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这屋中那凛然的结界大开。逼人的威压消散无形。木怀青说一不二,立即大开了结界,等着他出去。
一旁的风吟天听到木怀青的话,察觉到他的动作倒是有些愣住了。那一直黏在赵岚清身上的眼睛蓦地抬起来,只朝着他清凌凌看了一眼,继续一手把在赵岚清的手腕上,并不多言。
“好说。”那团魔气飘忽忽地似乎想要向着春江凡移去。却似乎不甘愿一般,停在了原地。
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地干脆应了一声,随即一团魔气从赵岚清的身体里涌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何放走他?”风吟天拧着眉,等着木怀青将结界重新立起来,才淡问道。
木怀青对赵岚清的事,事无巨细从来都关心异常。不会这般轻飘飘地将把将赵岚清打伤的魔修送走。
“他,便是你千方百计,去我回南的目的吧?”木怀青背着手,看了远去的云青一眼,那锐利的眼中似乎带了丝顾虑,却还是淡然道:“他的修为不下于我。能够让你们活着和他周旋那么久,是因为出来的只是一团魔气元神,本体并不在这里。”
“虽说顺手灭了也就灭了。”木怀青跟风吟天一样,细细把弄着赵岚清的手腕,扫了眼风吟天,突然跟他道:“你,是我遇到的,最为天资卓绝的人。但我不能抢你的造化。”
风吟天:“?”
“好好修炼吧。待你到了我这个地步,自能参透因果。知道今日缘由了。”木怀青装模作样地说完,还没待风吟天继续问,便一手拍在赵岚清的额头上,却又在最后卸下了力道,只轻揉了揉,跟他道:“行了,醒来吧。装什么?”
赵岚清这才有些心虚地睁开了眼睛。事实上,在云青离开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只是想到木怀青和风吟天说话,不太好打扰。便让自己这般躺着。
如今被木怀青毫不留情地戳破,只能不情不愿地起了身。带着虚浅的气息,亲昵地蹭了蹭木怀青的手,气若游丝跟他道:“有劳国师千里救急。”
“你也知道我在千里救急?但凡用过我给你的信物,也不必让我这么好找。”木怀青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立时察觉到他的气息不对,直言不讳地关心道:“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你身上的毒可解了?”
“我觉得你这句话问的非常冒昧。”赵岚清强笑一声,下意识回道。
“那就是没有?”木怀青的声音陡然变得冷了。轻飘飘斜了一眼风吟天,似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才发现仍然端坐在床上的春江凡,却没有过多在意,又转而望向了赵岚清道:“这么些天了,你不会是在敷衍忽悠我吧?告诉过你那么多次,这才是正事,怎就一点不放在心上?”
“谁说我敷衍忽悠你了,我有努力过好吗?”赵岚清瞪了他一眼,直指着床上打坐的春江凡,言之凿凿道:“介绍一下,那是我的新道侣。都已经成亲了,双修指日可待好吗?”
“好。”木怀青点点头,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双休去吧。”
“那魔修好似给你们都下了毒,本来想要搭把手的,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有,我便不解了。你们趁此机会双修,也算是满足了我的心愿。”
赵岚清:“……”
赵岚清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心里暗骂木怀青行动力强,又懊悔怎么就那么不会说话。
“那要不然,你……,先把我们的毒解了吧。”赵岚清面色讪讪,心里肠子都悔青了,还是努力地讨价还价道:“双修就双修,中了这样的毒多不好意思啊。”
“要不然,你把我的毒先解了吧?”赵岚清紧张道:“总要有一个人清醒。”
“那也行吧。”木怀青点了点头,觉得赵岚清说得也有些道理。却没有听他的话,解开他的毒。而是索性走到春江凡面前,略一把脉,倒是微微挑了挑眉。
“大乘的境界,内里的修为却空虚异常。”
“这位尊者,恕我直言,你是在找死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地步了?”
