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文清辞忽然问:“这次送到太医院来的,只有宫女?”
医士连忙点头:“对!”
文清辞不由蹙眉。
太监和宫女们同吃一间膳房里做的饭,怎么这次吃坏肚子的只有宫女呢?
顿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原主留下的笔记……
原主对医学各科都有所涉猎,但是也有自己的主要研究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对介水传染病研究格外感兴趣。
甚至为此解剖过不少尸体,以及留下了一本名叫《杏林解厄》的笔记。
“水……”文清辞喃喃念到,“水有问题。”
皇宫几乎每个院子里都有水井,宫女和太监们虽吃的是一个膳房做的饭,但是喝的水就不一样了。
他攥紧了药玉,走到一个状态相对比较好的宫女身边,俯身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带我去你们住处的水井看看。”
过分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文清辞的双眼,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细直如玉的鼻梁,与眉心的一点朱砂。
就像庙里的神仙一样好看。
小宫女不由呆呆地点了点头。
蕙心宫的宴席将要结束。
一名宫女匆匆跑到兰妃耳边,用手挡着嘴巴说了些什么。
下一秒,兰妃脸上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好,就按照文先生说得来,”她顿了一下又说,“稍等一会,本宫也顺道过去。”
“是,娘娘。”
后宫里所有妃嫔,都参加了这场宴席。
看到兰妃脸色古怪,对面的慧妃不由嘲讽道:“兰妃姐姐怎么不开心了?您不正应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吗?”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兰妃缓缓拿起茶盏。
她一向低调、小心,放在往常只会将慧妃的问题敷衍过去。
但是这一次,兰妃却笑了一下,直截了当地说:“刚才太医院派人来说,文清辞怀疑宫内有一处水井,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慧妃咬牙,她笑了一下,慢慢地站起了身,“哦?既然后宫里出了这种事,那本宫怎么说也要去看看了。”
文清辞叫人去问兰妃,本来只是为了获得进入宫女住处的许可而已。
但是没有想到,等他到那里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挤满了人。
除了本就住在这个院里的宫女外,还有几个老熟人。
文清辞:……?
这又是什么情况。
暂辖后宫的慧妃抢先说:“你忙你的,不必在意本宫。”
“是。”文清辞微微颔首,缓步走到了水井边。
“井水看上去并不像秽浊不洁的样子……需要看看下面有没有东西。”他说。
“你们两个,去探一探。”慧妃随手点了两个太监过去。
“是,娘娘。”
两个太监不知从拿取出几根竹竿,将其首尾相连。
链接好后,便一点点向下探去。
这个时候,文清辞终于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
兰妃不满自己的权被慧妃夺走。
……很明显,她是想要借这件事发挥一下。
两个太监握着竹竿,小心翼翼地在井底探着。
过了一会,两人对视一眼,变了脸色。
“怎么了?”明柳扶着兰妃缓步走了过来,“可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她问。
其中一人艰难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个东西……但具体是什么,还是得捞出来看看。”
“好,那就捞。”不远处,慧妃咬牙说。
太监拿来一个浅盘状的竹筛,与长杆固定在一起。
文清辞默默地退到了后面。
事情似乎闹大了……
刚才文清辞还猜,或许是有鸟兽不幸跌了进去。
但看到这种专业工具,一个略微恐怖的猜测浮现在了他心底。
……该不会,是人吧?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刚才那两个太监变脸,八成是因为竹竿戳到肉了……
冷静,冷静!
紧张之下,文清辞的大脑变得格外活跃。
他忽然想起,《扶明堂》里,似乎有这样一个情节:
兰妃怀孕期间,宫中发生了一桩命案。
这件事令皇帝不悦,并最终成了慧妃丢失凤印原因之一。
作者没有详述这段故事,只在交代兰妃复宠的时候一笔带过。
现在看来,说的应该就是正发生的事了。
原著里这件事发生得应该更晚一点,也没有闹大。
€€€€宫里的太医不是吃素的,他们自然也能猜到,是宫女常吃的水井出了问题。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就算知道,也不会提。
直到宫女们自己怀疑到水井上,并将里面的东西捞出来,这件事才传遍后宫。
水井边,太监忽然停下了动作。
过了一会,其中一个小跑着到了妃嫔们的身边。
低声说了几句后,几人便苍白着一张脸,暂时离开了小院。
文清辞屏住呼吸。
两个太监再次对视,开始合力上拉动竹竿。
台阶上站着的宫女们忍不住向后退去。
随着哗啦一声,巨大的竹筛出水,其上赫然有一个人影!
“啊!!!”
不知是谁先尖叫一声,猛地冲出了院外。
小小的院落霎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文清辞强忍着不适,深吸一口气,紧握药玉,一步步朝那里走了过去。
……
玉光宫里也有几个太监宫女,和大部分人一样瞧不起谢不逢的他们,绝大多数时间都躲在耳房里偷懒,没将这个主子当一回事。
但是这一天,玉光宫忽然热闹了起来。
几人挤在水井边,一桶一桶地打着水。
“够了吗?”
“应该够用两日,等后天我再来这里打吧。”
“好好,”身着绿衣的宫女松开辘轳,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们那里死了的人是谁啊?”
“叫元娴,你认得吗?是负责打扫百巧楼的,前几天刚刚二十五,到了出宫的年纪,”宫女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都以为她回乡了,没想到竟然……哎。”
“是她?”玉光宫的宫女惊呼一声问,“确定吗?”
“确定,你知道那个文太医吧?就是他亲手验的尸,人现在还在院里没走呢。”
目睹了那一幕的宫女语气格外夸张。
小太监插嘴道:“这,文清辞……果然和江湖传言一样,往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好。”
几人立刻点头,认同太监的说法。
玉光宫门窗破朽,再加上这几人说着说着,便不由放大了声音。
他们的对话,全都落到了谢不逢的耳朵里。
午膳的碗碟少年已经洗好,但还未来得及送回太医署。
出事的小院,恰巧就在他去那里的路上。
顿了一下,谢不逢提起木盒,向玉光宫外而去。
与刚才不同,此时众人早已像躲避瘟疫似的远远避开了小院,以及院里的太医。
谢不逢于院外站定,向内看去。
那个名叫元娴的宫女,死了不到两天,此时正是尸僵缓解的时候。
在谢不逢来这里之前,文清辞已经替尸体摆好身姿,平躺在了木板上,甚至认真帮她整理了鬓发遗容。
隔着老远,谢不逢都能看到她苍白的皮肤,与满是褶皱已经开始肿胀的皮肤。
他不由蹙眉,心中生出了一丝不适。
“你不觉得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