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紧咬着唇,便不会痛了。纠结沉郁染上了赵岚清的脸,他下意识就抓紧了自己心口初的衣服,像是忍耐到极致一般,不断隔着衣服抠挖扭动。
春江凡皱了皱眉,却是没有理会。
一不做二不休,那立体深邃的五官带着股明晰的凛冽,忽地凑了上去。
窒息般的痛意直冲头顶,赵岚清那被紧咬着的唇突然张开。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本就半散不散的瞳孔彻底溃散。因着那过于尖锐的痛意,只觉得两眼一黑。
下一刻,那绷起身子一软,再没有了支撑。
屋子里的压抑的窒息感,随着赵岚清生理上的溃败而蓦地消失。
春江凡静静望着赵岚清摔倒在自己面前,却连着动都没动,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反而松下了一口气。
下一刻,白色的身影从门外瞬然飘进来。行云流水一般,将欲要倒地的赵岚清捞起。看着那白惨的脸,面上一恸,似有怜惜一般,在那已然汗涔涔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春江凡当做没看到他,只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满脸的端肃,话音铿锵,不减威严。“你什么时候把他带走?”
本来,连着当事人都不着急,春江凡是不会多嘴的。
活了几百年的人了,懂得别管闲事的好处。
可惜,赵岚清偏偏不是个有心里有数的性子,自己年纪大了,可经不住他们折腾。答应成亲,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至于真的因为这点无意的小事,惹了祸事。触了别人逆鳞。
今日之事,他本来是心里犯嘀咕的。
可看到昨晚风吟天风轻云淡的样子,便知道,今日会有猫腻。
到如今,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风吟天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赵岚清不管?
所以自己方才的表现都是做戏给赵岚清看的。倒是没想到,赵岚清会就这样晕了过去。
也幸好他晕了过去。否则,如风吟天这样沉得住气,下不来台的倒是自己了。
“烦请宫主带上他和我一起去往无相境。”风吟天面不改色,没有心情窥探春江凡的心思。将赵岚清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一手轻轻渡着灵力,一边道。
春江凡端起茶杯的手一顿,颇有些诧异地望着他,沉思道:“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过于冒昧了吗?”
“我能送的都送了,你却还要我亲去?”
“人间特有的六安瓜片。”风吟天朝着他看了一眼,却是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静静道:“于宫主来说,可能并无什么效用了。”
“不过宫主曾从凡间而来,对些东西颇有眷恋也正常。”
“只是,倒是不知道,为何宫主喝个茶,却需要在小几上同时摆两个杯子。”
“总不至于是特意给岚清备着的吧。”风吟天脸上挂着一丝别开生面的庄重,轻轻道:“晚辈当年入清徵宗之时,师祖便训诫过。”
“诸位承天道之运有了修仙的潜质,日后便需潜心努力,在天道一途有所成就。只,哪怕日后造化如何,却有一点不能忘记。”
“人于天,不过沧海一粟。正因为渺小,所以唯独自己要记得,除了求道之外,我们还要是个人。”
“是人,就有爱憎,是人,就有心之所动之时。”
“宫主,苍生之祸不是你的罪。若因此问心有愧,才是得不偿失。”
“您该知道,无相境中的云青,定然是依托您那位……所化。”风吟天沉沉望着春江凡,罕见地眼神真挚道:“天衍四九,变化莫测,谁也不知道那位云青相比您的……故人,已然成了什么样子。可万变不能离其宗,既然是依托他而来,那他身上,最起码还有那人的几分残魄。”
“你就不想救他吗?”风吟天坦诚问道:“明明心有所动,到现在都忘不了凡间的茶。却为何要不惜舍弃修为也不动作?”
