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长阶下的两人,不由自主地抬头向前看去。
接着便见……
缀满了宝石珊瑚的珠帘背后,竟有两道模糊的身影。
“!!!”
两人不由自主地对视,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惊与暧昧。
€€€€假如没有看错的话,坐在皇帝身边的应当是个男人。
哪怕远在北狄,他们也早听说了卫朝皇帝“断袖”的传闻。
相传他的挚爱早已离世。
难道说,上面那个就是他的男宠?
趁着同伴说话,阿赫王忍不住抬起眼眸,偷偷向上看了一眼。
珠帘逐渐静了下来,阿赫王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道苍白而纤瘦的身影,正坐在谢不逢的身边与他共享的龙榻。
他眉眼轻冷,额间还有一点朱砂,竟与卫朝那些壁画神龛上的塑像,有几分相似。
他虽早被谢不逢打得心服口服,真情实感地将对方奉为自己的君王。
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朝一个男宠行礼。
阿赫王满是不屑地想:『不过一个男宠,怎么就坐到了那个地方?还受了我一礼。待陛下玩腻了,便讨来带回北狄!』
谢不逢忽然眯了眯眼睛。
“砰!”
一只瓷碗突然从珠帘背后飞了出来。
薄薄的瓷壁化作利刃,割断了一串珠帘。
顷刻间宝石碎落一地,嘈切错杂响动不停,四处飞迸。
而那只碗,则在这个时候重重地砸在了阿赫王的额上,并在此四分五裂。
“啊€€€€”
瓷边切破了他额间的血管,下一瞬阿赫王脸上便满是鲜血。
“朕的皇后,是你这双眼睛能随便看的吗?”谢不逢这句话,是用北狄的语言说出的。
皇,皇后?
阿赫王愣了一下,顾不得额头上的鲜血,连忙哐哐地磕起了头来。
此时他伏在地上的那两只手都在发抖。
谢不逢的话里还带着几分笑意,但曾经当过他对手的阿赫王知道,圣上的语气越是漫不经心、越是微笑,便越是危险。
阿赫王害怕谢不逢下一句话便是要挖了他的眼睛。
短短几秒后,地上便有血泊出现。
“他在做什么?”阿赫王的动作,将文清辞吓了一跳。
“无事。”谢不逢并不想让文清辞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敕耶王已上报完毕,而谢不逢也作出了安排。
见到地上那滩血,他终于略带厌恶地用北狄的语言说:“退下吧,朕的皇后并不喜欢这种气味。”
“是,是!”
阿赫王立刻起身随着敕耶王一起退一下,甚至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用衣袖擦干了地上的鲜血。
侧殿内燃着熏香,不过片刻侧殿内便没了血腥味。
文清辞总算松了一口气。
总算走了。
他正想起身离开这里。
却听谢不逢侧身在自己耳边低喃:“北地盛夏不同于雍都,哪怕正午也带着几丝寒凉。夏季雨水好的时候,牧草能长到人腰那么高,雪山上融下的溪流,穿着草场而过……明年,我带爱卿一起去北地看看如何?”
语毕,谢不逢终于忍不住,轻轻咬了文清辞的耳垂一下,他的呼吸突然乱了:“我们还可以回长原,回城主府去。”
长原,城主府。
那里发生了什么,至今仍清清楚楚地刻印在文清辞的脑海之中。
那次的坦白之后,谢不逢便不再隐藏自己对文清辞存在某些卑劣的念头。
一切都在提醒文清辞,他不能再将谢不逢当小孩看待。
他早已不需要人怜悯。
他是一个成年人,一个有情欲和妄想的危险成年人。
曾踏上过战场的谢不逢,最懂如何攻城略地。
他虽不知道文清辞回雍都时的想法,但是所作所为,却均是在刺激文清辞认清自己的内心,甚至于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长原的记忆,又一次袭了上来。
而身边的谢不逢,也依依不舍地放过了他的耳垂。
文清辞猛地起身,向后退了半步。
他侧过身去,冷冷地说:“陛下怎能,怎能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
文清辞明明已经努力严肃,话说出口后,却怎么都有一种色厉内荏的味道。
脸颊也同时泛起了浅红。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文清辞立刻转身,提着药箱向殿外走去。
谢不逢明明听懂了他的意思,但是偏偏故意歪解道:“爱卿是觉得此地不够正式?”
说话间,谢不逢仍冷着一张脸,声音也同以往一样低沉而平静。
似乎是认真在同文清辞谈论正事一般。
已经走到殿外的文清辞,脚步不由一顿。
他下意识顺着谢不逢的话想:哪里才算正式?
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后,文清辞的脸颊忽然一片灼烫。
第90章
夏末每下一场雨, 天便愈凉一分。
不过三两日,积攒几个月的暑气,便被大雨冲淡。
文清辞醒来后看到, 自己的床脚边,不知何时被人放上了一叠新衣。
他顿了片刻方才意识到, 这是谢不逢替自己准备的。
不同于前院,太医署的后院依旧被刻意维持着当年的模样,一动未动。
哪怕早已登基称帝, 常住于此的谢不逢仍和当年一样,身边未留太监、宫女服侍。
这里的一切,都由他亲手准备。
月白色的织锦缎角落, 以银丝绣了小小一朵玉兰, 若不细看,很难察觉。
这件衣服, 只一眼便能看出是州府上贡之物, 价值连城。
文清辞的手缓缓从衣服上拂过,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纠结。
他前几日穿的,都是从涟和带来的衣物, 全是夏装。
这几日下过雨后, 那些衣服便有些单薄了。
自己当初的衣服虽然还好好放在太医署中,但若是被发现这个“松修府”来的郎中, 穿了“文太医”的衣服,一定会让人怀疑。
就在文清辞纠结的时候, 一阵冷风顺着窗缝吹了进来。
感受到这阵寒凉, 文清辞的左臂, 瞬间刺痛起来。
算了, 算了, 还是保命要紧。
被冻到的文清辞不再多想,直接将这件衣服穿在了身上。
卫朝流行宽袍大袖,但腰部却并不松垮。
略微厚重的织锦缎,将文清辞身上的缥缈之气压了下来,却为他增添了几分华清贵之态。
配上额间那点鲜红的朱砂,此时的他正如同从神龛中走出的人一般,清贵而疏冷。
大雨虽歇,细雨不止。
文清辞撑着把纸伞,缓缓地向前院而去。
刚刚走到平常验药的小院,文清辞余光忽然看见€€€€院内一角,有道小小的白影在草丛之中虚晃而过。
“……这是?”
送药的太医还没有来,文清辞犹豫了一下,撑着伞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那道白影也突然定于原地,一动不动。
机谨的红眸顺着草木的缝隙向他看了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文清辞终于看清……原来这藏在草丛之中的白影,是自己当初留下的那只兔子。
刚到太医署时的记忆,在刹那之间被这只白兔唤醒。
€€€€就像催眠是逐渐失效一样。
它也不会在一夕之间突然起效,而是会在大概一月的时间内,一点点蚕食掉人的记忆。
文清辞刚到太医署时,还未完全失忆。
始终惦记着研究的他,便在这里养了几只兔子,趁着这个时间实验了起来。
这只兔子,是当初唯一的“幸存者”。
宫变当日,太医署首当其冲,文清辞还以为这只兔子也死在了当日,或是跑丢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