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第5章

《扶明堂》上的确也没说他对什么炼丹、修道感兴趣。

难不成是其他什么病因?

安神香燃起,皇帝终于松开了眉头。

“十余年未见,不逢已是少年模样了,”天子的声音穿过烟雾,悠悠地落在了殿前,“当真是光阴如箭。”

末了,又感慨道:“朕同你这么大的日子,才过去几天……过来,让朕看看吧。”

皇帝的声音里满是慈爱与感慨,像一个普通的与儿子多年未见的父亲。

贤公公眼里都溢出了些泪光,似乎是被面前的场景感动。

谢不逢却没有回话。

文清辞握笔的手一顿,忍不住朝殿前瞄了过去。

不愧是未来的大BOSS,谢不逢波澜不惊,就像没听到皇帝的话那般,一动不动。

气氛一点点僵了下来。

“呃……大殿下长居肃州,此次回雍都,总算有机会在陛下膝前尽孝,”贤公公立刻圆场,“只是多年未曾回京,礼数方面的确欠缺了一点,请陛下放心,臣定当派人好好教导。”

何止是欠缺?

打记事起,谢不逢的身边,就只有定期轮换看管他的侍从。

这群人眼里,他只要活着便行,其余通通不重要。

按理来说,贤公公已经给足了台阶,谢不逢却半点没有踩着台阶下的意思。

少年的视线缓缓落在了这位太监的身上。

『看什么看,没教养的野家伙!还不张嘴,应和陛下说两句好话?』

听到这,谢不逢轻轻地挑了挑眉。

好话?

“殿下,圣上叫您,且向前去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嗤笑打断。

“尽孝?”谢不逢漫不经心地说,“我三岁被送往肃州,不就是‘替父皇尽孝,为太后守陵’去的吗?”

少年的话里,带着些许肃州口音,沙哑、微沉,轻易便撕开了皇家虚伪的遮羞布。

殿内众人忍不住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朝他看去。

谢不逢生来被视作妖物。

所幸他排行老大,是太后生前唯一见过的孙辈。

隔代亲下,太后对他还算不错,谢不逢小的时候,也在宫里过了三年的好日子。

直到三岁时太后驾鹤西去,葬回肃州。

早看谢不逢不顺眼的皇帝,便以“尽孝、守陵”的名义,将他送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一晃就是十几年。

听到这儿,天子怒极反笑,他突然展袖,手边冒着青烟的玉质博山炉,就这么被扫了下去。

顷刻间摔了个粉碎。

见状,满殿的太监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气氛刹那间紧张了起来。

贤公公一边磕头,一边冲谢不逢高声道:“太后生前最为疼爱殿下,作为子孙后辈,为她老人家守陵也是应尽之孝啊!”

周遭的混乱并没有令他惊慌,反倒让少年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愉悦。

谢不逢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天子。

“把他带来,学些规矩€€€€”

皇帝的声音冷若寒霜。

御前侍卫闻声而动,疾步将谢不逢押向前去。

见他仍不愿跪,明白皇帝意图的侍卫立刻狠狠朝少年膝间击去,随着一声重响,谢不逢终于被按着跪在了地上。

文清辞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笔。

他心跳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谢不逢所跪的那块地上,还有方才博山炉碎掉留下的玉片。

锋利的玉片瞬间割破了少年的小腿,晕出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可是谢不逢连眉毛,都没有多皱一下。

在肃州野蛮生长十余年的他,并不在意自己好过不好过,自损一千,也要让所厌之人不爽。

浓重的血腥味向鼻腔间涌来。

本就心烦意乱的皇帝越发焦躁,他用力揉向太阳穴,咬着牙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日便把在肃州落下的课,一道补回来!”

愤怒之下,手指都随之颤抖。

御前侍卫狠狠地按着谢不逢的肩,不叫他起来。

“太医!太医!快来看看陛下!”皇帝的样子吓到了贤公公,他立刻转身,朝殿角的文清辞高呼。

见状文清辞立刻提起药箱,向前走来。

皇帝本来就有肌肉抽痛的问题,被谢不逢这么一气,整只手臂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顾不得那么多,文清辞立刻施针,向他手内侧的后溪穴刺去。

文清辞的余光看到€€€€

随着膝下的血泊越扩越大,少年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谢不逢腿上的血管,看样子是被玉片割破了

文清辞行针的手不由一僵。

这样下去不行……

就算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

殿内没有人关心谢不逢腿上的伤,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浑不在意。

只有不断变得苍白的脸色,于沉默间诉说着生命的流逝。

身为医学生的文清辞默默地咬紧了牙关。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发生。

虽然不会痛,但是谢不逢的身体,还是因失血过多而微微摇晃了起来,嘴唇也一点点失去了血色。

《扶明堂》里的谢不逢,只出场了寥寥数章,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工具人。

他空降结局,大杀四方,被读者戏称为“外挂”。

可眼前少年微晃的脊背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文清辞:

谢不逢并非无所不能、不会受伤,更不是什么纸片人。

他与所有人一样,不过是肉体凡胎。

被作者一笔带过的“少年时受尽屈辱”这行字下,藏着一段有血有肉、写满了不甘的人生。

原著里的他,究竟是怎样度过这段时光的?

几针下去,皇帝终于缓了过来。

……文清辞本应该收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他身体的反应,却快于大脑。

一身月白的太医忽然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臣斗胆请您暂且饶过大殿下。”

文清辞的声音温柔,却掷地有声。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要为谢不逢求情?

地上的残香还在燃,烟雾缭绕间,文清辞正如传说里的谪仙下世。

就连皇帝也为之一顿。

话已经说出口,没有了回旋余地,文清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殿下小腿上血流过多,应是伤到了血脉,再不止血的话,恐酿成大祸。重要的是,短时间内也无法试药,恐怕会影响方剂的配置。”

他的语气轻缓、认真,似乎是全身心都投入进了医学之中。

皇帝终于将视线落向血泊。

文清辞的话,令他冷静了下来。

且不论试药不试药,当今圣上以仁治天下,自然也不能做出刑罚亲子致死的事……

殿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果然,片刻的沉默过后,皇帝拂袖起身,扔下一句“礼法之事,改日再补。”便再懒得理会这堆烂摊子,回后宫休息了。

贤公公慌忙赶上。

转眼这里除了值殿的宫女外,就只剩下了文清辞和谢不逢两个人。

待人走后,少年终于可以离开。

然而失血过多使得谢不逢难以提起劲来,试了几次,他都没能成功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文清辞终于提着药箱,缓步走了过来。

他轻轻地咳了两声,并不着急扶起少年,而是先俯下身,看向谢不逢的双眼。

文清辞不像往常一样面带微笑,但眸中的温柔,却半分不减。

他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肩,无比郑重地说:“一时的快意的确有趣,但是在我看来,殿下的性命,才是最为宝贵的东西。”

文清辞的声音清如碎玉,墨色的眼眸里,写满了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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