“若是这样想,我便下不了死手了。”春江凡的那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平静的声音里蕴含着些许的无奈沧桑。
人非草木,孰能真的无情?他也未尝没有想过,去将那零星的残魄收回来,无论结果如何,也算是了全遗憾了。
可春江凡吃过亏,看过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忍,而造成流血漂橹的景象,见识过满目疮痍的后果,更体会过那失去一切的痛不欲生。
便再也不敢有那般的想望了。
若不然,也不会非要把毕生的灵力给风吟天。
他是在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他拦不住自己的心。怕自己对那个残存着云琛些许痕迹的魔修留情,再惹得苍生不平,徒生祸患。
“尽人事,才能知天命。”风吟天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是下巴一抬,继续静静道:“你的修为已给了我,你还能做什么?”
“想让你去,不过是因为。故人在侧,能够尽可能唤起那人残存的意识。”
“好对付罢了。”
第58章 陪同
赵岚清醒来的时候, 晨光已然熹微。自己一个人躺在那张极为宽阔的床上,春江凡和着衣服,正静静地坐着喝茶。
门外鸟鸣啾啾, 阳光漫撒进来,一地的澄阳, 将那红色的帷帐都照得艳丽极了,一派静谧又悠闲的场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放松。
赵岚清虽然醒了, 却躺在床上没动。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点啥。那秀致的眉毛拧了拧,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熟悉的痛感没有出现,就这样无端消失了。这一认知让赵岚清有些高兴, 可一想到自己那断了片的记忆, 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 里里外外检查了自己。
衣服莫说脱过, 连个褶皱都没有。
这才后知后觉地狐疑望着春江凡,那漂亮的唇狠狠抖了抖,深吸口气, 才肃着脸问道:“昨天晚上……”
“没有发生什么吧?”
春江凡宛如看煞笔一样看了他一眼。摩挲了一下手里的茶, 皮笑肉不笑,思忖道:“你想发生什么?现在还来得及!”
“不必了!”赵岚清猛地挥了把袖子, 百感交集地抹了把自己的脸。惊喜来得太突然,他不由得喜上眉梢道:“那我昨天……”
春江凡因着他那没心没肺的笑有些愣神, 不由得有些怜悯那个大半夜还要贴心照顾他的人。
想了想, 却还是按照约定好的, 静静道:“昨天我刚碰了你, 你就昏了过去。”
“我发觉你脸色不对, 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给你渡了些许的灵力。”
“啊……多谢!”赵岚清听着他的话,虽说已经有了预料,还是惊喜连连道。“那也就是说,其实随便找个人的灵力都是可以的。”
如此成功了,他便再也不需要风吟天了。自然让人开心!
“理论来说应该就是这样。”春江凡脸上带着个若有似无的假笑,一手敲在杯子上,毫无心理压力地忽悠他,顺势问道:“那你,可还要做我的道侣?”
“若是继续下去……”
“不用了!”赵岚清果然如期望的那般,果断拒绝了他,不假思索道:“我对你并无兴趣。咱们俩能不凑合,还是莫要凑合了!”
“哦。”预料之中的答案让人没有什么诧异,就是多少有些下不来台。
春江凡耷拉着眼皮,呷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不凑合便不凑合了。”
“一会儿,我就昭告离火宫人,你不再是我道侣了……”
“一会儿?这么快?”赵岚清一挑眉,心道这也太快了吧。风吟天还没走呢。如此这般,岂不是惹人误会?
若是再让人浮想联翩,觉得忘不掉,那就不太好了。
当断不断不是赵岚清的风格。“那倒也不必这么急迫。”
“可……,总不能让人觉得我是个能得到就被抛弃的人,总要先你一步抢占先机。”春江凡笑笑,不留情面地站起来往外走,边道:“我现在就去昭告天下。”
“哎?别呀!”赵岚清一下子就冲了出去,鞋都没穿,拦到他面前道:“左右不急这一时,你等,等风吟天走了再说吧……”
“你又不喜欢他……为何要等他?”春江凡那魁梧的身体骤然转回来,似笑未笑地看着他,调侃道。
“我虽然不喜欢他,可他喜欢我啊?”赵岚清掐着腰,有恃无恐道:“万一他误会了怎么办?”
