的改道了!
便在此刻,高远的天空不知从何处压来一线阴云,慢慢挡住了烈日。
河堤外围,一路目不转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陆返,脸上依然是不可思议的动容之色。
这样雄浑的大河,难道是人力可以降服的吗?
还是说,这莫非就是天子的神迹?
一滴微凉的雨滴从天而降,恰好擦过他的脸颊,陆返有些茫然地摸到脸颊的湿痕,抬头看天,喃喃自语:“汛期……终于来了……”
第125章 收获奖励
长宁河颈口道的拦河修堤工程成功合拢, 南岸河道彻底封锁,奔流不息的大河终于在荆州河段改道,流向北岸新挖的河道。
为了让水流更加平稳顺畅, 江明秋命人将鸟翅岛前段的“翅尖”全部炸掉,最后与新筑的堤坝形成一段平滑的曲线, 引导河流流向北岸。
比起曾经狭窄曲折的颈口道,新河道平直而宽阔,河床宽度翻了三倍不止。
常年生活在河水两岸的渔民, 出河捕鱼时能明显感觉到水流流速放缓,对两岸的冲击力显著减小,渔船靠岸时, 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经常容易在急流下翻船。
自那日下过一场雨, 几个月来干旱的天气立刻为之一变。太阳像是消失在云层后面,几乎日日都是阴天, 阴云之中随时都可能传出沉闷的雷声。
小雨下个不停, 上游的水面渐渐开始涨水。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筑堤施工官兵和民夫们的热情,临近涨水期,大量的工程兵们依然新筑堤坝上继续加固, 迎接即将来临的夏汛。
约莫十日以后, 随着连续三场大暴雨接连扑向大地河流,长宁河的水终于涨起来了。
萧青冥和一众重臣们披着蓑衣立在河堤外的高地上, 无数水师官兵们在长堤附近严阵以待。
在他们身后,堆满了高高垒起的沙包土石, 一旦新堤出现溃堤, 随时准备着封堵决口。
两岸所有的渔民都不再下水, 船只都被绳索牢牢锁死在岸边, 荆庭城两岸的百姓, 都紧张地等待着第一波大水的到来。
奔涌的大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上游猛涨,怒吼的波涛声如同战地擂鼓,不断敲打着河床两岸。
十日前尚且平缓的流水突然变得湍急起来,浑浊的河水卷着无数泥沙,和上游带来的大量枝叶杂草,奔腾澎湃地扑向新开辟的河道。
倒梯形的河床眼看着水面越涨越高,短短一日内,北岸河面宽度就拓宽了五成有余,且还在不断朝两岸扩张。
灰白色的浪花高高拍打着北岸河堤,迸溅的水花几乎能扑上驻守堤岸官兵们的脸颊。
一日后,北岸两侧的斜坡沙堤完全被淹没,不少渔船早已被冲走,剩下的还飘在岸边与急流挣扎。
江明秋穿着蓑衣,举着一柄油纸伞,依然挡不住瓢泼般的大雨。
他随手抹去脸颊沾染的雨水,喟然一叹:“没想到今年的水势涨得这么急,幸好之前已经加高过一轮堤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