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将薄薄的一层床幔掀开, 霍歧俯身去看，白色的一团蜷在薄被里，圆圆的乌黑眼睛上仍覆着层不明显的水光, 让整只猫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一人一猫对视, 魔尊神情微动, 似是要说什么。
并未来得及开口, 小猫圆乎乎的脑袋便又向前一栽，不愿意见人了。
……
那晚之后，许西里就一直维持着白猫的形态。
他实在是太尴尬了，压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魔尊。
变回白猫后，很多事情就又不能自己做了，需要别人帮忙。
但之前吃东西什么的，明明都是侍从在旁边照看，魔尊都是时不时有空了，才会来喂。
现在却次次都是霍歧亲自过来喂白猫吃饭。
就连喂完东西，擦掉藏在猫毛间的碎渣渣这种事，也变成了魔尊在做。
许西里还沉浸在自己丢人的羞耻感里头，每天只好瘫成一张饼任人摆布。
只有在魔尊来抱他时，白猫会变成一道白色残影，迅速窜走。
就这么过去三四天，那种羞耻的感觉总算变淡了一些。
这日魔尊处理完公务，从外面回来时，看到了熟悉的白色身影。
白猫躲了他好几日，今日总算愿意化作人形了。
魔尊走进来时，少年正站在木架前摆弄着什么。
或许是因为做了一段时间的猫，许西里现在哪怕变成人形，有些小习惯也被小猫咪影响了。
听到魔尊进来的动静，少年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往里头躲了半步，之后再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霍歧将这些小动作收入眼底，心中连日来的烦躁总算是一扫而光。
少年无论是人形还是白猫的形态，他都喜欢，只是不悦于对方躲着他。
男人在桌旁坐下，桌上的晚膳还没动过。
“还没吃饭，”魔尊眼底似有笑意，缓缓问道，“本座先出去，等你吃完了再进来？”
许西里：“……”
他从木架后面钻出来，又磨磨蹭蹭挪到魔尊旁边坐下。
少年垂着眼，只盯着眼前的糕点看，小声嘟囔：“我可没那么说……”
许西里埋头吃东西，魔尊就坐在一旁看着。
默了片刻，男人才低声开口：“不躲着本座了？”
许西里嚼东西的动作微微顿住，然后很不明显地点了下头。
缓了三四天，那阵尴尬早就淡化得差不多了。
他这几天没少开解自己，不就是在魔尊面前丢人了吗，总不能因为这个一直躲着对方吧。
再说，当时那种情况，他又是被石腾青的一句“双修”洗脑，又是突然体会完全陌生的刺激……任谁都很难不丢人吧？
除非那个人他不正常！
许西里这样一通自我安慰，顿时就觉得好多了，起码能跟魔尊正常相处了。
他点过头之后，就又不再说话，这副模样落在霍歧眼里，就是少年还在胡思乱想。
于是魔尊指节轻扣，斟酌半晌，开了口。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男人语气故作随意，一边观察少年的反应，一边道，“识海中，感知能力都会被放大，你耐受不住实属正常。”
这话的确有用。
毕竟自己安慰和被别人宽慰，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许西里听到魔尊也这么说，心里的负担顿时更轻了些。
少年抬眼，总算敢与人对视，双眸发亮地小声问：“真的吗？”
魔尊抿一口茶，淡淡点头。
许西里是实实在在地大松口气，原本还有些紧绷的腰背都放松了，不过念头一转，他又想到什么。
“那……”少年看了看旁边的侍从，压低声音问魔尊，“那你也会这样吗？”
他当时意识到自己不对劲时，只顾得上慌张了，压根没注意魔尊那边的情况。
“咳！”
霍歧被问得气息一乱，差点让茶水呛到。
顶着少年好奇的目光，男人深吸口气将瓷杯放下，正色开口：“……本座修为高，自制能力强，尚且可以忍耐。”
许西里闻言，整个人又耷拉回去。
好嘛，丢人的还是只有他一个。
……
关于这几天崔嵬殿里的传言，许西里还是白猫的时候，是完全不知道的，因为他那几天几乎都窝在寝殿不出门。
直到变回人形了，有次无聊去外面散步，许西里才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许公子总算变回人形了，尊主今日果然没再因为小事动怒。”
“如今我只希望尊主与许公子恩恩爱爱，我们的日子便也好过些……”
“……”
“话说那日，尊主到底为何会被赶出寝殿？”
“房中之事，你说为何？好了好了，快干活去。”
侍从一边小声议论着，一边走远，许西里站在小路后面的凉亭下，一脸茫然。
什么恩恩爱爱……房中之事……
他怎么全不知道？
难道崔嵬殿里还有第二个许公子吗？
许西里满心疑惑，自己想不明白，干脆就打算去找魔尊，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一路小跑到寝殿门口，恰好遇上从偏殿找来的霍歧。
许西里跑得莽莽撞撞，到跟前时，被魔尊握着肩膀扶了一下才站定。
霍歧见他跑得脸颊微红，气喘吁吁的，不由皱眉：“什么事这么着急。”
许西里还在换气，一时没说出话来。
魔尊问完，放在少年肩膀处的手掌便自然地往下，修长指节握住了细瘦的手腕。
“新收了一批东西，带你去看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魔尊的地库每次收入新的法宝灵物，只要是有稀罕的好看的，许西里就都会被带过去，挨个挑选一番。
时间长了，寝殿的木架都快放不下了。
许西里注意力不在这事上面，就任由魔尊牵着往外走。
直到走出两步，看到了两人身后跟着的一众侍从，少年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匆匆挣脱开被魔尊握着的手，还往一旁撤出一步远。
手中落了空，霍歧指节微动，心中有些不满。
许西里示意魔尊往前多走出两步，将侍从隔得远一点，才低声开口：“你应该也听到过吧？他们都在传我们两个……这个那个。”
他只是去外面随便散个步就听说了，许西里不信魔尊不知道。
对方可是魔尊。
整个崔嵬殿都是魔尊的地盘，不知道明里暗里布置了多少眼线呢。
话落，霍歧的注意力便暂时从少年手腕上移开，眉间微动。
男人默了一瞬，微微偏头，像是真的十分疑惑似的开口：“这个那个，是什么意思？”
许西里：“……”
这人怎么连这都不懂？
他有点无奈地看魔尊一眼，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意思是我们两个关系不正常。”
这样描述，魔尊好像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许西里实在想不到该怎么隐晦地表达了，最后干脆：“就是传我们两个恩爱什么的……”
少年声音一直压得很低，说到“恩爱”两个字时，都快没声音了。
霍歧垂眸，视线在少年变红的耳尖上落了落。
男人这时才微微点头：“略有耳闻。”
对方总算懂他的意思了。
许西里松口气，然后问：“那你不管管？”
魔尊闻言轻皱起眉。
“本座近日公务太多，无暇顾及。”
这个理由很正经，许西里一时没意识到什么不对。
他刚想说让魔尊快点把辟谣的事情提上日程，脚下地面忽的微微震了一下。
原来是两人走到了道场附近，那边正在带着被驯服的妖兽做训练。
许西里下意识看过去，隐隐约约刚看到体型庞大的妖兽冒出个头。
手臂上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力道，将他整个人带了过去。
腰间被揽住，鼻息间也被魔尊身上的冷冽气息包裹。
忽的埋入一片温热坚实的怀抱，许西里有片刻的怔愣。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从对方怀里胡乱抬起脑袋。
抬头间，果然看见后面的侍从们虽然都安安静静地垂着脑袋，但分明就是在偷偷对眼神！
于是许西里干脆把魔尊的手臂扒拉开，让两人重新保持好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