“若是问心无愧,便不会误会。”春江凡那眼皮有些耷拉,定定道。“再说,他误会了,与你何干?”
“难道你做过什么让他浮想联翩,会产生误会的事情?才让你现在如此小心翼翼?我观你也不像是会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春江凡面色没什么变化,赵岚清却蓦地红了脸,想了想曾经的情不自禁地抱着人亲来蹭去的样子,连着耳朵都烧红了。
倒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风吟天那略微有些不同的反应,可是赵岚清是谁?
一身的反骨,全长在了嘴上。哪怕心里发虚,也是自己虚,对别人可丝毫不虚。
“可能是因为我那,天生就,爱操心都命吧。”赵岚清硬着头皮,还是拧巴着强硬道。“既然不爱,自然没必要给他造成困扰了。谁让我是个好人呢?”
春江凡:“……”
春江凡懒得理他,尤其是那张嘴。又扶了扶被他气得隐隐作痛的头,利索跟赵岚清道:“他今日就离开。”
“啊……”赵岚清不可抑制地叫了一声,没有想到会走得那么快。
只刚叫出了声,便意识到有些不妥。只能找补道:“就要走了?那,那……”
“送送他吧。”春江凡抽了抽自己的嘴角,心道可怜见的这么逞强是何苦呢?
却到底还是将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哎……”赵岚清便缓了缓神色,心里挣扎了一番,送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装作不认识,那才让人觉得奇怪。
心里这样想的,嘴上却是张口就来,扬着下巴,骄矜道:“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也好吧。”
春江凡:“……”
说是送别,倒也没什么讲究的。春江凡带着赵岚清坐着自己的专用撵车,倒是拉风极了。
风吟天早已经和春江皓与江离打完招呼,如今孑孑一人站在那里,似乎只在等他。
赵岚清似乎要在这个时候找回自己的场子,证明些什么一样。
从下车的时候,便一个劲儿地挽着春江凡的胳膊。半个身体贴过去,还极为巧妙地只留下了一条小缝。看着倒是亲密无间。
春江凡知道他的小九九,倒也没有戳穿他,只朝着风吟天无奈掀了掀眼皮。后者却当没看见他,满心满眼都是那矫揉造作,恨不得趴在春江凡身上的赵岚清。
“二位新婚,还能如此盛情和吟天惜别,吟天感激不尽。”风吟天那面色没有一丝的笑意,却也平静异常。除了那双舍不得从赵岚清脸上移开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平和又正常。
正常得让赵岚清都显得不正常了,却还是兀自演着,捏着自己的嗓子,扬起小脸笑道:“倒也不用这么客气,离火宫待客之道罢了。”
“谁让我们宫主乐善好施呢?”赵岚清说话的时候故意显摆地扬了扬尾音,边说着边顺势朝着春江凡靠了靠。
激得春江凡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一只手微微抬起,想要把他整个人捋下去,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实在不好发作。
只能在中途狠狠的捏着拳头,深吸了口气,垂着眼皮懒得说话。
赵岚清便继续不依不挠地发挥着作精的精神,一会儿绕绕春江凡的头发,一会儿踮着脚手肘靠在人的背上。主打的就是一个恩爱无间。
直到风吟天终于看不下去了,朝着春江凡拱了拱手,才道:“宫主告辞。”
“待晚辈去通禀宗门安排一番,便请宫主前去。”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后一句话却说得赵岚清虎躯一震,半倚着春江凡的身体差点平地摔倒。眼望着春江凡的眼睛里带着股清澈的愚蠢,狐疑问春江凡道:“前去?去哪儿?”
春江凡那素来八风不动的脸上,终是扯了个笑容。瞅了眼赵岚清,静静道:“方才的动作太过浮夸,我建议你还是再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