“还是烦请前辈施以援手,其他的事情,晚辈不便说什么。”春江凡说话多少带着些桀骜的气度,虽然同样恭敬,倒是不卑不亢极了。一眼看出来木怀青无论是修为还是年龄皆为不凡,那个晚辈简直用的利索极了。
木怀青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只是诧异地望了眼风吟天,看到后者连着眼皮子都没眨,只垂下头凝望着手中的剑,似乎默认了这人的身份。
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屋里人的关系好像,大概,有点复杂,且不太一般。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他好置喙什么的时候,木怀青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了丸丹药,化开后喂给了春江凡。一丝不苟道:“我家国主脾气不太好,怕是也不怎么好相与。”
“你与他双修,多多担待些。你的毒我给您解开了。剩下的,麻烦用你自己给我家国主解解吧,顺便双修一下。”
说罢,径直走了出去,再不看还在眼含秋水巴巴望着自己的赵岚清。
赵岚清:“……”我招谁惹谁了?
没有得到木怀青的帮助,赵岚清便将目光停留到了风吟天的身上。坐在地上无奈道:“国师能够解的毒,你医术那么棒,应该也可以吧。”
赵岚清说话的时候眨着眼睛,那长长的卷翘睫毛像是黑蝴蝶一样扇动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求风吟天那么心虚,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也……”
风吟天却只是垂眸看了他一眼,“唰”地一声让手里的怀霜剑入了鞘,沉谨的脸抬起来,刚正不阿道:“我也很想替你就解毒。”
“但是我觉得,国师说得对。”说罢,再也不管赵岚清,脚步一抬就往外而去。
留下赵岚清凝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那本就耷拉着的肩头猛地瑟缩一下,不知道为何,一股酸意袭上心头。
……
风吟天面色不改地出了门。却在关了门的刹那,身形一闪,又转了回去。于此同时,一道隐匿自己一切的结界悠然落下。将门前罩了个结结实实。随后,轻车熟路地将一抹灵识探了进去。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入定一般,动也不动地探查着房中的一切。
宛似这段日子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在赵岚清拒绝了他后,带着股执拗的分寸,只站在门外,寸步不移,毫无进犯。
“你们现在都是这么相处的?”木怀青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径直走入了风吟天的结界,颇为玩味地看着他道:“怎会如此别扭?”
木怀青鲜少有暴露情绪的时候,而今满脸不理解地望着他,已经忍耐到极致了。
“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变成这样。”
“嘴硬的人,只要给他撞南墙的机会带到头破血流了,他才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风吟天面色不改,似乎知道木怀青这么问的缘由。脚步不移地站在原地,静静道。
……
屋里,赵岚清还在呆呆地望着门口,似乎不明白,风吟天为什么这么冷漠又绝情了。
春江凡却已经下了床,活动了一番,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朝着他伸了只手,想要将他拉起来。
赵岚清却浑然未觉,像是一只哈巴狗一样,巴巴望着门外。好像风吟天刚才无动于衷地走了,连带着他的魂魄也带走了。
春江凡叹了口气,只能弯腰,自己上手试图将他抱起来,轻声道:“再望有什么用他已经走了。”
只是手掌刚触到他,便看到赵岚清像是被电击了一般,额头上渗着热汗,狼狈躲了开来。
“不要总坐在地上。”春江凡立时顿在了原地,再也不动了。却还是皱了皱眉道。
“多谢。”赵岚清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过激反应,忙仓促回了一声。
刚想爬起来,却发觉已经腿软得走不动了。心里像是蚂蚁咬过一样,带着痒和无休止的疼。望着眼前的春江凡,不禁觉得苦从中来,捂着自己的脸,半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么难受,去叫他一声,他便回来了。你何苦如此任性?”春江凡陪他坐在地上,严肃着脸,苦口婆心劝他道。“妖修长了情丝,不动心便罢了,但凡动了心,置之不理,会出问题的。”
“哦。”赵岚清不知道什么时候飙出了眼泪,随着春江凡的话,打了个嗝。瘫坐在地上,无措道:“可是我在任性吗?”
“我只是不想让他再为了我付出什么了。”赵岚清有些委屈道:“说好的分道扬镳,凭什么我说回头就回头。”
“因为你需要。”春江凡静静道。“既然已经心生欢喜,又为什么矢口否认?”
“谁说我心生欢喜了?”赵岚清转过头不忿望着他,仍然咬牙切齿道:“我不是说过吗?那是因为我中了毒!毒!”
“是吗?”春江凡不屑地望着他,静静道:“可我实话告诉你,这段时间,你从来没有让我靠近过。”
“你既然一直觉得自己是中了毒,如今该是荤素不忌的。我这就为你解毒?”
