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裴伸手接住它,然后抱着狗继续沉思。
“景佑要我,做他的……”淮裴搂着狗,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毛,“王夫?”
“……”
他笃定道:“他在耍我。”
“但是也不对啊……”地上穷奢极欲地铺着手工地毯,美观舒适,他干脆席地而坐,把狗抱到怀里来撸,“我是阶下囚,他是皇太子,吃撑了来耍我?”
阿诺用蹄子踩他。
“别闹。”他挥开狗爪,“那他不是在耍我,他说的是真的?”
“难道……他这么执着攻打联邦,其实不是为了那个小白……”他回忆了下慕燃面黄肌瘦的模样,蹙眉改口道,“小黄脸,而是为了我?”
“虽然我确实美得让人过目难忘,但也不至于,好歹也是帝国皇子,不至于这么肤浅……”
淮裴抱着狗在屋子里找了找,在浴室找到了一面镜子。
他凑到镜子前左右打量,镜子里美人白发如雪,眉眼如花,冰清玉洁,宛如谪仙……就是旁边有一张狗脸不断冒头,破坏了这份美感。
他觉得碍眼,一只手捂住怀里的狗脸,重新再看,镜子里只剩自己,于是满意地点头。
美人如花隔云端,不愧是我。
联邦第一美人,淮裴。
虽然他们都说他是alpha不让他参加第一美人评选,所以他一直没有得到他应得的荣誉。
但他心里有这个自信,这就足够了。
“这张脸,确实是值得一战的,可惜,苍天不佑,让我这么一朵娇花落入魔鬼掌中,也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摧残。”
他摸着狗头顾影自怜。
“或许这就是美貌的代价吧,我长得这么美,注定要承受更多的磨难。”
淮裴刚抖擞好精神,门口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隐没在地毯里,几不可闻。
顶级alpha耳力极其出众,他手一抖,把狗从怀里丢了出去,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发作,弯起的唇角立刻放平,眸光平静如冰。
余光瞥到镜子,又忙把领口粘的一缕狗毛拿下来。
确认形象完美无缺之后,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外间走去。
进来的是景佑。
他是来邀请淮裴共进晚餐的。原本准备让侍从来通知他,左思右想,还是自己亲自走了一趟。
一进门,左右侍从还没来得及叫人,一阵灰白旋风从浴室卷了出来。
那是一只大型犬,半米来高,雪白浅灰混杂的皮毛,极为漂亮,尤其是一双冰蓝眼眸,澄澈如冰海,透出淡淡的贵气。
景佑挥退了想要上前的侍从,蹲了下来。
那狗半点不认生,一头扎进他怀里,撒欢似的拱来拱去。
淮裴从屋里走出来,站在远处看着他们,脸上的情绪收的一干二净。
景佑被狗蹭出了两分笑意,偏头躲过他热情的舔,桃花瓣般的眸子弯起,潋滟动人。
他摸着狗脖子上柔软顺滑的毛,问道:“这是你的狗?什么品种?”
淮裴:“哈士奇。”
景佑笑容一顿。
淮裴低垂的眸子里暗含得意。
他买狗的时候打听过了,哈士奇是母星时期的犬种,又名西伯利亚雪橇犬,血统古老高贵,在母星,只有最优雅得体的人类才会养育哈士奇。
联邦两百多年前也曾有个司令官,给女儿种了一院子玫瑰,被联邦首都星争相歌颂。
同样是母星时期的珍贵品种,玫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怎么和他的阿诺比?
