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第140章

这样的安静,竟然将原本热闹喜庆的鸾凤引,衬出了几分诡异之感。

更不论船上那些乐师,脸上不但没有一点喜气,甚至于各个面色灰败。

别说是送嫁了,若是没有那些猩红的绸缎,此情此景,明明更像是……送葬才对。

文清辞的手不知何时放到了心口,攥紧了这里的衣料。

他被这艘龙舫逼得连呼吸都艰涩了起来。

文清辞想转身离开,但却像是被缚在了原地一般,始终无法动弹。

“啊€€€€”

一阵尖叫声,自耳边传了过来。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打破了沉默,并颤抖着手指向前方:“棺…棺……那里有口棺!”

他的声音里满是恐惧。

文清辞下意识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殷川大运河的河道,在此处拐了一个小小的弯。

因此,龙舫也随之调转角度。

穿过晨间的青雾,松修府外众人看到€€€€

龙舫甲板的最前方,竟放着一口棺木!

那口棺材缠满了红绸。

远远看去,竟如裹着嫁衣,静躺于此一般。

不仅如此,哪怕相隔数丈,仍能看到那根被小心放在棺木正上方的金簪。

其光穿透青雾,刺向了文清辞的眼底。

他也随之陷入了龙舫的巨大阴影之下。

“……那,那是陛下?”

原来木棺的另一边,还站着一个人。

是谢不逢。

他是这艘船上,唯一一个没有穿红衣的人。

寒风将墨黑的长发吹舞起来,谢不逢缓步而来。

他轻轻将手贴在了木棺之上,停顿许久后,竟小心翼翼地缓缓抚摸起了棺身。

谢不逢的神情温柔至极,抚完棺后,他还俯身……对着那口棺说了些什么。

若那里真是个身着嫁衣的活人,那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必定是一幅琴瑟和鸣的美景。

可那里放着的,偏偏是一口棺。

殷川大运河上的青雾,在这一刻变得浓重了起来。

而身后城门上“松修府”三个大字,似乎也逐渐扭曲成了“酆都”。

谢不逢他打算带着这一船东西,经过卫朝大半国土,顺着殷川大运河回到雍都?

这一幕过分荒谬。

文清辞的心,像是被谁攥在了手中。

跳动都在某一瞬间停了下来。

在谢不逢抬头起身的那一瞬间,他飞快放下了纱帘。

但就凭那最后一秒,文清辞还是看清€€€€谢不逢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惯常见到的玄色礼服。

而是一件墨蓝色的披风。

……那披风上还用暗线,绣着熟悉的玉兰。

这是当初自己送给他的那件。

文清辞的心脏轻轻颤了一下,终于恢复了跃动。

同时低头,将身体藏在了马匹背后。

殷川大运河上。

谢不逢的手指从棺上摩挲而过。

他正耐心感受着木棺的每一个凸起与凹陷,不时于上轻点。

临时赶制出来的棺材,用的并非上好木材。

在地下深埋一年已有朽意。

那气味并不好闻,可是谢不逢却浑不在意。

他缓缓将脸贴在了木棺旁,压低了声音,如说悄悄话一般轻声道:“一年多了……开棺透透气,如何?”

“清辞,你若不说的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谢不逢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透过这口棺,将话说给了不知身处于何地的文清辞听。

四周一片静默,只有那支鸾凤引,还在一遍又一遍在运河上回荡。

龙舫所过之处,掀起一片巨浪,它们奔涌着撞向碎石,哗啦哗啦响了起来。

这声响终于将围观的人群唤醒。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今日这一出,究竟是送葬还是送嫁?

棺材里面的人又是谁?

就在那一艘龙舫将要驶远之时,忽有东西如雨点一般,从船上撒落。

接着重重地掉在了岸边。

文清辞低头看到,那只船上撒下来的,竟是廖花糖……

松修府一带,自古就有游船送嫁的传统。

而凡是嫁船所过之处,均会抛洒糖果。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景,众人莫不是一拥而上,将地上的糖分捡干净。

可是今天,岸边众人却如躲避瘟疫一般四散逃走。

不过转眼,河边的空地上就只剩下了文清辞和宋君然两个人。

马匹在原地踏了几步,发出一点细响。

沉默片刻,身披大氅的文清辞缓缓蹲下身,仔仔细细将那些用油布纸包好,掉在脚边的廖花糖捡了起来。

而站在他身边的宋君然,终于瞪圆眼睛,咬着牙用松修府的官话怒骂一句脏话。

€€€€旁人或许不知道那船上摆着的东西是什么。

可是前往雍都,亲自将文清辞带回松修府的他,却不会认错。

那是本该放着衣冠,深埋于地底的属于文清辞的棺材!

第72章

蓼花糖不是江南之物, 反倒是雍都那边的特产。

……也就是说,今日此举并非谢不逢的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

太阳一点点升起, 巨大的龙舫逆流向北行而去,鸾凤引也被风吹得零零散散。

只余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还在无力地拍打河岸。

像是最后的告别。

浓重的青雾,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了个干净。

他又回到了人间。

文清辞忍不住一点一点剥开糖纸,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河畔, 将一颗糖放入了口中。

淡淡的甜,像涟漪一样,在他舌尖上化开。

可是文清辞的鼻尖, 却莫名一酸。

他曾将谢不逢的话, 当作年少时一闪而过的喜爱,和无意之中的依赖。

以为时间就可以将它磨平。

等谢不逢称帝之后, 见到更为广阔、华丽, 甚至光怪陆离的世界,年少时的一点微光,也就不那么稀罕了。

可如今这一幕却在提醒着他, 谢不逢没有忘记。

甚至于他被时间带着, 越陷越深。

刹那间,文清辞的心也乱了一下。

“师弟, 你怎么什么脏东西都往嘴里面放?”骂完人的宋君然转头就看到,文清辞将廖花糖放到了嘴里, 他不由大吃一惊, “那可是地上捡的!”

师弟不是一向很爱干净吗?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文清辞并不喜欢吃甜食, 更别说什么糖果了。

背后的小棕马打了一个响鼻。

宋君然愣在了这里。

文清辞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回答师兄的话。

甚至转身从马背上取来布兜,将怀里捡到的所有廖花糖全装了进去。

最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艘龙舫,并轻轻于心中说了一声“再见”。

文清辞忍不住想,自己或许再也不会见到谢不逢了。

他们一个高坐庙堂,一个远在江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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