春江凡边说着,仍旧端坐在他旁边,只那魁梧的身子慢慢朝着赵岚清挪去。
一双锐利的眼眸深深望着他,只将他的身影倒映在自己的眼中。像是无数深情的人,在凝视着自己的情人。
赵岚清的眼眸下意识睁大,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似乎连那灼热的呼吸声都格外明显。像是到一样,刮在自己的心上。
直到那冷硬的手扒拉在他胸襟上,狠狠一撕,“刺啦”一声,赵岚清的领口直直破开。
脑中传来了石破天惊的声音,赵岚清似有些恍惚地瘫坐在地上,颤抖着的手,一把覆在他的手上,阻拦道:“不……必了。”
漂亮的眼眸里那矫庄的坚强,像是衣服一样被撕得粉碎。赵岚清连着水润的唇都在轻轻颤抖着,跟他失魂落魄地崩溃道:“为什么,我好像……,真的只想要他了?”
门外,仍旧站着的两人齐齐一愣。木怀青猛地朝着风吟天撇过了头,双眸微眯,面色不明。
风吟天那薄唇轻轻勾起,嘴角溢着如微风暖雨般的温柔。在木怀青无法忽视的目光里,对他坦然淡定地点点头。
第69章 全部
却没有立即进入房间, 而是随之一荡,拐弯快步离开了门口。
木怀青:“……”
“你不该现在就欣喜若狂地进去吗?”
风吟天那快步走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看了眼木怀青, 挑了挑眉,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您抚养他二十年, 难道会觉得我这个时候进去会善终?”
木怀青:“……”
木怀青不觉得,但只是想看笑话。
果然,屋里, 赵岚清发懵地坐在地上。下巴上仍旧带着滴委屈的泪珠,凄楚又崩溃地望着眼前的春江凡。
春江凡叹了口气,沉重地扶在他的肩膀上, 想了想, 还是道:“若是害怕因为你而横生事端,想必, 不需要害怕了。”
“无相境的离火阵已经被清徵宗暗中布好了。只待启阵……”春江凡说这话的时候似有些深重, 那深刻的五官有如被刀刻一般,却仍然冷锐又固执。
他边说着边拍了拍赵岚清的头,罕见垂下头温柔道:“在还能够告诉他你喜欢他的时候, 他还在, 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你执拗了那么久他仍然不离不弃,不是也在希望你回头吗?”
“乖一点, 去喊他进来,可行?”
“不行……”赵岚清面上凄惨, 却仍然咬着牙一口回绝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春江凡:“……”
“你要不, 就在这里……, 死了算了吧。”春江凡有些扶额, 终于意识到为何木怀青愿意给自己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解毒, 都不给他解毒了。
不想再理他,起身而去。只刚抬起脚,便被人一把拽住。赵岚清清润到带着水色的脸上挂着股诡异的表情,像是从嘴里拉扯出来的一般。跟春江凡道:“打晕我,再去叫他。”
春江凡:“……”
倒也不是那般泥古不化。
……
春江凡依言去叫了风吟天。
飞舰的角落正为他准备的屋子里,风吟天已然整理了冠发,没了风尘仆仆的沉谨,多少显得芝兰玉树,英姿勃发。
“多谢。“风吟天自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只边侧身从他身边走过,静静道。颀长的身形和春江凡的当仁不让,看似沉稳,终是在笑的时候,露了写马脚,带了股少年意气时候的热忱与激动。
“恭喜。”春江凡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抿唇道了一声,终是忍不住道:“得偿所愿?你一早就知道,他再怎么折腾,也还是会老实地承认?”
春江凡在风吟天方才坦然从自己的房门口走过的时候,才意识到,风吟天有多苦心孤诣。
赵岚清执拗,他便以退为进。一味地放任下去,带着极致的耐心,静静等着。直到赵岚清撞破南墙,终有回头的时候。
多少有些心思深沉,吃定人的意思。
春江凡对此不置可否,三百岁的年龄,已经不是年轻人那般喜形于色,哪怕心有不满,也不过只提点两句无伤大雅的话。
“那倒也不是。”风吟天却是挑了挑眉,精细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长袍。知道春江凡有些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