淮裴还是第一次向别人展示他的狗,心底暗暗期待景佑会怎么夸赞他的品味。
“还,挺漂亮的。”在他隐晦的期待眼神中,景佑笑得极为勉强,“漂亮得我都没认出来。”
淮裴还算满意。
景佑不想再看那只已经抱着宠物箱撕咬开了的哈士奇,说起自己来的目的:“时间不早了,出来用膳吧。”
景佑的晚餐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食材自然是最顶级,却都很清淡,两荤三素,说是皇太子的晚膳,却比淮裴在军部任职时的伙食还要简素。
淮裴在桌边坐下,眉眼不动,心底却有些动容。
身为景帝独子,帝国皇太子,景佑的身份何其高贵,又身披战功,威名赫赫,在帝国极受爱戴,而这样一个皇太子,日常却过得如此简朴……
想到自己之前还在心底暗暗抨击景家过于奢靡,连地上地毯都是他一年的工资,淮裴不由反思自己,竟然如此肤浅。
这皇宫明明是前朝的米兰皇室留下来的,关景佑什么事。
再说了,两国交战多年,财政不可能不紧张,在这种情况下,景佑宁愿选择委屈自己,也不愿给民众增加负担,真是……
“怎么不吃?”景佑忽然出声,“是不是……”
“没有。”淮裴道。
他端起碗,连夹两筷子素菜,贴心地把肉全留给了景佑,他吃了两口,强调:“我不挑食。”
然后他就发现,景佑的眼神变了。
“这样……”景佑捏着筷子,垂下眼睫,似乎在隐忍什么。
淮裴害怕伤害他自尊,又夹了两筷子素菜,同时不着痕迹地把肉推到景佑面前。
景佑看起来,真是太瘦了。
就算是omega,也不该这么瘦弱,看起来只剩一把骨头了,虽然还是美的,但是……
“你不挑食的话。”景佑踌躇。
他捏紧了筷子,骨节细巧玲珑,极为秀气。
绷紧的骨节将他的紧张一丝不差地传递到了淮裴眼中。
淮裴严阵以待,打好了腹稿,怎么才能既维持他高岭之花高处不胜寒的人设,同时安慰好敏感脆弱的太子殿下。
“……就多吃点肉吧。”
淮裴高贵冷艳地抬起眼:“这怎么行,我一个阶下囚……”
“我让你吃!”景佑加重语气,明媚动人的眉眼也沉了下来,“本来就是给你做的,赶紧吃了别放在这碍我眼,再说了,你把菜全吃了我吃什么?”
淮裴:“?”
“前段时间吃肉吃多了,营养师让我节制饮食,吃素一月。”景佑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不吃,下一顿就和我一起吃全素吧。”
淮裴愕然看向他。
景佑扬了扬眉,€€丽面庞美得近乎傲慢。
说出的话更傲慢:
“在我不能吃肉的时候,我不想在我的餐桌上看到任何一块肉。”
淮裴:“…………”
皇太子怎么会亏待自己,上辈子最后那段时间过得太操蛋了,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景佑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好不容易回来,有条件了,景佑很是暴饮暴食了一段时间。
然而这一吃就吃出了问题。
月底一上秤,营养师的血压和景佑的体重同时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景佑当天就收到了营养师含着血泪的控诉,要求他节制自己,戒骄戒躁戒吃肉,并且报销他看到景佑体重和体脂率之后,磕的那一把降血压药钱。
……往事不堪回首。景佑揉了揉额角。
本来想给淮裴一个良好的融入环境,谁知他说他不挑食。
那行吧,一起吃素吧。
淮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他人在他乡,身份尴尬,没有任何人权可言,只能认了。
他忍辱负重地吃着自己未来一个月内最后一顿肉,旁边还有个眼冒绿光盯着他的皇太子,那感觉,简直如芒在背,连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等他吃完,景佑挥手,旁边侍从送上一个托盘,红底绒布,上面放着一把注射枪。
淮裴微微蹙眉。
景佑:“只是定位芯片,没有别的功用。”
两人四目相对。
一人眸色如雪,一人暗含警惕。
“没有别的功用。”淮裴淡淡道,“只会在关键时候爆炸,把我炸成一堆血肉?”
景佑微微欠身,彬彬有礼地看向他,似乎对自己的多疑十分抱歉,一举一动里都是贵族特有的优雅,眸子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淮裴盯着他,浅金色眸子里淌过暗流。
半晌,他向后一靠,却不是抗拒。他腰背笔直,修长干净的手指搭在自己衣领,拉开一点。
“注射在哪?”他道,“心脏?”
为了防止他“弃车保帅”,舍弃一部分肢体保命,只有把芯片放在致命处,才能安心。
大脑外有保护层,会自动排斥异物,最适合植入的,只有心脏。
景佑道:“对。”
淮裴垂下长睫,修长的手指沿着喉结下滑,轻巧地解开第一颗纽子,第二颗……年轻男人低头坐在椅子上,前襟大开,白皙结实的前胸一览无余。
景佑起身走到他面前,把注射枪抵在他左胸。
长睫轻微一动,淮裴缓慢地抬起头,看着皇太子近在咫尺的、堪称绝色的脸。
哪怕是做着这样恶劣的事,明晃晃告知他,将要在他心脏中植入这样一个要人命的东西,这人眉眼间流淌过的光却惊心动魄得近乎勾人。
恍惚间,他几乎觉得。
这位皇太子,是比那枚夺命的芯片更危险的东西。